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暮春三月,杨柳低垂。码头处人来人往,脚夫拉着纤绳从货船上卸下商品,货郎走街串巷,小贩高声吆喝。
程心慈替姜盛漪掸了掸披风,叮嘱:“船上风大,你虽然身子好了不少,但还是多待在房里,知道吗?”
姜盛漪微笑:“娘,我知道了。”旋即又摸了摸一边才至她胸口高的姜盛蕊的头,“在家别太调皮了。”
姜盛蕊皱鼻,不等她开口,远处的姜毓川已经在招手唤姜盛漪。姜盛漪冲站在后边的崔皎点点头,转身往船上走去。
姜毓川懒懒地倚着船栏,故作吃味:“我方才走时怎就不见娘这么担心。”
“呿!”姜盛漪微瞪了他一眼,跟着船上的小僮回到自己的房间。姜盛漪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谢煜也登上船。
进了厢房,流萤便开始忙前忙后。先是在凳上放了软垫,随后倒茶摆上茶点,“姑娘快坐下吧,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会儿离晚饭还有好一会儿。”
姜盛漪喝了一口,道:“你先别忙活了。”
流萤不赞同地看了姜盛漪一眼,进了内室清理床榻。姜盛漪无奈,大抵是她小时候坐船的惨状还被流萤记着。
房间开了扇小窗,方桌正好摆在窗下。姜盛漪抬手开了半扇窗户,水波横斜,一行白鹭恰好从水天相接处飞过。姜盛漪托腮,上辈子到死她都没收到外祖的来信,外祖向来疼她,而母亲又是他最小的孩子。若是知道她们都不在了,年过花甲的外祖父会怎么样呢。
姜盛漪垂下眼睑,既期待也害怕。
“姑娘!”流萤收拾好床铺,一走出来便看见窗户大开,她家姑娘正愣神,“快进去睡一会儿吧。”
流萤絮絮叨叨上前关了窗。姜盛漪遗憾地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水面,依言起身。
刚躺下便有一阵震动感传来,船启程了。
甲板上,谢煜看见姜盛漪走进船舱才上船。
“看什么呢。”姜毓川见了谢煜,笑着招呼道。
谢煜收回视线,拱手见了礼。姜毓川下意识看了眼谢煜先前凝视的方向,正好看见自家大妹妹的背影,若有所感。
“你在看什么。”姜毓川又问了一遍,话语中带了警惕。谢煜虽然与他关系不错,作为朋友他很喜欢。但若是涉及到姜盛漪,姜毓川打量着谢煜,不免挑眼。
谢煜抬眼对上姜毓川了然的眼神,沉默不语,这与默认没有区别。姜毓川皱眉,想要同谢煜聊天的心思瞬间淡了,但他不可能同一个外男议论自家及笄的妹妹。
“子衡,不如先回船舱休息下吧。”谢煜识趣地转开话题。
子衡是姜毓川的字。姜毓川微微颔首,同谢煜离开甲板。
姜盛漪休息后,流萤独自坐在凳上描花样,听见动静后直起身子,“姑娘,你怎么醒得这么快?”
姜盛漪坐下饮了杯茶,清醒了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流萤看了眼更香,“才过去半个时辰呢,姑娘不再休息一下吗?”
“不了,睡久了难受得紧。”姜盛漪摇摇头,现下她脑中还是一片浆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流萤,房间里好闷,我们去甲板上走走吧。”
这船是姜家租来的,船上并没有其他人,甲板上倒是安静。甲板中间摆了张小桌子,姜盛漪正因躺得久了而难受,便略过此处,走到船栏处透气。
犹豫片刻,姜盛漪抬手搭上船栏,将身体的重量微微前移。
“姑娘怎么这般站着呀。”流萤头回见到姜盛漪如此不端庄,吃惊着打趣。
姜盛漪耳尖漫上热意,没有回答却也没收回手。她抬头看向远处,船自北向南离开京城,姜盛漪已经看不见繁荣的城镇,眼前只余一片青山。
此时已近傍晚,出发时高悬的日头半数没入山后,只有余晖仍不甘心地落在水面,波光粼粼。
“姜姑娘。”
一道清澈温和的声线响起。姜盛漪收回眺望远处的目光,手立马从船栏处落下,不期然地对上沈佑绥含笑的眼眸。
“沈公子怎么也在?”姜盛漪幅了幅身。
沈佑绥和姜盛漪隔了两三步,“十一岁时曾被家父送去程老先生处学了两年书,勉强算是老先生的学生。得了消息令尊将启船前往浦阳,我便厚着脸向侍郎请愿一道去,以便为老师贺生。”
姜盛漪微微颔首,她听父亲提过沈佑绥,没想到他如此有心。思及此,姜盛漪面上的笑容不觉更加柔和,“便替外祖父先谢过沈公子了。”
沈佑绥的目光无意扫过姜盛漪垂下的手腕,眼神微顿,“这颗玉珠……”
姜盛漪依言看去,稍稍理了理衣袖遮住白皙的手腕才道:“这是幼时我母亲上灵安寺上为我求的。”
“不,我只是想问。”沈佑绥察觉到自己的话语稍快,停顿片刻,“这玉珠,姜姑娘是否幼时赠给了一个人?”
