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戏子
“咱们通过了！”
“老黄是不是说艺术节上节目综合素质评价有加分？”
“你竟然会关心这个？”
“随口问问啦……”
……
审核节目结束了，王雨星这组歌曲串烧被保留了下来。钱九万和吴鹏楷的相声也通过了，王雨星忍不住想，等艺术节真正开始了，服装灯光都到位，会是什么样子的？
回忆着那些节目，少女的那句歌词就悠悠响起。那个时候，他期待着转折，转折翩然而至，却惊喜的出乎他意料。
兴奋和紧张居然撞进了王雨星心里，也许是一种出于同理心的共情，王雨星毫无理由的觉得，她唱出那句时，就该是兴奋和紧张并存的。
就像是小孩子在大人转身时拿出抽匣里藏的糖果。或者小孩子偷偷涂上妈妈的口红。
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不知道之后会不会被人询问，甚至斥责。但那一刻你的情绪应该是欣喜占据上风的。
终于，把自己大大方方的展示在了灯光正中。
真好，不是吗？
而此时，王雨星思维里的主角正沉默的走着。王雨星听到同一个节目的女生们讨论起刘海涛的救场了，他侧头去观察那几人的神情。
“刘海涛你会伪音啊？”
一个女生问，她脸上带着好奇。
“嗯。”沉默许久的刘海涛点点头。
“要不你和我换一下？”
这次开口的是忘词的那位，她期盼的望着刘海涛。
他们都在看她，等待她的答案，或者猜测她的想法。
脚步在楼道里响着；一个刚刚演完节目的学生拽起曳地的红色裙摆，银色的发饰晃过一道白光；背着吉他的学生朝楼梯下走去，吉他随动作轻微起伏。光，脚步，起伏的乐器……
刘海涛依然望着这幅场景，好像过了很久，两个字轻轻的落下——
“好啊。”
王雨星观察着她的神情，依然猜不出她在想什么。
得到答案的女生喜上眉梢。
胡莹莹笑着拍了拍手：“到时候咱们班同学看了一定很惊讶。”
胡莹莹说话总是有点小孩子的感觉，有点慢，但是吐字清晰，并不显得腼腆。只让听者觉得干净。
没有什么会发生，只是一场简单的演出。特殊的能力，会让人羡慕，赞扬。
就这样喽。
好像也确实是这样。
只有总是生活在危楼里的人，才会时时考虑建筑的稳定。你某些想法的产生，只是因为你的聚焦朦胧了其它视点。
他们会害怕自己的某些行为被人看出端倪，但其实对于坏境中的大部分人来说，那只是水坑里跳起的一滴水。很少有人会想这滴水跃起的背后是什么，也很少有人去猜测行为背后的原因。
只有你自己在意。
旁边人的话题已经换了，王雨星没太在意她们在聊什么。
等走到一楼时，下课铃已经响了，教室的门陆陆续续被推开。望进去，有的学生还在埋头写题，有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王雨星回到座位上，平复了下心情，继续写作业。
过几天还有周测呢，希望这次不像上次一样烂吧。
这念头闪了下，就被题目取代了。
之后的几周，胡莹莹又提了些意见，但大体和审核那时候一致。最大的变化就是刘海涛改用女声唱一段，串烧曲目也有相应的调整。
随着艺术节的临近，十一班最忙的却是钱九万，平时就是他负责广播一类的事宜，艺术节了十一班的幻灯片也由他做。
于是钱九万一个住宿生自习课经常跑出去，偶尔有个领导进来，八成就是叫钱九万，谁知道是嫌他幻灯片丑还是让他指导别的班的。就是这类事吧。
他总是过来和刘海涛分享新鲜的奇葩事。
王雨星好像听见他把某个纸片人“老婆”的照片插到班级合唱时的ppt了。王雨星不知道他是怎么自然的加进去的。毕竟班级合唱的歌和动漫风一点不搭。
结果直到艺术节当天，王雨星都没能欣赏到钱九万这张大作。只能从台下其他班同学挥舞的荧光棒中想象——毕竟十一班全体合唱时是背对屏幕的。合唱之后，才是学生们期待的重头戏。
坐在黑暗的观众席，身边是拿着荧光棒的同学，还可以隐隐看见演出服的反光。
台下黑暗的空间那么大，这种黑暗与恐怖无关。反而是一种安全放松的黑暗，没有人会窥视你，你可以尽情窃窃私语，你可以放松那些平时不表露的小表情。就在这里，此时，此刻，黑暗的大厅，暗沉的人脸，黑暗中舞台，暗红的幕布…
光打亮了。
光，抓住了观众的注意力。台上闪亮的舞台灯聚焦两位打理的十分精神的主持人，他们言笑晏晏，艺术节在他们的报幕中开始。
台下依然是让人安心的黑暗。
王雨星很挺喜欢偏黑暗的坏境的，他偶尔和坐在旁边的刘海涛吐槽两句。
坐在黑暗的地方，他会觉得自己和普通男生没什么不同的。
那首歌怎么唱？“关了灯全都一个样”。
