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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虞秋荻并没有完全昏迷,她晕倒之即把梳妆台上的一个小金钗抓在手里,金钗刺着手心,只有痛才能让她保持神智。后来倒在地上,被人装箱她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神智是清醒的。后来罗慕远的出现,她都知道,以及罗慕远喊的话,她全部听到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被运到这里来,她知道她这一辈子已经完了,就是罗慕远最后把她救出去了,她最后的结果也可能是尼姑庵。不过如此绝望之际,能听到这样的话,多少也是一点安慰。

  带着这最后一丝安慰,虞秋荻最终还是没有敌过药力,整个人彻底晕睡。当她再次清醒过来时,她人躺在榻上,身上的盖是件再破件不过的棉被,罗慕远就在她床边趴着,已经睡着了。

  外头天是阴的,瓢泼大雨下着,雷声如鼓鸣。屋子很小,除了她躺的这张榻之外,屋里没有一件完整的物品。窗户和门都关的紧紧,但就是这样,仍然有雨水渗进来。

  外头一声惊雷把罗慕远惊醒,他戒备的抬起头,虞秋荻挣扎着要坐起身,直到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真沉,身体是热的,头是沉的,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

  “别起来。”罗慕远说着,声音有些沙哑,又道:“你发烧了。”

  昨天晚上起的烧,他去找元澈要过药,但海盗们用的药,罗慕远是怎么也不敢给虞秋荻吃。让元澈去请大夫,却被元澈丢出去了,海盗窝里还请大夫,暴露了怎么办,发烧死了不人,要是真死了,那只能说你倒霉。

  更重要的是天气,就是元澈让他去请,估计也没有大夫敢出门。昨天晚上台风来了,风大的几乎把房顶掀开,雨大的几乎能把青阳给淹了。

  “我就是做梦都没有想过,我与你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虞秋荻还是坐起身,背靠在墙上,吐出来的声音是沙哑的,她知道她现在肯定十分狼狈,但眼睛却是一直在罗慕远身上。

  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她本以为她现在该是齐家的新嫁娘,结果她被拉到海盗窝。她在被装箱的时候已经绝望,结果她又遇上罗慕远。

  “虽然我想与你相遇,但也不想这样相遇。”罗慕远苦笑,低头道:“对不起,我没能救你出去。”

  “不,你会救我,我就感激不尽。”虞秋荻说着,若不是因为她,一个世家公子,何至沦落至此。看着罗慕远憔悴的脸,头发和衣服早就乱了,胡子也扎出来了,哪里还有一点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看着如此狼狈的罗慕远,她的神情的不自觉得温柔起来,道:“若这就是我生命的最后,我很高兴最后见到的人是你。”

  这种话在她所受的教育中是不能存在的,女子不能跟夫婿之外的人说这样的话,甚至连未婚夫妻都不行。但她都落到这种境地,又何必在意这些。

  “我们都不会死,这位元二爷是我舅舅的旧识,他只是想拿我去找我舅舅的麻烦。”罗慕远说着,不管是元澈还是蓝先生,对他都没有杀意,过程会曲折一点,但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可能性。

  虞秋荻轻笑了起来,有几分自言自语地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能活着总是一件好事。”不管是海盗窝还是尼姑庵,活着就是一件好事。人生的际遇是奇妙的,她本该在齐家,结果来了海盗窝,但谁能一口咬定,她不能从海盗窝里出去再进侯府呢。

  “我问过那位元二爷,拐你出来的小厮说,是虞家主母也就是你的大伯母把你卖出来的。”罗慕远突然说着。

  这是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事,两个小厮推着车子出来,他以为是偷东西,最多也就是拐了府里的丫头出来。拐小姐出来,还是齐老太太的外孙女。要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绝对不会相信。

  虞秋荻轻笑起来,有几分自嘲又有几分可笑,就是到了现在她还是觉得虞秋芳很可笑,道:“我二堂姐从小到大都很嫉恨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她就是天下第一的,谁都不如她。偏偏我订的亲事比她好,嫁妆也比她多。”

  想想最后虞秋芳看她的神情,在她的认知里,只是想着只要把自己除去,她嫁过去了,那一切都是她的了。

  “那虞大太太和虞大爷……”罗慕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换亲卖人,这绝对不是一个闺阁小姐能一手策划的,必须得有家中长辈撑腰,具体操作肯定还得家长来。他倒是知道虞秋元提前回京了,不过两个妹妹出嫁,兄长突然回京,这个关口是有意,还是巧合,就很奈人询问了。