“你如何知道?”姜盛漪眼眸闪烁,直直地看向沈佑绥。
沈佑绥道:“因为……”
“姜姑娘!”
姜盛漪急切地等着沈佑绥解释,没想到有人来了。亟待揭晓的秘密被阻断,姜盛漪有些迁怒来人,她看过去,不想正是熟人。
谢煜一刻钟以前便来到了甲板上,他默默站在不远处看着姜盛漪带着侍女走出来。谢煜想要走上前同姜盛漪搭话,不知怎的想起春猎时姜盛漪避之不及的态度,细看之下还有些许难以察觉的厌恶。
谢煜心口苦涩,收回迈出的半步,寻了暗处贪婪地看着江风拂过姜盛漪耳畔细发。碎发似乎惊扰了姜盛漪,她便抬起皓腕拂开。
谢煜压住渴望,过些时候便是晚饭,厅堂中再和她搭话吧。不能吓着她,谢煜如此想,却看见船舱中走出一人,那人径直向姜盛漪走去。
由于那人侧着身,谢煜看不到他的脸。但这船上的人谢煜早已调查清楚,除了姜家兄妹和他以外,只有浦阳沈家的长子——沈佑绥。
谢煜看着姜盛漪面带笑容,胸口酸意翻滚,那是这辈子的他从未得到过的温柔。没一会儿,谢煜看见两人的目光落在姜盛漪的手腕上,他脸色一变,大步走过去唤了一声姜盛漪。
“侯爷。”沈佑绥率先拱手致意。
谢煜冷淡地“嗯”了声,眼神黏在姜盛漪身上,可惜只能瞧见姜盛漪发顶。谢煜柔下声音道:“二位在聊些什么趣事?”
听上去似乎是在问候他们两人,但实际上谢煜始终没有正眼瞧过沈佑绥。
姜盛漪知晓谢煜的性格,抬头浅笑了一声,“不是什么趣事,随意聊聊罢了。”
谢煜周身气息冷下,唇线冷硬。
另一侧的沈佑绥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道:“侯爷怎么不再休息一会儿,距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
谢煜淡淡睨了沈佑绥,没想到千算万算,这人居然还是同姜盛漪接触上了,怪他心急了。
“沈公子可以来甲板上,本侯自然也能来。”谢煜回敬道。
沈佑绥被刺了一句有些愣住,他感觉到了谢煜话中的敌意,只是原因出自何处?沈佑绥心中苦想,面上笑着道:“平日在京城看不见这般水天相接的景色,偶然一看倒是令人胸襟开阔。”
自谢煜来了此处后,姜盛漪隐隐心神不宁。这两人一人一句搅得她头疼,姜盛漪微屈膝行礼告退:“侯爷,沈公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望见谅。”
姜盛漪说罢,越过两人往船舱走去。刚走出几步,姜盛漪低低回望了一眼,沈佑绥靛蓝色衣袍在眼尾闪过。收回视线,姜盛漪头也不回离开甲板。
谢煜注意力始终放在姜盛漪身上,她一提出离开谢煜下意识想开口留住,却找不到借口。眼看姜盛漪即将进船舱,谢煜发觉她回头瞧了沈佑绥一眼。
谢煜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佑绥,满眼挑剔。未及弱冠,出身商户,满腹心机,不值得姜盛漪如此惦记。
唯一的威胁,不过就是……
“沈佑绥,令尊近来身体可好?”谢煜声音低沉,状似无意地问了句,“有些事沈公子还须慎言。”
沈佑绥拱手行礼:“多谢侯爷关心。”
谢煜负手离开。
沈佑绥挺起腰,往船舱处望了眼,又看向谢煜的背影。他似乎知道,这敌意来自何处了。
远处夕阳渐落,此时尚在暮春,落日仍旧是暖洋洋的色彩。沈佑绥抬袖遮了遮光,唇角带笑,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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