放松的不止王雨星，所有人都比往常更容易兴奋，他们会为了自己喜欢的节目尖叫，或者为了赏心悦目的同学；他们会跟着唱自己喜欢的歌曲；他们会在看到熟悉的舞蹈时叫出名字……
似乎有种未命名的外荷尔蒙在空气中发挥作用，把这件礼堂的气氛推高。
“咱们该去后台了。”刘海涛在一旁提醒王雨星。
王雨星这才把目光从舞台上移开，跟着刘海涛胡莹莹她们往后台走。
后台充斥着吵闹的人声和各种乐器，除了敲锣的不敢敲，一些音量不大的乐器完全能被音响盖住，不影响台上的表演，于是就有人在后台练习。当然也有放着乐器自己聊天的，摆放着各种乐器中，一架钢琴旁，有几个熟人，王雨星不大的交际圈内，熟人自然是本班的钱九万吴鹏楷，以及几面之缘的何见。
但王雨星盯着的是另一个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在往那个人身上飘。他像是目光磁铁。
没办法，太瞩目了。那是个戏装的男生，之所以能看出男生，还是靠他有一米九的个头判断的。高吊的眉，粉墨浓重的脸，以及繁复的头饰。
“我都要不认识你了。”何见笑着轻拍了下他没带装饰的地方。
王雨星终于迟缓的想起，这是何见的搭档，似乎和吴鹏楷挺熟。
“老部啊，你这是真正的女装大佬啊！石晌第一女装大佬！”吴鹏楷凑了过去，仔细打量他。
戏装的那位斜瞥了他一眼，妆容给他带来了种别样的气质，似乎有股旦角的矜贵。
“老子这叫戏服，懂不？”
“你别说话，你说话太破坏气氛了。你要开口就唱戏行不……”何见在一旁笑。“她们说的对，你脾气真的好差。”
“我没生气。”他解释道。
“行行，你没生气。”何见笑着，手指搭上了钢琴。
碰出了一声清晰的“5”。
她似乎来了兴趣，和钢琴的主人打过招呼后自己弹了起来。
王雨星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只是觉得耳熟。
王雨星想起了朱妍，她在某次艺术节也上台弹过钢琴曲，只不过那是一首流行歌曲的音乐。还有柳雪涵，她也是会弹钢琴的。
那穿戏服的又和吴鹏楷打起了嘴仗，钱九万时不时参与两句。
“注意听报幕，水袖轻扬，是不是说你的，准备上了老部。”吴鹏楷拍了拍那人的腰。
他顿时敛容，改了仪态。等幕布一拉，他与何见便走到了舞台中央。幕布再拉开时，台下的欢呼和掌声直达后台。
锣鼓声里，专业的戏腔起了。
刘海涛也在专注的看着表演，但她在看何见。相比之下，何见穿的可以称朴素了。她没穿裙子，也没有戏服，而是一件t恤一件牛仔裤，她的戏腔也远远比不上和她一起的同伴。但她毫不怯场，有几次麦克风有些破音，她也不见受什么影响。
刘海涛对戏曲的了解，开始于《霸王别姬》和《蝴蝶君》，《霸王别姬》是她在父亲的抽匣里翻到的旧影碟，说来也巧，那堆影碟里有出名的某某梅，也有印着日文和女人的影碟，偏偏混了一个《霸王别姬》。而她恰好拿起了《霸王别姬》。
她对音乐的喜欢不止是流行音乐，那时候她有多大呢？七岁？十岁？她安安静静的坐在炕上，看完了一整部电影。她只记得很喜欢里面的戏曲，她一度想要成为戏曲演员，因为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穿那些漂亮衣服，用女生的声音表演。
她曾经学着程蝶衣唱戏，但或许她调子走的太厉害，被父亲训斥了一句没有阳刚之气。她就再也不再父母面前唱戏了。
而《蝴蝶君》是她后来自己在互联网上看的。她一度觉得自己是蝴蝶君，但又好像不是，她是女孩子。
相同的大概是他们都在为了某种目的扮演。扮演别人心目中的自己。
“一会儿该咱们了。”
王雨星提醒刘海涛。
刘海涛点点头，视线里何见扬起手摆了个姿势，唱着“蓝脸的窦尔顿盗御马”。女孩自信而大胆，灯光是她的披风，她的冠冕。
刘海涛注视着台上的一切，旁边同一组的似乎在小声讨论什么，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灯光汇聚的舞台上。
直待锣鼓声熄灭，二人鞠躬退场。
“加油。”
错身而过时，何见对他们说。
“你们唱的很好。”刘海涛匆匆说，她有很多想说的，但是来不及，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匆匆落下一句唱的很好。
交换只有短短几秒，主持人在第一个幕布前报幕，他们在第二个幕布后错身而过。
幕布起，刺眼的镁光灯把视线焦点汇聚到他们身上。
该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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