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二 黑锅
阿幼朵当初指点聂冲拜入冥河时虽怀有私心,但也确实成就了他今日的功果。因此聂冲常怀感激,一向不曾忘过她的所求。
此刻炼妖壶就在眼前,时机也是千载难逢,聂冲抢夺之念一起,便再也收拢不住。因是关乎师门长老,他也不好明着动手,只在暗中分出心念,寄托到屠神斩仙剑丸之上,送去远处之后,又将其化作一尊形貌模糊的外道法相,大摇大摆地走了回来。
谢进修为不济,未发觉是聂冲动的手脚,一见有人现身,忙就掣剑喝止道:“来人且住!”
聂冲心觉好笑,暗道:“这位多情剑客,料是抱上了李长庚的大腿,这才会打起重返冥河的心思;只待心愿得逞,当又会惦记上我曾给他的磨难。嘿……我也没恁大度宽怀,既然瞧着碍眼,便送他一口黑锅好了。”
如此想着,聂冲便装模作样地伸手拦了谢进一下,出言道:“谢师弟,这位道友乃是脱劫阴神,你我加在一起也难做对手,举剑相对莫非是要讨死么?”
一言过后,他又向屠神斩仙剑丸所化的法相躬身一礼,“好让道友知晓,我乃冥河剑派弟子。如今门中长老出窍施法,留下肉身需人守护,故而我这师弟见了道友才会紧张出剑。无知冒犯,还请道友莫怪才是。”
“内情如何不需多言。”外道法相冷声道:“我只路过此地,却遭人用剑指点,无论如何都要还以报应。”
谢进已在聂冲那里得知了来人的修为,心中胆气早丧;此刻再吃言中杀意一激,背后登时就冒出一层冷汗来,忙要转头求助自家师兄。
可就在这时,来人劈手打出一道乌光,直骇得他惊惶举剑迎击。怎料那乌光并未及身,转是折落到李长庚肉身之上,轻盈一绕便将炼妖壶卷了过去。
聂冲佯作急怒,一边祭出混洞归墟剑去斩乌光,一边叫道:“道友何敢动我冥河长老的法器!”
外道法相则放出一道剑气将混洞归墟剑抵挡了住,一边作戏道:“我自有着急事,又不屑以大欺小,便只取这法器做个抵押。等你家长老神游归来,叫他带上你这师弟一同到奉化城外李家庄给我个交代,法器自会归还。”言罢,将炼妖壶捉在手中,身化长虹投向镇外。
谢进已被这场双簧骗了过去,眼见来人卷着李长庚的法器走过,急得不知所措,只将目光移向聂冲求问道:“大师兄,这该如何是好?”
“唉……”聂冲收回神剑叹了口气,随即两手一摊,“还能如何?我修为不及那人远甚,这时便想助你也是有心无力。如今也只能等李长老回转,带你去李家庄讨回公道。”
瞧见谢进摆出一张哭丧脸来,他心中暗笑了一阵,随后却将往地上一坐,又道:“也怪李长老走得匆忙。不知他能事毕回返。”
正说着,就有烈风卷着一口木箱飞了过来,到场便发声叫嚷道:“是谁动了贫道的炼妖壶!”
下一刻,木箱“轰”的一声砸落在地,李长庚肉身睁开眼来,复又嚷道:“谁动了我的法器?”
谢进见他盛怒难遏,直吓得面色煞白,一时也不敢出言答话。
此刻聂冲已用剑丸将那炼妖壶带去十里之外镇压了起来。自忖首尾处置得干净,他便起身说道:“适才有一尊脱劫阴神路过,谢师弟为护你肉身周全,情急之下动剑喝止了一声。那位道友道友因此生怒,随即出手夺走了宝壶,只说让你带着谢师弟去往奉化城外李家庄赔罪之后才肯归还。”
李长庚闻言,气恼地瞪了谢进一眼,然而他也知不能尽怪此人,于是压下怒火,皱眉忖道:“李家庄……却是何人道场?”
聂冲察言观色,接口又道:“数日前我曾路过李家庄,乃知那一方地界已被白莲妖人占据,并在里面立下法坛,引得神明无生老母降念观注。一旁不远的黄石山上,亦有许多神道中人蠢蠢欲动,据说是想建立地上神国?我虽不知长老你已渡过几重雷劫,但要前往那等险地取回法器,怕要倍加小心才成。”
李长庚原本就要动身去讨法器,闻听这话却又没了底气。沉吟片刻,他向聂冲说道:“那炼妖壶于我而言极不容有失,无论如何也要寻回才行。这时苦无帮手,不知你可愿助我?”
“哈……”聂冲歉然一笑,“以我的修为,如何能帮得上长老?不若传信门中,请高人出来相助。”
“本门高人自为道业奔忙,不到万不得已,怎好劳动他们?”李长庚愁眉不展地摇了摇头,“不过我有一法,可为这事添些成算。”说到这里,伸手一指木箱,“你可知这里面有着什么事物?”
