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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二 真种上身 自性不磨 下


  

  这章是补昨晚,晚些还有两章更新,是今天的。

  所谓神魂,乃是由自性烙印与生平记忆凝聚而成的事物。而心念,则是神魂运转时化生的一团灵光,其本质与神魂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常人神魂孱弱,只能专持一念,无法分心二用;聂冲修习了神部道法,神魂却比常人凝练、壮大许多,又得老树种子所载的大道符纹相助,才能在同时运转六团心念。

  其中一团主念,是以自性为核心;另外五团分念,却都与老树种子所载的大道符纹结合在了一起,演化成了五个神通法印。

  修习神部道法之人,若想施展道术,就需借助心念中所蕴含的念力催动;因此,每一团心念,亦可视为一道法力。

  聂冲先前试演诛仙印,就是靠的一团分念出窍催动。此举等同是将神魂割裂开来,分出一部分到肉|身之外施法。只待其中蕴含的法力耗尽,这一团分念便又会归窍入体,以保神魂完整。

  因是六团心念同出一源,俱都属于自身神魂的一部分,聂冲对出窍的一团分念也有着极为敏锐的感应。

  冥河老树根须的一击,所携力道并不像它造成的声势那般大,聂冲切身感受,只觉顶多就像三个青年农民的拳头合在一起狠狠打了在背上而已(注①);真正可怕的是,他感应到自家用来施展道术的一团分念被冥河老树做了手脚,塞进一样异物进去。

  神魂是生灵存世的根本烙印所在,一旦为外物所染,便有着自性消泯、神智错乱的危险。修仙问道之人,修的便是一个真我烙印不灭、身与大道同存,岂容旁人在自家神魂上动手脚?真要是记忆有失,自性有变,即便日后成道,长生的又算是何人?

  聂冲察觉到危机,登时发了狠,“拼着神魂受创,舍了这团分念不要,也绝不能留下隐患!”于是主念催发,要将那法力消尽的分念再度送出肉|身之外摧毁掉。

  然而就在这时,那分念之中亦有一道外来意念爆发,循着一体同源的感应,猛地灌入了聂冲的神魂之中。

  饥饿……掠夺……饥饿……掠夺……饥饿……

  格外简单,却又无比坚定的意念,散发出堪称恐怖的暴虐威压,不断地冲击着聂冲,直将他的脑子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思维都难运转。

  便在聂冲神智渐要昏沉之际,骷髅阴九却载着他穿过了铁剑开辟的出虚空门户,重又回到了昏黄雾气所化的一方天地。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阴九疾行中猛一停顿,顿将聂冲甩落在地,跟着就气急败坏地叫嚷道:“那可是冥河老树!本门几位证见长生道果的真人,轻易都不敢去招惹他;你入道才多久,就敢朝他施展道术了?方才若慢上一线,你我俱会尸骨无存!”

  受那外来意念的冲击,聂冲的神智原本已昏沉了下去。可这时被阴九重重一摔,肉|身震荡传递到神魂之中,却又将他唤醒了过来。

  如此说也不确切。

  此刻他实处于半魇半醒的状态,虽能够听到阴九的愤声叫嚷,思维转动却极艰难,每每一念方生,就被外来意念冲散,想要睁一下眼也做不到。

  这样的煎熬,就好似在向无底深渊坠落,明知下场不妙,却无力倒转飞升,令人心中充满绝望,没过多久便又迷失了神智。

  那阴九这时也看出了不妥来,栲栳大骷髅身子绕着聂冲飞了一圈又一圈,一边暗自忖道:“瞧他肉|身无损,偏生神智昏沉,莫不是道法反噬,神魂要被老树的凶恶天性给冲散?”

  他本是阴魂之属,亦修炼过冥河剑派提供给道兵的神部道法,见识丝毫不浅;这时做出判断,虽未全中事实,偏差却也不大。

  因是急着要给自家寄身的“九阴白骨锤”找个主人,又看中聂冲所修习的道法与这法器十分相配,阴九自不愿放任聂冲就此沉|沦。

  苦思良久,他摇身化作一道虚影,循着聂冲的囟门钻了进去,

  人脑之中有“泥丸宫”,又名“紫府”,位于眉心后方,乃是神魂安居之地。

  阴九遁入聂冲颅脑之后,便找到了这样一处所在。

  道经中言泥丸宫微如芥子,内中却另有洞天。阴九以魂体钻进泥丸宫,顿就见到一条长有十丈、宽有丈余的冥河虚影陈于这方天地之中,水面平静死寂,水下却有难以计数的亡魂正自痛苦哀嚎,不断地发散出因寿尽身亡而生出的绝望与不甘;冥河之上,则有一颗浑圆多刺的种子,正自缓缓旋转着,一边从下方冥河虚影之中抽取精气养分,一边释放着贪婪、暴虐的凶威。

  舍此二物,这泥丸宫里再无其他,就连天地也只是一道灵光所化,并无明显分界。

  阴九将身变作一个焦黑细瘦人形,踱步探看了一阵,赞叹道:“此子果有着灵性,初才修炼《冥河老树经》的入门之法,就窥见了如许多的道韵,将心景缔造到了这等地步。”

  转又奇道:“不对!他这心景运转有序,根本没有道法反噬的迹象。”拍了拍额头,四下扫视一圈,“可他的主念去了哪里?主念若散,神魂必消,心景也要破灭不存;如今心景无恙,他的主念又在何处?”

