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风波动荡

　　

　　鸡鸣数声，卫容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她只希望昨夜发生的种种皆是一场空梦，然而院中老树下的碎屑依旧，那些姓氏名字被撕成单字，上面不清晰的灰色是应该是楚宵走时留下的痕迹。

　　卫容蹲下身来从地上捻起一片碎屑，奔波数日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今日朝堂之上便要与李正当面对质，可惜现在的她连唯一的证据都握不住，要想扳倒李正，谈何容易？

　　“楚宵啊楚宵，我可算毁在你手上了。”她叹了口气，无可奈何摇了摇头，秋意渐深，院中落叶也愈发频繁，落在院里的塘间，显得格外寂寥。“子兴，你起得倒是早？”不远处树下的身影映入眼帘，玄青色的官袍，微微弯着腰，赵熙在树下不知干些什么。

　　那头的人听见声音手头动作停下来，朝着卫容的方向望过来，“落叶归根，我将它们用锄头埋到地下面，明年开春这树就能长得更好些。”院子那头赵熙的声音传过来，虽然隔得有些距离，卫容依旧听得清楚。

　　“哦。”卫容觉得只有文人才有这种雅兴，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你快点，弄完了，一同去上朝。”她自愈得极快，明明昨夜感觉心是坠进了万丈深渊，一觉醒来，倒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只是以后见了楚宵恐怕又多几分恼怒几分怨。

　　从卫将军到宫门口的路这一日显得格外长，卫容感觉像是走了千八百里，想快些又想回头，不过纠结到宫门口，她还没想好去留，只好飘飘忽忽从马背上下来，“赵熙，你说，今天这关难不难？”她抬头看见天边泛红的鱼肚白，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暗自骂了句，真他娘的难！

　　赵熙只顾盯着西北方向驶过来的马车，心不在焉的恩了一句，卫容顺着赵熙的视线甩过去，是三王府的人，也难怪他看得聚精会神，“看什么看，人家是王爷，你要是学着他，往下数八辈子都要被世人唾骂！”不看还好，这一看过来怒火便直往心头上窜，头也不回迈进了宫门，赵熙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

　　皇帝来得比平常晚些，众臣等了片刻之后，年轻的帝子总算慢慢悠悠坐到了龙椅上，“有本启奏。”旁边的林公公如常一般捏着嗓子喊起来，只是朝臣之间的气氛好像崩得紧了，林公公同样察觉到了异常，喊得也短促许多。

　　只是林公公声音落下来，众臣之间却无一人开口。

　　卫容拱手立在下面，她始终低着头，尽管楚宵就站在她对面，她也无一言可说，难道说本已到手的罪证被三王爷撕成纸屑？

　　“怎么今日众爱卿都没话说了？”楚懿坐在上头，平日那些老头恨不得把正殿的屋顶给吵穿，今天却一片死寂，实在不合常理。“卫将军，朕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样？”

　　哪壶不开提哪壶。卫容轻咳了声，往前迈了两步，“回皇上的话，此案根源深远，十分复杂，臣查案之时遇到诸多棘手之事，还望皇上再宽恕臣几日，臣定能将此案查的水落石出。”现下手上要人证没有，唯一的罪证也无处可寻，她还能说什么？

　　“哦？”帝子脸上浮起两分不悦，毕竟此事事关北齐国威，东夷都快骑到北齐皇室头顶上，没想到堂堂一个大将军查了这么多天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倒是在朕意料之外。”

　　卫容自是感受到皇帝语气中浓重的嘲讽之意，头压得更低了些，拱手退了回去，她这一退，却退出了一众人。

　　“呵呵，说起查案，臣可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开口的是礼部尚书辛瑞，算得上是两朝元老，他这一开口，文官那派闹腾起来，顿时私语阵阵。

　　楚懿来了兴趣，赶忙追问下去，“倒有这等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说来给朕听听也好。”

　　辛瑞冷哼一声，向前两步，“启禀皇上，臣听闻，卫将军查案之时，不分青红皂白，竟然凭空诬陷，妄图栽赃嫁祸。”

　　“这……卫将军……”朝臣之间又如炸开了锅一般，议论纷纷，“想不到卫将军竟然是这等人啊，真是万万想不到……”

