第76章 凤求凰
第二天,聂荣儿几乎是惊醒的。
她的酒量并不不以前好多少,虽然当初在杭州和武清言分别是强迫自己喝了不少,但后来其实都狼狈地吐了个干净。
昨夜被沈青舟哄着喝了好几碗酒,虽然并非烈酒,但也足够她烂醉如泥一回了。
她扶着自己昏沉发胀的头,努力地试图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
她隐约记得自己梦见了武清言,自己在梦里和她说话,她还吻自己。那热切的触感真实得不像梦境。
“武清言,是你么……为什么……”她想起昨夜向梦中那人讨要簪子的事情,伸手去摸头发,居然真的摸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银簪。
一瞬间,她几乎分不清到底此时是梦还是彼时是梦。
正手足无措的时候,她又闻到了花香。是那个“严婆婆”身上的香囊的味道。
聂荣儿早就觉得奇怪了,那明明一个好僻静的老者,走路一点脚步声也没有,身上却带着个隔着几丈都能闻见香味的香囊,明明她的呼吸和肌肤都并不像个老者,说话的声音却有五六十岁。
先前对对方的怀疑一齐涌出,她担心这个“严婆婆”其实就是她猜都不敢猜的那个人。
先前试探过没有试探出什么,她决定换个法子再试一试。
“聂姑娘,你酒醒了没有啊。我给你熬了点解酒的汤药,你来喝点。”
“谢谢婆婆。”聂荣儿勉强笑笑。
想起自己还隐约记着的梦里的片段,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像武清言那样占有欲强的人,其实想试探她倒也没什么难的。
“婆婆,柳休休是您的故交是么。”
“是,怎么了。”
这事柳休休提前和武清言通过气。严婆婆是武清言随口捏造的,但这个谎话总得圆回来,于是她们便决定谎称严婆婆是柳休休的故友,沈青舟和聂荣儿是托柳休休的福才得以在这晚荣阁住下的。
“我倒从未想过柳姑娘会和我的好友,成了一对。”
“是么。”武清言笑笑,她早就知道了那两人的事,事到如今当然不会惊讶。
“可是我也挺喜欢休休姐的,怎么办。”
“……什么?”武清言猛然愣在了原地,沉默了半晌才张口,声音有些颤抖。
“我说我也挺喜欢休休姐的。”聂荣儿淡然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为,为什么?”
“因为她很好啊,很会照顾人,也特别好看,像大姐姐一样。你说我叫她姐姐她会不会生气?”
武清言几乎站不住,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难受错愕间隐约又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如果荣儿叫别人姐姐,不管是谁,她都会嫉妒到要疯掉。那是她在这世上最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姑娘还是不要随便这么称呼别人比较好,小心惹了麻烦。”
如果说刚刚“严婆婆”的语气异常是震惊导致的,那此时她话语中难掩的怒气就没办法解释了。
即便是这样拙劣的谎话,只要是我说你就会相信么。
聂荣儿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提心吊胆,她猛然沉默了,脸上的强撑着的笑意也消失不见。
果然是你,武清言。
“我乱说的。”
“什么?”
“我刚刚的话,只是乱说的,不管是喜欢她,还是要叫她姐姐,都是乱说的。”
武清言这才看到聂荣儿神色的变化,咽了口口水。
荣儿是在试探我么?荣儿猜到了?
聂荣儿几乎觉着疲累。武清言骗她就算了,柳休休和沈青舟都帮着武清言骗她。
她倒也不是生气,只是心绪复杂。她张了张嘴,而后把说到嘴边的狠话又咽了回去。
刻意的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伤害你,将你推开,好像和当年你对我做的事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聂姑娘……”武清言是做好了会暴露的准备来的,她在等待聂荣儿的反应。
想起昨夜的亲吻,想起她这段时日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每日给自己梳发,按摩眼睛,明明亲密的就像曾经一样,她却小心翼翼地假装自己是其他人,聂荣儿不可抑制地心软了。
武清言,你大概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我不恨你,但我真的没办法原谅你,不管是因为我父母还是因为你曾经对我做的事。可你为什么要执意将我留在你身边呢……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许多:“劳您为我梳发吧。”
聂荣儿直直地坐在床上,身上完全看不出昨夜那个柔弱乖顺的小姑娘的影子。
武清言瞧着奇怪,但也不敢多问什么。
聂荣儿稍饮了些醒酒汤之后,武清言照常给她梳发和按摩眼睛。
她屏着气,放缓自己的呼吸,不想让聂荣儿有一点机会察觉到自己的身份。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行径还有没有意义,聂荣儿的神色看着就好像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她害怕聂荣儿会生气,以至于给她按摩时手指都在颤抖。
“聂姑娘为何看着神色不好?有什么烦心事?”
聂荣儿听着烦心,比起这装出来的老者的声音,聂荣儿更喜欢武清言原本的声音。
“没什么,做了个梦。”
“噩梦?”
“也许是美梦。”
“那为何你看着心情不佳?”