  “我那兄长倒不会如此害我。”虞秋荻说着,她就不相信兄妹之情,她也相信虞秋元的智商,能干出这种事情也只有虞大太太这种智商为负数的。随即苦笑着道:“至于我那大伯母,我若是能了解她们的思维意图,肯定早就有所防范,也不会这么简单就中招。”

  罗慕远默然,这事确实是太出乎意料之外。虞家大太太竟然能如此狠毒的对自己的侄女,那虞秋荻这些年在虞家的日子就可以想像。

  “我现在倒不恨她们,只是想到我外祖母……”虞秋荻说到这里,话语哽咽起来,眼泪就跟着落了下来。

  她就是真死在这里,虞大太太和虞秋芳最后的结果也肯定比她惨的多,齐老太太一定会为她报这个仇。她只觉得很对不起外祖母,为她操了一辈子心,只是想着她能嫁入齐家,有个好结果好前程,结果她还是……就是把虞家母女做成人肉叉烧包,只怕也治不了齐老太太的伤心。

  罗慕远把拿手绢递给虞秋荻,突然道:“我们脱身之后,我就会去齐家提亲。”

  在这之前他已经打算祝福她和齐瞬庭,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出了这种事情,就是齐老太太再强硬,虞秋荻与齐瞬庭的婚事也只能解除。那他就去提亲,这是他昨天下的决定,而且他打算去执行。

  虞秋荻正要接帕子的手顿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罗慕远,眼泪也因为惊讶而止住了。

  “你觉得我是在可怜你?”罗慕远没听到虞秋荻的回答,看向她问着。

  虞秋荻摇摇头,真的很奇怪,她明明与罗慕远没见过几面,甚至于说过几句话都能数的出来。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很能看懂他。道:“若只是可怜,那你就真是圣人了。”

  “你果然能明白。”罗慕远说着,他就知道自己的心意并没有付诸流水。

  虞秋荻看着罗慕远有些发怔,她能从罗慕远的双眼读出来情意,那种感觉其实在更早以前她就能知道。有些东西从心底涌出来,说不清是感动还是什么,轻轻叹口气,几分欣慰的道:“不管婚事最后成不成,有你这么一句话,我也无憾了。”

  罗慕远可以决定自己喜欢谁,但娶谁那不是他能决定了的。他上头还有祖父,父亲,姑姑,这些人不是他能忤逆的。订婚也好,成亲也好,罗慕远只是一个提线木偶。

  “我从小到大都循规倒矩,祖父,父亲,姑姑,每个人都在教导我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这是我的责任,我从来没有推托过。家族需要联姻来强大,这些我一直都能理解,但是……”罗慕远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看着虞秋荻,好一会才道:“我肯定会争。”

  此事出来之后,齐老太太必然会把虞秋荻从虞家摘出来,女儿家在家中还有长辈时就依附舅家的并不是少数。前朝有皇后就是如此,前头嫡妻儿子在父亲去世时,嫌弃继母以及弟妹,继母只得带着孩子回娘家,舅舅家操持婚事发嫁。

  威远侯府的外孙女,嫁入定远侯府为世子夫人,也许并不是完全的门当户对,但这门婚事至少是有可能性的。若是虞秋荻是丫头出身,为了家族,他可以不争,但明明有可能,那他肯定不会放手。

  雨越来越大,虞大太太和虞秋芳被直接关到柴房里,几个仆妇看守,只给水喝,不给饭吃,说饿就用针扎几下,想喝水也用扎针,后院的老嬷嬷们打人收拾人方案有很多种,看不出伤痕的打法更是多得很。

  至于张舅母的尸体,齐老太太根本就没管,自有齐二老爷去料理。半下午的时候,文娘由李婆婆带着还回了梁家,完好无损,就是已经神志不清。

  李婆婆与梁家大太太说了许久的话,也把齐家知道的情况给梁家说了,虞家用药药晕了虞三姑娘藏在屋里,然后虞二姑娘顶替虞三姑娘出嫁,顶虞二姑娘出嫁的文娘则是虞二姑娘的贴身丫头。

