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顾曼曼喜欢露出自己的肚皮，轻轻地在沈轻的身上蹭一蹭，毛绒绒的触感总是会让沈轻抿起唇角来，不受控制地伸出手，揉一揉顾曼曼雪白的肚皮。
其实顾曼曼的肚皮上有一道食指长的疤，对于她小奶猫的身子来说，有些长，有些可怕，横亘在雪白的肚皮上，摸上去微微有些结疤的痕迹感，不如别的猫一般，手感上已经有些不及了。
这伤怎么来的，沈轻从来没有细问过，当初捡顾曼曼回来的时候，她就是只藏在小树丛里的野猫，和别的小动物打架该是常有的事。
沈轻不问，本就是不愿意在顾曼曼的伤口上，再揭开另一道伤口。
顾曼曼从不将这样的伤口放在心上，沈轻喜欢摸软软的肚皮，她就将自己的肚皮摊给沈轻。
不仅对于妖，单就对于生活中的小动物而言，若非最亲近的人，也是不会将自己的肚皮展露出来的。
那是它们最柔软的地方，也是致命之处。
顾曼曼无论身为妖也好，还是身为猫也好，都是不该将这致命之处展示出来的。
何况此时的沈轻冷眼看过来时，是带着杀意的。
沈轻怔然地看着自己怀里的猫，身子微微抖了抖。
猫轻轻地蹭着身子，又往沈轻的怀里挤。
沈轻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拧着眉心为难地看着自己怀里的顾曼曼。
顾曼曼伸出自己毛绒绒的小爪子，冲着沈轻轻轻地挥了挥爪子，小短爪够不到沈轻，她又耍赖似地抻直了腿。
“下来。”沈轻冷声道。
顾曼曼才不怕沈轻的假斥，她又往沈轻的怀里蹭。
沈轻忍着头皮炸开的疼，捏着顾曼曼的后颈，顿时就提拎了起来。
这才将顾曼曼给吓着了，她小爪子在半空中无甚作用地乱抓了一把，尖细着嗓子“喵”了两声。
这还是沈轻头一次这么粗暴地将自己拎起来，吓得她小腿乱挥，想要反身去抱住沈轻的手，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沈轻无情地扔了出去。
越想越是委屈，叫得可怜极了。
沈轻拧着眉，将顾曼曼扔进了沙发里。
她还十分注意着，怕摔伤了顾曼曼，扔出去的时候省了力道。
顾曼曼吓得直往沙发缝里躲，直到寻到一处自己觉得安全之地后，才气鼓鼓地转过头来，冲着沈轻“喵呜”了一声，责备沈轻的粗暴。
沈轻偏着头静静地看了顾曼曼半晌，而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寡淡的笑来。
“好好说话。”
这话太冷了，激得顾曼曼后背上的毛全都炸了起来，她弓起了后脊背，警惕性地看着沈轻。
沈轻还直勾勾地看着顾曼曼，她觉得有些好奇，头一次发现顾曼曼会展现出戒备的样子，有些新奇，又有些说不出口的不太舒服。
见沈轻一直看着自己，没有下一步动作，顾曼曼这才又慢慢地将自己蜷起来，蜷在沙发的角落里，猫身一变，只露出一双泫然欲滴的眼。
见顾曼曼变得正常了，沈轻才跟顾曼曼拉开距离，坐在沙发的另一端。
在沈轻远离自己的时候，顾曼曼下意识地想跟着沈轻一起走，想要靠近沈轻，想要贴着沈轻。
沈轻刚一坐下，便冷然地扫了顾曼曼一眼，将顾曼曼钉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沈轻，只得被动地同沈轻保持着距离。
沈轻坐下时，像是高高在上的王，俯视而下时，薄薄的眼皮之下敛着风云翻滚的权杖之势，气势上就已经给压上许多人了。
顾曼曼似乎透过眼前的人，顿然就看到了多年前的沈轻。
睥睨天下，妖界也好，人界也好，都是她脚下的土地，她刀下的亡魂。
“我身死之后，什么时候，妖同人能和平相处的？”沈轻轻声问，她问话时静静地看着顾曼曼，一双眼里只含着冷然的光，又分明不是温和的沈轻。
“那时我还不能化成人身呢。”顾曼曼撇了撇嘴，“我化身为人之后，已经成立了妖管局了，那个时候还不叫妖管局，叫妖驿，我是很久之后，才听别的大妖说的。”
顾曼曼话里的意思，是当初自己身死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她都无法说清楚，她只是道听途说，不能当真的。
沈轻点头：“说你知道的。”
“大妖们说，你在风谷里那一战，是人与妖的最后一战，人皇身死，肉身护着人间大地，你身为……你身为人皇的剑，自然是伴着人皇的，所以那一战之后，大妖们说你化身为剑，同人皇一起，没了。”
顾曼曼没说死了，沈轻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了顾曼曼一眼。
“人皇的肉身护着山河人间，那几百年里没有妖敢踏足人界半步，人皇的血肉在妖族踏入时就能要了妖的命，所以没有妖敢侵犯人界。”
