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梦魇
张溱亦把宁柯抱出来时她已经睡着了。
他给她套了件自己的衬衫，衣摆刚好在她白的晃眼的大腿根。他往下扯了点，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狠狠抱住。
随后她脚背屈着，后背紧紧一缩，眉头紧皱，似陷入了某种梦魇。
“宁宁…醒醒。”他用力握住她手，不肯让她松开，又怕她吃痛，不敢握太久，像握住一柄琉璃似的。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的。宁宁。”
他朝她鸦羽般密布的睫毛轻轻地吻去，手抚摸着她的背。
月冉云曦间，宁柯慢慢睁开眼，仿佛又见到那个飞扬夺目的少年。她似酒醉般羞怯地抬眼，见到的却是他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是那样，那样地冷漠。
“我没有妹妹。”
也对。
她的亲身父母为了摇摇欲坠的家疲于奔命，不久之前在车祸中双双死去。即便是她的亲舅父也不肯收养她。
“宁宁你怕是克亲的命。”他说。
舅舅信佛，早就请过了庙里高人的旨意。
她这样的不祥之人。
又有谁会愿意把她当妹妹。
她慢慢流下一颗泪珠，顺着颈脖滑落。感知到冰凉的那刻，她颤栗着醒了过来。
如水的月光倾泄在窗沿上，宛若昭华。
男人把她抱得很紧。
可看清他清隽面容的那刻，宁柯还是不自觉冷了下来。
他有那么多前女友。
以往每次见到他，他身边带着的女人都不一样。
女人在他眼里意味着什么？
一件衣服？
还是一只宠物？
他的衬衫到底给过多少女人穿？
她怎么就昏了头，和他厮混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宁柯不想回想和这个男人的开始。
很快，翻身下床，在满地狼藉中找到自己的衣服，把他的衬衫脱下，穿上自己的。接着，不带一丝留恋地离开。
老宅一楼。
“王婶，溱亦昨晚回了吗？”叶茹问。
闻言，王婶说，“当是回了呢，少爷的车在外面。”
王婶正招呼着小胖橘吃猫粮，猫慢吞吞的，一爪子只能抓一点，慢慢往嘴里送，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叶茹哧声，“他那么多车，隔几个星期怕就换了，你倒也认识。”
这话显然是不满意儿子的铺张浪费了。
王婶笑说：“夫人你可能想不到，少爷这辆车已经用了快三个月了。”
叶茹也笑，“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哪里的太阳，我怎么没瞧见？”
张溱亦穿着一件黑衬衫，从楼上下来，满身矜贵，眉眼微微带笑。
叶茹难得看到他这么高兴的样子，连带着他人也顺眼起来，亲自给他盛了碗粥。
张溱亦慢条斯理地喝完，过去逗了会儿胖橘。
胖橘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猝然被他抱起挣扎着要下来。
张溱亦偏不，抱着它在沙发上逗了好一会儿才放它走。他皮肤偏白，手指修长，即使是抱猫也足够赏心悦目。
可惜胖橘始终嘟囔着嘴，那委屈样，张婶都不忍心看。
把猫放了后，张溱亦又坐在沙发上看了早上送过来的报纸。
叶茹把花圃里的新鲜红玫瑰用剪刀剪了下来，哼着歌回客厅时意外看见儿子居然还坐沙发上，简直惊掉了下巴。
张溱亦这才回神似的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站了起来，抬头问王婶，有没有什么要往市区里带。
王婶那边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宁柯帮她捎过几次东西。张溱亦撞见过几次，上一次他送宁柯回，王婶捎去的棉被还是他亲自放在学校保安那的。
王婶却心想，少爷何曾变得这么好心了？
她一时呆住，带着几分受宠若惊似的惶恐，连声说不用。
张溱亦唔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抬头，看了眼扶梯，怎么也看不见她人。
她昨晚定是累极，早上多歇一会儿也是无妨。
但是，她昨晚是什么时候回的？
他竟然睡得这么死，没有一点感觉。
她心里怕是怪他了吧。
他不禁懊悔，正想上去瞧她，又怕别人瞧出端倪，这才磨磨蹭蹭了半个上午。
但再等下去回公司便太晚了，还有一堆事等着他。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走。
他怕搅了她梦，又怕她生气，当然不敢再去扰她。
临走前，张溱亦顺手帮叶茹插了她手边的玫瑰到花瓶，似无意间的一句话。
“宁宁醒来，告诉她，报纸我翻过了。压在茶几上。”
“宁宁啊？”叶茹把花瓶里褪色的月季拔了出来，“她早走了。”
“有事出差去蠡湖了，挺急的。”
张溱亦拿玫瑰的手忽然顿住，脸上的笑容也在那刹那间僵硬住了。
“是吗？”他听见自己这样冷着声说。
“少爷你手！流血了！”王婶大叫，赶紧过去拿纱布和创口贴。
张溱亦看也没看手上冒出的血。
