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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囍非囍


——风烟已过,两缕青烟,随着那燃尽的纸灰飘然而去

        最近两天,连家门前总是会来一群媒婆堵着吵嚷。

        这连家呀,本是在这京城中算是个大户人家儿,可就在前一年,连家老爷突然在经商路上病逝,只留下老夫人同两儿一女,那二位连公子挥霍惯了,起初时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可越到最后,家里的锅都快揭不开,夫人整日整夜地哭泣,家里仅剩的几盏银杯和玉镯是想着给老姑娘当嫁妆,可现如今……那玉镯也被二儿子偷去当了钱。

        这日,连家大公子正睡得香,却听到外面那连绵不断的吵嚷声,不免心烦,猛地坐起来,跑去打开大门,气急败坏又咬牙切齿地骂道:“干什么呢?!吵到我睡觉了!”“瞧,这不就来人了?”打头的媒婆叫道:“得啦姐妹儿们,都回去吧!别在这看我热闹了!”

        “说,说亲?”连夫人坐在正堂中央,愣愣地看向刚才在门口叫嚷的宋妻子,“是呀!司家向您家提亲呢!”“宋妈,您也知道的,我家老爷走了一年了,这家里连锅都揭不开,哪有银子给音儿当嫁妆啊……”“哎!这大不必发愁,这司家的情况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是这京城中的首富,司府的二少爷那也是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那……那司家怎会瞧上我们这小——”“——哎哟!这不是八字儿对上了嘛!您想呀,若是按您家现在这条件,连小姐以后嫁人也只会像个贫穷人家,可现如今这司家想要娶连小姐,以后肯定是享福啊!更何况这司家有两位公子,司夫人也不是那种找茬儿的人,也不会难为连小姐。“这……我问问音儿吧,她若是不愿,我也不能逼迫她,““哎哟!还有什么犹豫的啊!司家聘礼可是有一个两银子和三百两黄金呢!上哪找这么好的事儿!”

        “一千两?!”蹲在门前偷听的两位公子讶然,不愧是司家,出手竟如此大方!若是连音嫁入司家,哪还用愁银子不够花!

        到了傍晚,连夫人在连音房前徘徊了许久,狠狠心推开连音的房门,近步到桌前,看着连音,叹气。“娘,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音儿……娘和你商量个事儿……”连夫人将白天的事同连音一说,问道:“音儿,你可愿意?你若不愿,娘尽力帮你推了去。”连音听后未言,良久开口道:“娘,我愿意的。”

        转天,连夫人便将这事告诉了宋婆子,宋婆子是高兴得合不拢嘴,司家说过,事成后,给她一百五十两银子,司家自顾自定了日子,正月十八,三日后,也算是个吉利日子。又派人来给连家送了婚服,又送了一支玉簪来。

        转眼到了大喜之日,连夫人擦着泪水将连音送上了婚车,站在家门前望着马车远去,直至再看不见。

        连音坐在马车上,用手扯着婚服,不免叹气,要知道她是不想家入司家的,她们两个哥哥在提亲那日的上午便告诉了她。想着那些个银子和黄金足以让母亲衣食无忧地度过晚年,也便狠心应了下来,可现如今,她想的只是那司家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二少奶奶,该下轿了,“连音松了口气,伸出穿着红鞋的脚迈下了轿,周围的人安静得没发出一点声音,不免心生奇怪,明明是大喜的日子,竟没有大喜之日该有的热闹,这安静得说是葬礼也不为过。

        丫头扶着她跨了马鞍,跳了火盘,随即到了堂前,透过盖头看到了面前的一双红鞋,连音的心里咯噔一声,继而心跳加速,面前这位,便是自己的夫君了,从边上跑来一位小厮,递过红绣团,两人相对着,只听外面有人用怪异的声音边敲锣边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入洞房——”

        跟着就是唢呐那震天动地的响声,一群人迎上来,将她推入了婚房,面前的一双红鞋也与自己渐行渐远。

        夜幕降临,连音感觉浑身酸痛,想着动一动却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连忙坐得端正,觉着那人移步到了自己面前,用挑子挑起了自己的盖头,长时间未见光,盖头被掀起的一瞬感到眼睛刺痛了一下,低下头缓了缓才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坚毅的眉,狭长的眼,挺拔的鼻子,凉薄的唇……连音发誓,这辈子她都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人,面前的男人笑着俯身,轻声唤着,像是怕惊动她一般:“音儿?”“夫……君?”“唤我司寒便好。”司寒?连音红着脸低头,在心底笑着,名字也这样好听,

