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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海漂(十四)


中午,陆文开着面包车带着两位日本客人到一百公里之外的东郊椰林去吃生猛海鲜。陪同人员除我之外,还有刚从琼州外贸学校毕业后被分配到进出口一部来工作的一对金童玉女。金童叫翦富,玉女叫高文。

        在海边的餐桌上,课长对三宅小声地讲了几句日本话,三宅用汉语问陆文:“陆经理,请问一下,小郭和曹奉礼,谁是你们的人?”

        陆文指着我说:“地毯和羊剪绒制品是由卫津办事处专营的,这方面的人事权由张总负责。”

        我在递给三宅的名片上所印的职务,是琼州外贸总公司驻卫津办事处主任。

        此前,我和小郭、曹奉礼准备三人合股成立的琼州三友贸易有限公司,在确认曹奉礼要甩掉小郭和我而另起炉灶之后,已经更名为琼州联友贸易有限公司,我和小郭各占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在我俩为私营公司所印制的名片上,他的职位是总经理,我的职位是董事长。不过,这张名片我们除了在接待工商、税务等部门时偶有使用之外,在一般商务场合我们都不拿出来发给别人。因为,私营公司在当时是受歧视的,难以取得合作伙伴的信任。

        三宅也算半个中国通,他从名片上看出来我是卫津办事处的主任,他也知道,在公司里“总”是指“总经理”的意思。他虽然搞不清楚我是哪门子的总经理,但是“人事权”和“负责”这几个字眼,他是能弄得明白的。他很清楚,这个事情是属于我管的,得问我。

        于是,我就明确地告诉三宅,小郭是我们琼州外贸公司聘用的业务经理,曹奉礼已经被解聘了。

        三宅将我的话翻译成日语告诉了课长,课长点点头。

        从此,我和三宅开始了长达五年多的合作,直到一九九七年初,兼松日本总部准备撤销卫津办事处为止。

        三宅虽然年轻,但他管理的业务非常庞大,他管理着兼松在中国的地毯和羊剪绒制品的进口业务。如果按照金额来计算,他每年所经手的进口商品得价值上亿元美金。那些年,在我和小郭的利润中,有百分之七十都来自于与三宅的合作。

        在他和我们合作的那些年中,日本的房价仍然非常高。我们有时候跟他开玩笑说,从你的名字上来看,你在日本至少有三套房吧?

        他摆摆手说:“我一套也买不起,还在租房住。”

        他每年的薪水大约为三百万日元,就算他不吃不喝,把十年的薪水全部存起来,在当时的东京也买不到一套小房子。

        我们又逗他说:“你每年在中国做这么大的生意,稍微拿点回扣,不就够买一套房子了吗?”

        他伸开手掌做成刀状,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说了一句我们中国人早就都能听得懂的日本话:“死啦死啦的有。”

        他的业务量那么大,他是不可能有时间去验货的。我们每次发的货,都靠我们自己把关。我们和他之间,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质量纠纷。他对我们非常信任。

        三宅是一个非常容易相处的人,他从不刁难我们。他的货发往世界各地,大部分发到日本,也有发到美国、欧洲和中东的。他开给我们的信用证,有少数一些是背对背信用证。比方说他要把货物发往中东,中东的进口商会先给他开信用证,他再转开给我们。

        当他将中东的信用证转开给我们时,常常会带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条款。这些条款既无用又很难执行。有一次,他正好来卫津,我就找他诉苦。他大手一挥,大包大揽地说,不用管他那些琐碎无用的条款,我不算你的不符点。

        与三宅合作久了,我们就和他成了朋友。我们赚了钱,就到卫津最好的私人定制的西服店里去定制西服。我们也想帮他定制一套。等他来卫津出差的当口,我们想拉他到那家西服店里去量尺寸。可是,他坚决推辞不去,并且又做了一个以手刀抹脖子的动作,还翻起白眼,做出被处死的惨状,让人看了忍俊不禁。笑过之后,我们更加敬重他的为人。你不得不感叹,日本商人也是懂得廉洁的。