“因为不合时宜。”
武清言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她知道了聂荣儿也是有些开心的,心情也稍好了些。
“你的手受伤了么?”
“没有。”
“那为何颤抖的这样厉害。”
聂荣儿忽然伸手去握武清言放在自己额边的手指,武清言没想到她会忽然如此,没来得及闪躲。
她的手被聂荣儿小心地捏着,反而僵住了,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的手毕竟不真的是老妇人的手,以荣儿的聪明应该一触碰就能意识到。她会发现么,会知道我是谁么……武清言感到忐忑,很奇怪的是心底居然也隐隐有些期待。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嗯。”聂荣儿极轻地触了下武清言的手背和掌心,确定真的没有伤口了才收回手,轻轻应了声以后便一言不发。
武清言不太理解,她猜不出聂荣儿到底是没有察觉还是察觉了却假装不知。但她很快说服了自己,真没有察觉也好,假意不查也罢,都挺好。
“聂姑娘看着有些气色不佳,我这有些阿胶,待会煮些阿胶粥给你可好?”
“你亲自下厨么?”
“自然是。这些日子你在阁中吃的简单的饭食都是我做的,吃着可还习惯?”
“习惯……谢谢你。”
竟然每日都是她亲自下厨么……
聂荣儿心中微动,她印象中武清言有时像个深谋远虑的谋士,有时也像个潇洒利落的侠客,可她唯独想象不到武清言在一方小小的庖厨中忙活的模样。
“如果能看见,我真想亲眼瞧瞧。”于你而言,我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武清言,我到底何德何能让你这样喜欢我。
“瞧什么?”
“没什么。”她淡淡摇头。“你这可有琴?”
“有的,柳休休擅琴,但不常弹奏。”
“迟些能不能帮我借一下?”
“你想弹奏么?”
“嗯……我曾有个愿望。”我想弹琴给我喜欢的人听。
用过早饭后,武清言扶着聂荣儿上了晚荣阁的二楼。
二楼是武清言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即便是她现在身上香味浓重的香包也遮掩不住她的气味。
聂荣儿一言不发,被武清言扶着缓缓的走在竹席上,一直走到放着琴的小桌边,她扶着裙摆跪坐下去,挺直背轻抚身前的琴弦。
“我许久不曾抚琴了,弹错了你莫要见笑。”
“你目不能视,能弹琴已是不易,怎会笑你。”武清言轻轻笑笑,她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嗯。”聂荣儿应了声,轻轻波动琴弦。
她初时尚有些生涩,三五声后便渐渐熟练起来。曾经在朱弦坊中苦练琴技的日日夜夜催动她的手指,那时的心境让她回忆起了曲谱。
那些努力是为了自己身边这个人么,好像是也不是。
琴弦拨动,万籁俱寂,她放空了心思,只听着悠然琴响和微凉清风中的万壑竹涛。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琴声婉转,声声皆是情思。
武清言不太懂雅乐,但她听出了曲中的情意,有思念入骨,有深切的喜欢,或者说是曾经的喜欢。琴声暗暗地蒙着尘,像是怀念,像是哀叹,本是诉说爱意的曲调隐隐含悲。
曲毕,聂荣儿制住琴弦。
武清言沉默,她很感动,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为何是这首?”
“《凤求凰》,我以前想弹给喜欢的人听的曲子。曾经她对我说,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荣儿永不敢忘。”
“后来呢?”
“后来我没能和她在一起,以后大概也不会。”聂荣儿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叹气:“我一直以来的遗憾就是没能弹琴给她听,如今好像终于了却了这桩心事……你呢,你有什么遗憾么。”
“没能好好地喜欢自己喜欢的人算么。”武清言没有再装了,她知道聂荣儿已经认出了自己,用自己本来的声音说话。“你会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么,荣儿。”
听到熟悉的声音,聂荣儿毫不惊讶。
她面色复杂,低垂着面颊:“如果只是我眼睛还没有好,外面还乱糟糟的这些时间而已的话……等我的眼睛好了,外面的局势安定了,我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候我还是要离开你,武清言。即使这样,你还是想留在我身边么。”
武清言走到了她身边,将她的双手牵到了身前:“我可以么,我有资格留在你身边么,荣儿。”
“我不知道,我累了,真的没办法再拒绝你了。只当是梦好么,就当做是昨夜的梦的延续。等到梦醒了,你我分道扬镳,我还是会恨你,你还是那个和我没什么关系的武清言,可以么。”
阿爹,对不起。女儿不孝,求你原谅女儿一时的心软。
可我真的好喜欢她,怎么办。
“可以。荣儿,哪怕是再短的一瞬,只要能再次站在你身边,我都欢喜。”武清言伸手想将聂荣儿搂进怀里。
聂荣儿颤颤巍巍地抵住了她的胸口,轻轻摇头。
武清言怅然若失,但还是笑了笑。
“荣儿不愿?”
“不是不愿,我只是怕离开的那天舍不得。”
“……这么早就要考虑分开时的事情了么。”
“嗯,因为梦总是要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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