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面具
无影晃悠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派纨绔公子形象，加之其貌不扬，路上的行人只当他是普通富贵人家的少爷，都有意避开，不敢轻易招惹。良家少女更是离得远远的，避之如蛇蝎。无影嘴角轻勾，这情景甚是有趣。脑海中不由想起一个俊俏佳人的模样，亦喜亦嗔，虽年龄尚小，一颦一笑中竟有道不明的风韵。
“哎哟！”一个重物撞到思绪神游的无影身上。无影低头一看，是一个瘦弱的普通布衣百姓。那人一见自己冲撞了个不能得罪的主，忙作揖打哈：“公子对不起，大人有大量！”趁无影还没反应过来，竟一溜烟跑掉了。心下暗道不妙，正欲追上去，一双手却死死地拽住自己。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消失在人海里，无影无奈地转过头，看向那双手的主人，那是一个清秀俊美的少年。
衣服是冰蓝的上好绸缎，绣着雅致竹叶纹路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白玉发簪交相辉映。少年瞳仁灵动，使人好感倍增。他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看来是个富贵子弟。
少年被盯得心中发毛，吞了吞口水，道：“大哥，你可知刚刚那人偷了你的钱袋？”无影道：“知道。”
少年一脸焦急的模样，“既然你知道，怎么还不管不顾啊？”
无影有些好笑，道：“是我不管不顾？要不是小兄弟你拉着我，我早就追到他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大哥，这样吧，快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当做赔罪。”无影深深盯了少年一瞬，继而拍手称好，径自向前走去。
飘香居，雅座。面对桌前的美酒佳肴，无影再次拱手道谢：“小兄弟真是客气。”
少年摆摆手，道：“不必了。”又迎着无影的视线打量着他，“大哥，看你玉树临风、威风凛凛，想必不是个普通人物吧？”
无影大笑，道：“在下不才，笑面军师是也。敢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少年眼睛里流露出惊讶与钦佩，激动道：“久仰久仰！想不到我今日竟与军师共饮！”少年迅速斟满酒杯，恭敬地举到无影面前，“小人敬军师一杯。”
无影笑睨着他，压下酒杯道：“不急不急，一会儿再喝。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少年放下酒杯，道：“小人石无忍。”顿了顿又说：“小人没什么名气，军师可能不知道。不过小人名字里有个无字，军师名字里也有个无字，这不就是缘分吗？”无影将军表情僵了僵，缘分？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少年再次举起酒杯，又被无影不动声色地按下了。少年谄媚道：“军师，小人知道，与你齐名的还有三位。可依小人之见啊，只有你当之无愧。”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盛满清澈与真诚，明明是溜须拍马之辞，由他嘴里说出竟是道不清的悦耳，使人信服。
无影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之色，嘴里轻哼：“哦？那你且先说说，那冷面郎君是怎样当之有愧了？”
少年眼睛骨碌直转，小声说：“谈论皇亲国戚是重罪。小人不敢。”
无影沉声道：“你尽管说，我不告诉别人。”
少年一副“这我就放心了”的样子，娓娓道来：“都说冷面郎君武艺高强、足智多谋，俊朗非凡……总之各种赞美用在他身上都不为过。但我听说啊……”少年凑近一点说：“他这名号可是一众女子流传出来的，这说明什么？”
还不待无影回应，少年一拍大腿，“对，他不近女色！我可不相信他有多洁身自好。我想啊，他一定是好男风！试问这样的人，怎及得上军师你风流倜傥、魅力无穷啊……”
无影愣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眼睛却直直看着少年，溢出毫无掩饰的邪邪坏意。少年看得惊出一身冷汗，口齿也不利索了：“军……军师……你……”
无影笑眯眯地凑近少年，声音魅惑：“你怎么知道，本军师不好男风？”少年脸色变了变，暗自压了压惊，勉强扯出一丝笑，道：“军师说笑了。”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军师，小人敬你！”
无影大笑着收回身子，远离了少年，眼角余光瞟到少年长舒了一口气。无影拿起眼前的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片刻后，无影倒在了桌上。少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指着他大骂：“你这个浪荡子！”
一旁的侍从走过来，递上毛笔和墨汁，小声说：“小姐，他毕竟是鼎鼎大名的笑面军师。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少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别说那么多，开工吧！谁叫他惹我？要知道，本小姐不止琴音难得，画也是千金难寻的。他是赚到了！”原来这少年，正是安纯好。带的两个随从，也是恬儿和雅儿。
她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小心翼翼地走向无影。安纯好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张脸，摇摇头道：“长相平平，一介武夫。虽然总是笑容满面，但总觉得虚假。这么一张脸，还是当画布合适。”小手轻轻扳过无影的下巴，认真仔细地描摹着。
无影微微抬起眼皮，却又不敢睁开，怕惊醒了这兴致勃勃的人儿。这丫头枉自聪明，不知道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女儿身份吗？
安纯好专心致志，根本没有留意到无影的小动作。眼帘中的安纯好是男儿打扮，可没有半分男子的阳刚霸气，反倒是一副小女儿之态。未施粉黛的俏脸更显清秀怡人，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嘴角的弧度似一弯明月，照进人心。细腻温柔的手不时在脸上拂过，芳香不时钻入鼻翼。无影闭了眼，随心所欲地享受着她的任意妄为。