        三宅雅彦,高大帅气、温文尔雅、正直廉洁,他是我这一辈子最敬重、也最无法忘怀的一位商人。

        我和陆文、翦富、高文陪着两位日本客人在东郊椰林享受了丰盛的生猛海鲜和醉人的椰风海韵,回到琼州,又该吃晚饭了。

        晚餐吃什么好呢?我征求两位日本客人的意见。

        三宅与课长嘀咕了几句之后告诉我,课长以前去过四川,对川菜的味道记忆犹新,想再尝试一下。而且,作为回礼,今天晚上由课长请客。

        川菜好办,在全国哪儿都有,在琼州也不例外。在闹市区,随便走几步就有一家川菜馆。在琼州,除了东北人之外,就数四川人多了。东北人喜欢琼州的长夏无冬;而四川省人口多,他们乐意走出深山来沿海发展。

        在川菜馆,我们请课长点菜。他将菜谱翻来翻去,点了一道“蚂蚁上树”。其他的菜他就不点了。他把菜谱交给了我,让我接着点。我又把菜谱交给了三宅,让他先点。

        课长上午递给我他的名片时,我没细看,就放进了口袋。现在,我再把这张名片从口袋里掏出来,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课长的名字叫做“马上尚树”。“蚂蚁上树”这道菜菜名的四个字中有两个半字与课长的名字里面的字相同。

        我心中暗想,难怪课长点这道菜了,原来如此。

        马上课长真的很喜欢吃这道菜。这家川菜馆的档次很高,每碟菜的数量却不多。不到一会儿,“蚂蚁上树”这道菜就被马上课长吃了半碟。我马上喊来服务员,又点了一碟“蚂蚁上树”。这道菜价廉物美,让马上课长吃个够。

        看看晚餐快结束了,陆经理对翦富眨眨眼,小翦心领神会,马上去收款处买了单。

        马上课长眼睛很尖,他看见小翦在收款处付钱,就对三宅说了一句话。

        三宅站起身向收款处走过去。他还没走两步,小翦已经拿着发票回来了。

        马上课长性格很倔强,通过三宅翻译,他说,这顿晚餐算他请的,一定要由他来付钱。陆经理拗不过他,只好按照他的吩咐,让小翦把发票交给了他。发票金额正好是两百块,马上课长掏出了两百块钱外汇券给了小翦。

        小翦高兴得跳了起来。他意外地用两百块钱人民币换到了两百块钱的外汇券,这一下,他可以到免税店里去买免税商品了。

        我们吃饭的这家川菜馆,离国际金融大厦不太远,只隔着一条马路。从川菜馆出来,陆经理开着面包车带着金童玉女回家,我步行陪着三宅和马上课长去酒店。

        在回酒店的马路边,有长长的一排地摊夜市。马上课长一面走一面饶有兴致地看着,顺手挑了三件衣服,让三宅问摊主多少钱。

        三宅和马上课长两人虽然长得像中国人,但这位摊主见多识广,他从着装、举止和语言上能判断出他俩是外国人。这三件衣服,摊主开出了三百块钱的高价。

        我从马上课长手中接过这三件衣服,跟摊主说,这衣服由我来买。经过一番口舌,我掏出了五十块钱跟这位摊主成交。

        我把包装好的衣服递给了马上课长,马上课长掏出五十块钱外汇券给我,我不收还不行,最后,我只好收下了。我心里也高兴得想跳起来,但是当着两位日本客人的面,我没好意思跳起来。我也有外汇券了,可以去免税商店买东西了。我身上揣着五十块钱外汇券,去免税店买进口的高露洁牙膏、买进口的彪马袜子、买进口的海飞丝洗发水,可以买好几样泊来品呢。

        我们走到了国际金融大厦楼下。这座大厦的首层有一间规模中等的免税店,三宅说要进去看一看。

        在那个年代,免税商店里的进口商品琳琅满目,店内装饰豪华,其先进水平与国际同步,它与街上的其他普通商店差异巨大。进了免税店之后,三宅讲了一句日本式的汉语:“这里不好像是中国。”

        第二天一早,我和陆文送两位日本客人去机场。我俩突然想起,我们收下了两位客人的见面礼,还没有给他们准备送行礼。

        在英山机场的老候机楼里,进安检之前有个小商店,我掏出一百块钱买了两袋琼州腰果,送给三宅和马上课长每人一袋。他俩高兴地收下了这件小礼品,然后挥手与我们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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