沈轻点头，示意顾曼曼接着说。
“妖虽然不能侵入人界，可是妖本是生性残暴，争领土争配偶，特别是上古大妖，几次三番不和，便在妖界发生了几场了不得的战役。”顾曼曼道，“人界、妖界、魔界，三界原本打通，但是人皇身死，没有妖能踏入人界，而魔族早在很之前，就被……”
顾曼曼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沈轻注意到了顾曼曼不自然的停顿，她抬起头来看了眼顾曼曼，而后点头。
“被我灭了族，魔族早就成了一捧焦土。”
被沈轻无伤大雅地提及时，顾曼曼忽地眼眶一红，她忙低下头去遮住了自己泛红的眼眶，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欲盖弥章地遮掩住了自己的不自然。
“嗯，魔族早就没了，所以妖想踏足人界，人皇的肉身让妖不敢放肆，可是朝代更替，人界越来越不如从前，妖族觊觎人，人族式微，没有人皇那样的人出现，也没有绝世的剑，人族撑不起人皇留下的族地。”
沈轻却好似不在意一般，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早有猜测，所以从顾曼曼的嘴里听来，倒也不觉得诧异，也不觉得可惜，只微微点头，算是表达了一下自己在听而已。
顾曼曼几次三番抬起头去看沈轻的神色，却从那张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来，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替沈轻有些难过。
分明是她的天下，可到如今呢。
“何为封印？”沈轻接着问。
“人族虽然式微，但是妖族亦不想让大妖称道，若是大妖踏足人界，人界是没了，其他小妖们也没什么好日子可过，所以最先是妖族发生了异变。”顾曼曼迅速回答上了沈轻的问话，“上古大妖原就在人皇时代，就已经死了个七七八八，只剩青龙，和睚眦。”
“是睚眦。”沈轻嗤笑一声，顾曼曼顿时就将目光移到了沈轻的脸上，看到了沈轻十分鲜活的笑意。
这还是沈轻从学校里回来后露出的第一个可以算得上笑的神情，顾曼曼险些看愣住了，她温和地抿了抿唇，冲着沈轻点头。
“妖族分为两派，一派是想要推翻睚眦的妖，一派是想要跟着睚眦一起踏平人界瓜分更多的妖。睚眦不得妖心，大部分妖起义，借着人皇当初留下的血，将睚眦给封印了起来，就封在古名山上。”
沈轻听完觑了顾曼曼一眼。
“所以在封印了睚眦之后，人与妖各释前嫌，就已经能和平共处了？”
“嗯。”顾曼曼应道。
“愚蠢。”沈轻轻嗤一声，“且不说妖族出而反而，就睚眦，你们封他一时，还能封他一世？”
顾曼曼微微低了头。
“多少年了？”沈轻问。
顾曼曼知道，她是在问睚眦被封印了多少年了。
顾曼曼捏了捏手：“三年七十六年了。”
沈轻抬头，深深看了顾曼曼一眼。
“三百年？”她轻声问，却又好像没有期待顾曼曼回答自己一般，“一般的妖，不可能将睚眦封印得了这么长时日。”
“嗯，当年，封印睚眦的时候也是极不容易的。”
沈轻看着顾曼曼，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沈轻才问：“周青，是青龙吗？”
顾曼曼的眼睛突然就瞪大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沈轻，嘴唇都有些哆嗦，眼里带着光：“是，是。”
沈轻不明所以，不知道顾曼曼激动些什么，却见原本离自己坐得极远的顾曼曼竟也不怕了，哆着手慢慢地向着自己这边挪，一双漂漂亮亮的眼睛里除了光，还有些细细微微的泪花。
“那你……你还记得我吗？”
沈轻掀起眼皮，看向顾曼曼。
顾曼曼期待地看着她，一双眼睛似乎黏在了自己身上，沈轻不知怎么的，心口似乎微微一动，有些不想再看顾曼曼那双期待的眼睛。
她眯着眼似乎努力地想了想，在顾曼曼期待的目光中，她最终还是偏头，看向了顾曼曼。
“我应该认识你吗？”
顾曼曼的期待顿时落了空，泛红的眼眶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
滴滴答答，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惹得自己的心口都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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