　　礼部辛瑞与商部李正同为元老重臣，平日里本就私交甚好，昨日卫容对李正的所作所为辛瑞自然不会不知，只是他没想到的却是卫容方才所答是为何意，而李正也不敢妄自揣测，所以才一直未曾出声。

　　“卫将军，辛卿此话可属实？！”楚懿的声音陡然冷下来，里面裹挟着千百根利刺冲着卫容而去。

　　卫容拱手低着头，“非常之人必用非常之法，臣不觉有错。”她的头压得极低，背脊却笔挺立着。

　　“难道李正李大人也算是非常之人吗！”辛瑞听闻此话，厉声喝道。

　　李正何许人也？三朝元老，手中掌管整个商部，是北齐财政的核心，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他还曾经身居帝师，当先帝还是太子之时，他便已在东宫指导先帝学业，如果现今先帝在世，称他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楚懿继承皇位寥寥几年，受先帝影响，对李正敬爱有加，甚是恭敬，听到这话更是容忍不得，“辛卿的意思是，卫将军竟敢对李正李大人动用私刑！？”

　　卫容的脊梁看上去更立了些，辛瑞的眼睛眯成一条线，“皇上不妨请李大人自己来说，臣毕竟是事外人，不便多说。”

　　此话一出，众臣的焦点立马转到李正身上，李正年逾六十，位高权重，掌管商部也是因为他曾经对北齐皇室做出的贡献不小，先帝在世的时候十分器重他，才让他担此重任。

　　李正哆哆嗦嗦向前挪了两步，卫容回过头去，俨然和昨天判若两人，此时李正脸色泛黄，面容憔悴，混沌的眼球里又闪烁着异样悲痛的光，哪有昨日的嚣张气焰了！分明是料定了卫容手上已经没了他的证据，“皇上，你可要替老臣做主啊！”

　　“噗通”一声，李正的双膝弯下来，便贴在了大殿中的大理石上头，两行老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李大人有话慢慢说，朕替你做主便是，起来说话。”楚懿随了先帝，敬重李正，看到李正这副模样，自是慌了神思。

　　“昨日臣一到商部，就看到卫将军待在我商部，对着我商部的人厉声拷问，臣想着卫将军也是奉旨行事，也不便过问，就由着卫将军去了，没想到卫将军在他们那儿没问出个所以然，反倒来逼问老臣，老臣答不出所以然，卫将军便要恐吓老臣。皇上，臣当年在东宫教导先帝之时，就恪守礼法，上不愧于天，下不作于人，未曾想到，一把年纪竟然受此等大辱！臣活着究竟还有还意义！”李正说完便在大理石上磕了几个响头，额上渗出血来，看得朝臣揪心得慌.

　　“是啊！李大人乃三朝元老，于我北齐功不可没，一心为国，没想到一把年纪却无故被人陷害！臣身为李大人的学生，第一个替李大人不服！”说话的是李正的学生钟自仪，正是而立之年，见到恩师受此大辱，头一个便站了出来。

　　钟自仪一开声，地下的人也跟着附和起来，要求皇帝明察此事，替李正正名。

　　“卫将军，你可还有话说？”楚懿被台下众口一词搅得混乱，莫名就偏向了李正一边，只是他还希望卫容能辩解一番，自己好歹也能给她一个台阶。

　　卫容始终低着的头缓缓抬起来，剑眉入鬓，双目如星，眸底是风平浪静，波澜无动，朗声道，“臣，无话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略带嘶哑的嗓音在殿中回荡，武官们本还想替卫容说辞一番，可她此话一出，那些本想替她说话的人这下也说不出话来。卫容的视线从楚宵身上滑过去，又落在地上。

　　楚懿没曾想到卫容这般不屑辩解，却不想给她套上陷害朝廷重臣的罪名，“那么此事，”他顿了顿，目光飘向另一处，“王爷怎么看呢？”继而他的话锋又转到楚宵身上，皇上关注什么，众臣自然也跟着关注什么。

　　底下大臣心中腹诽，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谁人不知三王爷与卫将军水火不容，见面便是唇枪舌剑，眼看卫将军这就要出事，三王爷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东夷死士一案乃臣与卫将军同办，现卫将军有过，臣亦同担。”楚宵侧首，眸光笔直落在卫容脸上，坚毅的神色未被身后传来的质疑声声动摇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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