聂冲点了点头,“谢师弟已同我说过些箱中事物的门道。”
李长庚闻言,先自不悦地扫了一眼心怀不安的谢进,而后才道:“我欲用这箱中封禁的‘咒锁龙魂’炼制两样奇宝。其一乃是一面‘万法入灭旗’,另就是一颗‘元灵长生丹’。前者以人道气运所结的龙气为材,能够打散仙道法力,压制仙流修为;后者却以万民怨咒为材,能保全真灵不散、驻世长存。”
“两样奇宝之中,要以万法入灭旗最为可贵。有它在手,我便对上修为高过自家的一筹的白莲妖人也不虞落败,如此才有把握去将炼妖壶讨回。至于那‘元灵长生丹’,却也妙用良多。你若助我早早将万法入灭旗练成,这丹赠你来做答谢。”
听是这般回报,聂冲腹诽道:“老儿想得倒美,却用一颗毒丹来做酬劳。”转又想起此丹或能相助自家修炼十八地狱赎业神通,他便没有拒绝,只说道:“我应杜老祖与曲祖师的吩咐,原本有着历练要做,不过长老将行之事亦自关乎本门颜面,我若能帮得上忙,自也不会推脱。”
“好!”李长庚面生喜色,托起木箱说道:“炼制这两样事物,原也花不了多少工夫,只是一人来做分不开手脚。你既启发了自性灵光,却恰好能助我行事。咱们这便找个安静的所在,最多花上两日也就能收功了。”
三人随即出了长乐镇,直奔会稽山中,寻得一处静谧山谷落下脚来。
待要施法炼宝,李长庚便对谢进说道:“你去谷口戒卫,一见有人靠近,速速回来禀报。”
谢进恭声应是,提剑走了出去,一边却在心中想道:“神部道法最善感应,何用我来戒卫?这老儿当是恼我惹上强人,令他失了宝壶,于是将我打发出去,不愿多看一眼。”
此念一发,他不禁有些心忧:“老儿已对我生怨……若能讨回宝壶还好,不然定不肯再帮我向师门求情。”随即又生懊恼,“早知会有今日波折,当初我便该径投峨眉门下,而不是想着重返冥河!”
不提这多情剑客如何悔恨,另一厢李长庚却已施法打破了木箱。
聂冲静坐一旁,就见木箱碎裂后,从中跌落出一只精光流转的玉匣来。
李长庚探手将玉匣捉住,把到眼前细细观看了一阵之后,出言道:“先前那小崽子使的是茅山道术,这玉匣上的封禁手段也同是茅山符箓。奇哉怪也——三茅真君的后人怎会参合进世俗事中?”
因是想不通内中情由,他摇了摇头撇开这一念头,转向聂冲叮嘱道:“我待以心火炼化此匣,只怕龙魂另具变化,会趁匣破之际出逃了去。你可使道术封禁八方,更添一重保障。”
聂冲也不多言,当即一拍腰间,混洞归墟剑化作一道红光飞起,当空划出一道冥河,“哗啦啦”流淌开来,化作穹顶将这山中小谷笼罩了起来。
李长庚并未得到冥河真传,眼见此剑神异,心中顿生羡慕。然而他也知晓门中上乘道法并非自家这等出身能够觊觎,于是自作安慰地想道:“这些年来我炼丹施药,积功已已是不少,想来再过不久,应就能从门中换得一部道法。只要能得长生结果,上乘下乘原也没差,这时何需羡他。”
虽如此想着,李长庚的心中却始终不大痛快,下意识地想在这小辈面前显摆显摆自家厉害,于是将一身道术全无保留地施展了出来。
聂冲只见这老道迈出一步后便跌坐了下去,一尊有着阳和气息的阴神法相却自囟门遁了出来,俄而化作一团烈焰,卷起肉身所持的玉匣炼化了起来。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玉匣之上的符箓便都被被烧得模糊崩灭;匣身却似由玉石变成了油蜡,竟在火中融化了起来。
对比《水火阴神要述》上的传授,聂冲自然就认出此乃领悟火焰道韵后的神通变化,仔细观摩一阵后,在心中想道:“本门并无火行道法,这李长庚所施展的当是未入冥河时就已修炼的旁门手段。他这火法已得神髓,瞧来有着燃尽一切积累的炽烈味道,又一丝灭去旧有、再焕新生的道韵真意在。修习火法本就对长于炼化神魂阴渣,再加上他对这门道法领悟甚深,难怪能渡过雷劫……”
聂冲正沉心想着,那玉匣却已被炼化虚无。下一刻,一团难察形质的气息在火中爆发了起来,甫一加身便令他感到如受山压。I13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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