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杀死爱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我的语调低沉，且透着森森的寒意，脸上也没了半点温度。接下来，我就要揭开曾经伤得最重，最重的伤口，那从未见过阳光的丑陋的疤痕，把它们赤裸裸地呈现到另一个人的面前。

　　那是我从没有对外人提过半个字的过往，那是我午夜梦回之际，连自己都不敢再回首的过去，那是我生命中最痛，最痛的回忆。可是，今天，我决定把它们一一撕开，哪怕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我就是要让木灵儿看看。

　　我讲了很久，很久，虽然并没有太多的故事可讲，我也不想用过多的语言去描述它。描述？已经是伤痕累累了，难道我还要在上面撒盐吗？我觉得自己使用了世界上最简洁的语言去讲述，可还是讲了好久，好久。除了和段翊枫的约定我没有说，其他的，包括我和高纪扬，和杜彦文，搞垮高氏，一点一点，全部告诉了她。

　　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我感觉全身像虚脱了一样，满头大汗，头晕目眩，就像刚刚爬完一座高山似的。那种感觉，好累，好累，累得我想要躺下来，闭上眼睛，再也不用去思考，再也不用去回忆。

　　看向窗外，已经是日暮西斜了，火红的云彩燃烧了半边天空，那么灿烂，又那么悲壮——最后的生命，燃烧殆尽。

　　病房里许久都没有声音，偶尔能听到门外边传来些许动静。也许，是哪个病人恢复出院了，太高兴了就直接在医院里欢呼起来。也或许，是哪个可怜的人，重病不治，家属太过悲伤在走廊上嚎啕起来。

　　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太过正常，就算是好好活着的人，都有无数辛酸苦涩。在我讲完那段不堪回首，我和木灵儿都陷入了静默。我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回忆，没有多余的精神去说别的，至于她在想什么，我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话，眼神中悲伤愈盛，“阿凝，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我早就问过无数遍了，问自己，问老天爷。

　　“灵儿，现在，你还想自暴自弃吗？你是失去了孩子，被心爱的人抛弃，可是我呢？我被心爱的人……”我哽咽了一下，逼着自己说出来，“亲手送上别人的床。”

　　“在身体上，或许我并没有受太多苦，可是，那种背叛，对心的折磨，你能明白吗？没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忍受，尤其是在这个女人还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时候，突然遭受这样的事，不啻于晴天霹雳。”我把拳头握得紧紧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我从来没有对别人讲过这件事，灵儿，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阿凝。”木灵儿抱住我，趴在我肩上，身体直发抖，我感觉脖子那边一片湿润。

　　“阿凝，我知道了，我会坚强。可是，我还是无法去报复他，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痛苦地摇头，“那是我爱过的人，我怎么能忍心去害他。”

　　爱？我也爱过高纪扬，那么爱，那么爱。可是，当我从杜彦文身边醒过来的那一刻，所有的爱就在一瞬间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恨，无穷无尽的恨。

　　木灵儿，真的太善良，可是，太善良的人，注定笑不了太久。我揭开自己的伤口，血淋淋地给她看，可不只是为了让她坚强地活下去——我做事，当然是想要回报的。

　　我早就听说，段雨琛的风流习性就是继承了他的父亲。如果，木灵儿为了报复他而和他父亲在一起，到时候，我和段翊枫再想想办法，动点手脚，那他父亲占据的那部分段氏集团股份……

　　如果木灵儿能下决心去报复段雨琛，那我就能利用她的仇恨之心，仇恨，是最锋利的武器。

　　我知道自己这个主意很卑鄙，可是，我不觉得有什么错的。对于木灵儿，她作为受害者，惩罚一下那个可恨的男人，本来就是应该的。我也算是帮她，只不过，在帮她的同时，顺便帮一下自己罢了。

　　“灵儿，你为什么这么爱他？”

　　“那天，我被一群混混围着，雨琛他，就像个天神般，突然降临到我面前。就像是电影里的剧情一样，那么浪漫，那么神奇，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木灵儿说着，仿佛是回到了那天，又沉浸到了往事的甜蜜当中。

　　以前我就知道，木灵儿是个很喜欢幻想，爱好浪漫的小女人。段雨琛那么帅，出现的方式还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还有他们的身份，简直比电视剧还电视剧。王子救下落难的灰姑娘，一回眸，心沦陷，多唯美的爱情故事！