  梁大太太听完就怒了,妄冒为婚在青阳并不算十分出奇的事,但一般也就是用庶女顶嫡女,再或者姐妹之间换互亲事,敢用丫头来顶替小姐,这还真是没见过的。虞家也不是什么王侯府邸,怎么就这么看不起人呢。

  “梁家也是数的着的人家,难道就这么咽下这口气不成,虞家在京城早就是个破落户。”李婆子说着。

  梁大太太怒不可谒的道:“明明是虞秋元自己寻来的,又不是我们上赶着去的。若是轻饶是他,我梁家颜面何存。”结亲之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结成亲家,梁家又没有逼婚,虞家就这么大剌剌的拿丫头顶替,当他们家是什么。

  李婆子道:“妄冒为婚本来就是大事,一纸文书递上去那就是官司,就按律法走,女方妄冒还得徒两年呢。”

  “不用妈妈提醒,这个官司梁家也打定了。”梁大太太怒气冲冲的说着,虽然依着梁家一直以来的脾气来说,更有可能冲去把虞家人打个稀烂,但打人归打人,这官司也是要打的。

  李婆子听梁大太太如此说,这才起身走了。回到齐府,齐老太太正在佛堂里坐着念经,李婆子上前先把梁家此行的情况汇报了,齐老太太依然闭着眼,道:“让他们先告吧,官司先闹起来再说。”

  “听梁大太太那个口气,就是下着大雨,这状纸也是要递的。”李婆子说着,只怕虞家男人进城那天,也会是挨打那天,梁家捞偏门这么些年,收拾个把人还是玩的。

  齐老太太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些失神。她派了齐瞬庭带人去找,以查海盗为名,就是把青阳翻了底朝天,也一定要把人找到。但这样的大雨,就是有心,查找起来也太困难了。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既使她对外说虞秋荻根本就没有出梁家别院,但找到不人,一切都是白搭。想到虞秋荻在外头受的苦,齐老太太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扎着她。

  “老太太,莫要太生气了,庭哥儿带人去找,吉人自有天相。”吴婆子轻声劝着。

  齐老太太苦笑,吉人自有天相,她虽然一辈子念佛,但这样的话她听到耳中十分讽刺。有几分自言自主的道:“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知道齐二老爷对虞家婚事的怠慢,她没有去管,因为她真的时间不多了,这场大病彻底毁了她的身体。她还要是还能一直活下去,也不要太多,只要三年,她定然不会让齐二老爷如此慢怠。

  但别说三年,就是今年年底她也未必能撑的到。人死灯灭,她就是再强势最终也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她是给了齐二老爷和齐二太太泼天的富贵,但这个恩典已经太久。强势了这些年,压了齐二老爷这些年。除非是圣人,不然如何还会像当初那样真心实意的感恩戴德。人的心都是会变的,尤其是这几年来齐二老爷仕途顺利,爵位是她给的,但官职却是实实在在自己挣的。

  从本质上说齐二老爷并不是阴毒的人,至少跟虞大太太那种人比,他几乎是圣人了。只是慢怠而己,齐二老爷怎么样也不敢玩花样悔婚,由着他去吧,忍下这口气,虞秋荻嫁进之后的日子才能好些过。

  若是她出头,那只会把虞秋荻和齐二老爷,齐二太太的矛盾扩大化,她护不了虞秋荻一辈子,以后的路还得靠她自己走。

  吴妈妈不由得道:“老太太别这么想,当初你也是为了姑娘好,谁能想以虞家竟然敢……”

  婆婆就是婆婆,还没进门,齐老太太先跟齐二太太干一架,只怕以后旁人说起来,也会说虞秋荻难侍候。若是虞秋荻委委屈屈的进了门,别人的眼又不是瞎的,自然会说齐家二房的不是。不管怎么嫁的,嫁过来了,什么事都好说了。

  “他们全部都该死。”齐老太太眼睛眯了起来,又道:“惜风……他们知道了吧。”

  “老太太放心,现在全府皆知,三姑娘正在因为受惊吓在老太太房里歇息。”李婆子说着,换亲的事顾惜风肯定知道了,但三姑娘并未找回的事,那知道的人就很有限了,该处理的人不用齐老太太吩咐,他们自会动手。

  齐老太太沉默,不管找到还是找不到,不是生前还是死后,她一定会保住虞秋荻的名声。

  “老太太,刚才前院传来话说,罗大爷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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