  正如此想着,就见那悬在冥河上空的老树种子忽地涨缩了一下,挤出一团绿油油火焰,当空幻化为一张目光贪婪、神情凶恶的面孔,正是聂冲的模样。

  “这是被老树种子的道韵同化了自性,神智已被冲散了?”阴九见状心惊,做出判断之后便出言唤道:“你还记得自家是哪个么?”

  那碧火幻化的面孔闻言,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目光中的贪婪意味隐去少许,开口问道:“我是谁?”

  “你是……”阴九正要作答,却忽地想起这小子根本就不曾报过家门,于是只吐出两个字便再说不下去了,当下暗自苦恼:“我若知他根底,这时便可将他生平事迹一一道来,以此唤醒他神魂主念中的记忆烙印;可我对他一无所知,这该如何是好?难道就任他被老树道韵同化,过后遭本门真人当做魔头打杀了事?”他摇了摇头,“不行!好不容易哄住一个初入道途小子,若舍了他,我还要等多久才能给‘九阴白骨锤’找到主人?”

  如此想着,阴九便又出言引导:“你真不知自家是何人么?我见你与人斗剑时,曾喊出过‘独孤九剑’,还有什么‘荡剑式’‘浪剑式’,这些剑术你还记得么?”

  “独孤九剑……”聂冲闻得提示,思索片刻后忽道:“想起来了,我是令狐冲!我自幼被师父师母收养在华山剑派,独孤九剑太师叔风清扬传授给我的。凭着这门剑术,我笑傲江湖!先是压服了魔教前任教主任我行,后又杀了现任教主东方不败,最后归隐恒山剑派,做了一群尼姑的掌门人。”转而一叹:“只可惜,我没能护住小师妹。唉……”

  “什么乱七八糟的!”阴九越听越觉不对,知是他记忆错乱,忙又提醒道:“你年纪不大,许才十五六岁,如何能有恁多经历?”

  “十五六岁?”聂冲眯起眼来,“那可不对,令狐冲刚出场时就已二十好几了……”

  “你是少年剑客,使的是一柄朱漆木剑,一身凡间剑术已得运剑法理,天资十分出众,可谓世间少有。”

  “木剑……木剑……乌木为骨,覆以朱漆,”碧火幻化的面孔回忆思索着,“这剑只有我等杀生观真传弟子才有资格佩戴……咦?杀生观……我是杀生观的道士。我的剑呢?”

  阴九见他目光清明了几分,心中一喜,忙又道:“你这次赶来冥河剑派,是为了求仙问道,原已通过了第一关的考验,习得《冥河老树经》的入门之法。”他打开了思路,指向身前那条冥河又道:“瞧这冥河虚影,便是你见证冥河道韵后观想出来的。还有你身后那颗老树种子,之前为了将它观想成形,你应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如此艰难、凶险的经历,必然印象深刻,岂会尽数遗忘?你再仔细想想,莫让冥河老树的道韵抹消了你的神智记忆。”

  “我是杀生观的道士,来找冥河剑派求仙问道,却被冥河老树……我是杀生观观的道士?我是谁……我是谁……”经由阴九的引导,聂冲的心念循着几个关键的线索转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碧火一阵扭曲,旋即舒展开来,却已由单独一张面孔变成了完整的人身全貌。

  “我是谁?”碧火人形当空迈出一步,“我是高邮聂冲!小爷我落地会吃奶,睁眼能叫娘,三岁识字,五岁成诗,七岁时便跟着杀生观里的道长们一同修习剑术。高邮治下一州二县,论文论武皆有我一席之地!”

  言罢,聂冲心景中的幻身炸散,掀起一阵大风将阴九吹出了泥丸宫外。

  肉身随即睁开眼来,探手往背后一摸,就有一颗形如苍耳、浑圆多刺的种子落入了掌中。盯着这件事物仔细看了一眼,聂冲便攥起拳头将它收进了袖袋里,心中同时想着:“先天魔神的根脚,冥河老树的出身?小小一粒种子,竟就险些害得我万劫不复!”

  注①:“三个青年农民”这样的形容,是癸变泉道长开创的,或许有一天他会因此留名后世也说不定。我在这章故事里用上,一来是向能发奇思癸道长致敬,二来也想让更多人看到他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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