安纯好忙碌了一盏茶时间，终于大功告成。她含笑审视自己的作品，威武的狼头赫赫显立，本当威风凛凛，可一双狼眼却显得异常猥琐。这就是色狼！而且这双眼睛画在了他的眼皮上，哈哈，一会他睁开眼睛出去闲逛时，大家都会被吓到吧。自己也真想看看他的眼睛配上这狼头会是什么样子。
突然，安纯好发现他的鬓角处有些异样，似乎有什么东西粘在上面。安纯好好奇地探出手去，不料手腕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禁锢着。安纯好疑惑地抬眼看去，顿时花容失色。这无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一双眸子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配在狼面上，不怒自威。
安纯好惊奇地发现那眼睛点燃了生气，似乎真的有一头狼在自己面前，眼中发出幽幽的荧光。她忘记了害怕，甚至眼睛里有了欣喜的色彩，盯了无影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四个字：“画狼点睛……”活到今天，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了。
无影一脸黑线。本来以为她有多害怕，没想到嘴里竟蹦出这几个字。顺手一拉，将安纯好置于自己腿上。安纯好脸红心跳，挣扎着喊道：“恬儿，雅儿……”
无影俯近身子，道：“别喊了，她们救不了你的。”手指一动，几个青豆飞了出去，砸在了两个丫鬟的身上。
随从模样的丫鬟们身子被定住，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心急地望着自家小姐。安纯好怒视无影，咬牙切齿道：“你这卑鄙小人，不许伤害我的丫鬟。”
无影戏谑道：“你不知道有一种功夫叫做点穴吗？还有……在酒里下药，是谁卑鄙了？”
安纯好双手双脚都被紧紧禁锢着，动弹不得。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恨恨地盯着无影，恶狠狠地问道：“怎么没毒倒你？”
无影笑得更欢了：“这蒙汗药也太普通了吧？我当糖吃呢。我还吃过比这更毒更狠的药呢。”
安纯好更火了，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无影贼笑着，凑到她耳边低语：“安小姐，你不知道你身上的香味我很熟悉吗？”安纯好又羞又恼，小脸嫣红。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石无忍，实在忍无可忍吗？”无影放开了安纯好，起身解开了丫鬟们的穴道，道：“你们走吧！”
安纯好气得跺脚，脸色却阴沉下来。平静地对丫鬟们说：“你们先下去。我一会儿再下来。”丫鬟们面面相觑，迟疑地看着安纯好。
安纯好温言安抚：“没事的。你们先下去。”丫鬟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下了楼。
无影双手环抱，饶有兴趣地看着安纯好。明日起世上便不再有无影这个人，今日就好好陪这个女子玩玩，看她还有什么花招。从此以后，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啪——”清脆的声音将自己的思绪生生拉扯回现实。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女子一脸盛怒的表情，自己是又挨打了吗？怎么这么毫无防备，竟让她有了取自己性命的机会？
安纯好心中波涛汹涌，面上故作镇静。一想起这男人当着丫鬟的面，把自己箍在怀中喃喃低语，气就不打一处来。无影的脸越靠越近，安纯好不躲不藏。无影越发来了兴趣，平时这丫头不是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吗？安纯好瞅准时机，抓住无影将军鬓角处，用力一扯，“就知道你有问题！”
“啊——”安纯好惊呆了，因为她扯下了一张人皮制作的面具！面具下有一张冷峻的脸，正是楚惟愿！
一刹那后，安纯好仓皇逃走。
楚惟愿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安纯好离去，本就打算明天摘下这面具，只做楚惟愿，不料被这丫头提前撞破了。也罢，她回去恐怕要吓个半死，往后说出来也没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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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淮侯府，恬雅阁。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不要吓我们啊……”“小姐，呜呜呜……”丫鬟们围在床边，哭得梨花带雨。
自从小姐从飘香居出来就不正常了。先是一路尖叫狂奔，回府后便一脸呆滞。幸好是男装打扮，路人没有认出小姐。而侯府门卫已经提前打点好，没有走漏风声。否则小姐可就惨了。
安纯好的脑中一片混乱。当她扯下那面具的那一刻，简直惊呆了。面具后面是一张英俊到人神共愤的脸，而那张脸，竟是救过自己两次的楚惟愿！实在难以相信这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居然是同一个人！虽然这两人的身材和体型，自己也曾觉得相似，可气质的天壤之别，怎么都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啊！但没想到，这就是同一个人！
安纯好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吸收这一信息。对的，他们就是同一个人。
“小姐……”“小姐，没事吧……”耳边充斥着丫鬟们的哭泣。安纯好回过神来，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小姐可算说话了。擦干眼泪，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以后再也不随小姐乱惹是非了。
安纯好心有余悸。这事儿估计也只有埋在心里了，说出去也会被人当疯子。而且楚惟愿，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可是……安纯好真的想哭了，之前的无影面前乱说楚惟愿“好男风”，这算不算得罪了他？以后再也不招惹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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