　　不过，现实就是现实，要是她知道，这唯一的，支撑她继续爱下去的，最初的美好，本身就是假的，她还会这么放不下段雨琛吗？

　　想到这，我对她道：“灵儿，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为什么那天会这么巧？那么巧，正好你被混混调戏，保安也不在，然后这个时候，段雨琛就出现了。”

　　“你，你什么意思。”木灵儿先是一愣，继而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天，为什么正好就你一个人？为什么保安会不在？他一个大少爷为什么会去酒吧员工的更衣室？这么多问题，这么多不对劲，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吗？”我一句一句说着，看到她脸上渐渐浮出恐惧的神色。

　　“不，不会的。”木灵儿摇着头，极力想要否认，可是，她不得不承认，我的疑惑不是没道理的。

　　我打算趁热打铁，继续对她道：“还有，灵儿，你以为段雨琛离开你，真的是因为怀疑你和你哥么？”

　　“难道不是吗？”她已经不能思考了，听到我说，呆呆地反问道。

　　“当然不是，段雨琛一向风流，他怎么可能在一个女人身上花太多的时间。你跟他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他早就腻了，早就想离开你了，只不过是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我残忍地说出这些话。

　　这些的确是我为了刺激她编出来的，但也并非全无依据。凭段雨琛的为人，他未必做不出来，搞不好就被我说中了。

　　“你胡说，怎么可能！”木灵儿崩溃地大叫，“你胡说！”

　　“灵儿，我为什么要胡说，段雨琛的名声你不是没听说过，跟多少女人闹出过事情！你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真的会为了你改变吧？”

　　“你胡说，胡说……”她还是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看她这样，我知道，我的目的达到了，今后，我又多了一个盟友。

　　灵儿，放心，我并不是要害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只有把你心里的爱彻底杀死，你才可能会重生。不然，你永远都会迷失在这份半死不活的所谓爱情里，无法挣脱。何况，那种男人，也该接受一点教训，叫他们看看，女人是不是那么好玩弄的？

　　“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那就算了，你就接着去爱吧，看看你那无私的爱能给你带来什么。”我说着就往门口走，在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了木灵儿的挽留声。

　　“阿凝，你别走。”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在转身的时候悄悄隐去，坐回她的身边，“灵儿。”

　　她再次抱住我，哭得快断气一样。看到她，我好像看到了那时的自己。不过，她还比我好一点，至少还能抱住朋友好好哭一场，而我呢？睁开眼，连流眼泪的时间都没有，换张脸就和魔鬼立了契约。

　　说到这个，我竟又想起了杜彦文，那个男人，我甚至搞不清楚，他到底是害我多一点，还是帮我多一点。但是我知道，我不恨他，不但不恨，现在，竟然还有了半分想念。也不知道，在我走了之后，他有没有找过我。

　　不过，在我和段翊枫结婚之后，他肯定是知道的，他是一个知趣的，懂得审时度势的男人，不管我们那场婚姻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我名义上是段翊枫的人了，他绝不会轻易出现在我面前，更不会来招惹我。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个人不是杜彦文，而是另一个男人，现在的我又会在哪里？我还能不能报复高纪扬，他还会不会放我走，我还会和段翊枫结婚嘛？人生没有如果，中间有无数环节，任何一个出现了问题，现实都无法成为现在这样。可是，偏偏，现在就是如此，命运，就是让我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

　　“阿凝，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恨他，我要报复他！”木灵儿说得咬牙切齿。

　　“把钱收下来。”

　　“为什么？这样不是更加让他看不起吗？”

　　“为什么要怕他看不起？你有这种想法，说明你还是在乎他。灵儿，如果你还爱着他，你是不可能真正地让他接受惩罚的。”

　　“不，我没有。”她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

　　“如果没有，那你就收下他的钱，有那笔钱，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关键是，那样可以让他安心，只有让他安心，你才可能悄无声息地慢慢入侵他的生活。”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入侵他的生活？以前我曾经介入过他的生活，可最后还不是被他一脚踢了出来。”

　　“那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帮你，当然会帮到底的。只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要靠自己去把握。那就是，忘记爱，记住，你现在对他，只有恨！”

　　三天后，我，木灵儿，段薇灵，段雨琛，相约在一家咖啡馆的包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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