        “明日同我去见父母亲吧。”语气虽温柔,可却带着一丝命令的感觉,想来,这也是家里娇声惯养的主儿。

        翌日,连音还未醒,就让丫鬟们抬了出去。

        “第六日去连家看看吧。”“也好,第七日再把那常善妥。”“……”

        连音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司家老爷和夫人的对话,心中纳闷:第七日?是有何事?

        “音儿。”听到一阵好听的声音,连音偏过头,发上别的步摇发出“叮叮”的声响,“司寒。”连音甜甜唤了声,任凭司寒拉着自己的手,“进吧,”身后的丫鬟跟进来,几个拿了蒲团后便退了出去,司家老爷和夫人坐在堂前,一口一口地啜着茶,两位新人在地上跪着,连音悄悄地瞥了司寒一眼,却见他满脸的悲怜,将袖抻平,重重地磕下三个头,连音不解,不知是何礼数,却也眼着照做了。

        就这般过了五日,到了第六日,司家派了马车到连家,马蹄声渐起渐落,连音坐在车上绞着手指,想着如何和母亲说自己过得很好,只是不同家里,冷清了些。

        “亲家。”“哎哎,司夫人,司老爷,请进。”司夫人伸手,拉住连母,连连叹息:“不必拘谨,连老爷在世时,没少照顾我们司家,如今……两个孩子成了婚,我们也便是一家人。”“哎,哎。“连夫人落泪,用怕子擦了擦两腮的泪珠:“进来吧,门外太冷了。”

        几个人终于坐下来,连夫人率先开口问道:“那……两个孩子的事……”“将两人合葬在清水山后的那棵柳树下罢。”

        “合葬?!”连音愣了愣,然后望向司寒:“司——”“——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我……我,死了?连音只觉得身子软得像要倒下去,低喃道:“何时……何时的事?”司寒盯住她,问:“你怎会不记得?”

        连音站起来,向外奔去,余光瞥见了一条条白布,在自己房前轻轻飘着,“灵台?……”慢慢走过去,见那灵台上真真实实刻着几个醒目的字:连音之碑。灵台下,压着一沓黄纸,连音探头去看,指尖微微颤抖。

        “庚子年正日十七,连家小姐卒。”

        “你怎会不知你死了?”司寒站在她身后,声音飘忽不定。“……我不记得,我不知道……”“正月十七,连家小姐因未婚夫去世,悲痛不已,自缢而死,”司寒走到地身边拉起好的手:“你的未婚夫,是我。”

        连音一阵恍惚,似是记起自己如何自缢的。

        正日十七巳时,连夫人低着头进来,轻声说司家二公子因病故了,连音沉吟着,什么话也没有说。直至亥时,连夫人送来一条白绫,轻声道:“去罢。“连音梳了头,髻上别了花儿,唇上也抿了口脂,着了一身白衣。她接过白绫,将它搭上房梁。站在凳子上,连音流泪:“娘……您可舍得?”“你夫君已故,这三纲五常的礼数……不舍又有何用?”她把自己挂上去后,连夫人看她挣扎了几下,终于没了声息后号啕大哭:“娘能怎么办?娘所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让你多活两日了……”

        是了,在大婚前几日,因司寒被司家大少爷司夏投毒而死,司家为掩人耳目,为盖住流言蜚语,便给司寒找了连音做鬼妻,逼迫连家杀了连音,让两人冥婚,死后葬在一起,即便有流言,也只不过会赞颂连家小姐的情深意重与贞洁。连家实是无奈,只得牺牲了连音

        连音望着门前的白布,条条飘飞起来,似在怜悯这双人。连音只觉得寒意从脚底蹿了上来。

        “司寒,我见过你了,为你死,我始终无悔。”

        风烟已过,两缕青烟,随着那燃尽的纸灰飘然而去。

        “正月十八,黄道吉日,高粱抬——”

        “正月十八,这黄道吉日——”

        “正日十八——”

        这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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