不过是被花刺了一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伤口不大，但有五六处，拳心处一股涓涓的细流流到了地板上，一片鲜红，看着触目惊心。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用这么大劲去握玫瑰花刺了。
叶茹赶紧接过王婶递过来的纱布，“拿着。”
他不动，叶茹直接就塞在他手心的伤口上。
很快，血浸湿了一大半纱布。
叶茹又重新拿了一块纱布过来。
张溱亦却冷笑着撇开了，咬牙说：“死不了。”随后大步而去。
王婶看着他背影，皱眉说：“少爷好像又不高兴了。”
“管他呢。”叶茹哼一声，“他这种臭脾气，看谁会惯他。”
叶茹又继续哼歌，剪花剪到一半叫王婶把座机拿来。
她想打个电话问问宁宁到哪了。
当晚宁柯回到自己房间已经四点半了，她躺着睡了一会儿怎么也睡不着，索性就起了。
穿好便服后她看了眼自己的工作行程。
下周有个杂志约她拍封面，取景是在蠡湖的戈壁。宁柯果断接了，打电话给助理小孟，让她把下周的行程提到明天。
做了那个梦后，短时间内，她突然不想再见到张溱亦。
清晨，熹微的晨光打在她略带苍白的脸上，宁柯带上墨镜，坐上了团队派来的车出发去蠡湖。
几乎是沾到后座她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睡到下午一点，助理喊她下车吃饭。
宁柯说没胃口。转身取了箱子里的摄像机，开始调焦。
工作时，宁柯跟变了个人似的，很有气场。眸子里的清和纯都藏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光芒和野心。
助理不敢打扰。
傍晚，在霞光满天中，宁柯到达戈壁，背着摄影机迈下了车。
橘色的亮光从她缕缕长发的缝隙里透了出来，她眉目清冽，像个行走天涯，孤傲的侠客。
身边的工作人员都站在一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宁柯远离人群，对着夕阳和戈壁拍摄，找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感觉。
“小姐。”一个戴棒球帽的男人过来，语气恭敬。
“我们是在这里取景的剧组工作人员。我们导演问你有没有兴趣演我们剧本里的一个角色。”
宁柯进入工作状态时不喜被人打扰，当下就飞快地拒绝了他。
“没兴趣。”
男人似乎被噎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放弃，上月顾导击败了各大强劲的对手，一举将“青龙奖”收入囊中，至此成为了第一个拿了大满贯的国内导演，几乎是家喻户晓。
能得到顾导的赏识怎可能会有人不心动？
男人的话里隐隐藏着股傲气：“小姐，或许你不知道，是顾导，顾蘅声导演，亲自请你……”
宁柯依旧不留情面，红唇吐出字，“我说了没兴趣。”
男人微微发哂，正要发作，骂她不识抬举，远远便看见顾蘅声竟然亲自朝这边走了过来。
此时，苍茫的戈壁下，不知从哪个方向刮来了一阵大风，顿时尘土飞扬，宁柯的长发也随风扬起。
她对着戈壁碉堡上那面褪色的几乎泛白的旗帜，趁着大风扬起的那刻按下快门。
那刻，好似所有画面都静止了。
黄沙。
彩霞。
戈壁。
只剩下她那抹粲然夺目的笑。
顾蘅声的脚步忽然就凝住了似的。
宁柯回头，看到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人。
她点头致意，“先生你要说什么？”
“我不会演戏。我是摄影师。”她又这样强调了一句。
顾蘅声摘下墨镜，露出张清俊的脸，眸子漆黑，眉目如山水画般隽永。
朗朗的，像西薄日山间坠下的云彩。
他是那样轻的语气，怕打扰了她似的，“无事了。”
“宁姐姐——”
小孟好不容易在苍茫的戈壁中找到宁柯，无意间竟然瞥见了一个极是英俊的男人，越想越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这边宁柯已经装好了胶卷，朝她微微点头，“走吧。”
小孟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走到一半，小孟对宁柯说，“宁姐姐，他还在看你。”
宁柯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瞎说什么呢？”
小孟回头看了一眼，戈壁上只有一大片坍塌了一半的碉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她这才死心地转过了头……
那边，贵气的敞车从戈壁边过来，直接开到了取景绿棚的不远处。
小孟小声地吐槽，“这谁啊，不知道车不能开这吗？这尾气都喷到这了，保护环境不懂啊？”
宁柯听见她的嘀咕，回头一看，那边敞车下来了一个红色长裙的女人，气场十足，风微微撩起她的裙摆，露出白皙的长腿。
她扬了扬长发，万种风情。
“刘伊伊……”小孟认了出来，语气里藏不住的惊讶，“不是小白花人设么？什么时候换路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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