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姜盛漪终于无法忍受，从上一世，到今天，谢煜的手段从未改变。
“我原以为你改变了，现下看来。”姜盛漪闭了下眼，睁开后眼里一片冷漠，“是我从前太天真。”
姜盛漪眼中的冷漠刺痛了谢煜，他抬手想要捉住姜盛漪的手，却被躲开。
谢煜道：“盈盈，是我糊涂了……”
姜盛漪却不愿再听谢煜的辩解，她自顾自开口道：“不管是姜家，抑或是程家，还有沈家、沈佑绥，他们无不是我的亲人、友人。倘若你要伤害他们……”
说到此处，姜盛漪的声音却弱了下去。
姜盛漪惨然一笑，她终究只是个闺阁女子，而谢煜是高高在上、手握权势的侯爷，她……她能如何威胁他？
不过只能仗着谢煜对自己的几分未可知的情意罢了。
姜盛漪卸下指尖的力，闭上眼：“我无力反抗你，但若他们因我而遭难，我总得还些什么给他们，对吗？”
谢煜听见姜盛漪的话，心下浮其不安：“盈盈……”
姜盛漪走到桌旁，缓缓坐下：“我从前总以为你虽然太过重权，但总归不是个坏人。即使之前一直纠缠我，我也仍好声与你说。”
“是我天真了，你这人，打根上就是恶的。”
谢煜心尖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针扎似的。他，好像做错了。
“我死过一次的，自然也不惧这再一次。”姜盛漪抬眸，轻瞥一眼谢煜，又将目光投向别处。
她轻轻笑了一声，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声音如往常一般温柔，在谢煜听来却宛如惊雷骇浪，在他心上落下重重一击。
“我反抗不了你，就用这命偿了那些因我受无妄之灾的人罢。”
谢煜快步走上去，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握住姜盛漪的手，却又犹豫着收回。上一世，盈盈死后他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如今盈盈还好好地活着，他已经快遗忘了那段时光。
谢煜起身，往窗口走去。他背着姜盛漪，低声道：“盈盈，我不会做什么的，你放心。姜家，我会护住的。”
说完这句话，谢煜重新翻窗离开，只是那背影却透出几分失措苍凉。
姜盛漪握紧的手松开来，还好赌对了。她赌上自己的性命，和谢煜的感情，只想不牵扯其他人。
还好。
姜盛漪走到窗边，用力关上窗户，随后熄了灯。
谢煜从姜府离开后，一路跌跌撞撞地回了流云居。他疲惫地倒在榻上，脑中不断回放着方才姜盛漪的话语和神情。
偌大的靖安侯府寂静一片，感觉不到一丝生气。
上一世与这一世的记忆来回交错令谢煜头痛欲裂。分明是同一个人，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我原以为你改变了，现下看来，是我以前太天真。”
谢煜眼中难得浮现茫然之色，难道想要抓紧所爱之人，也是错吗？
“叩叩叩——”
忽然敲门声响起。
谢煜放下挡着脸庞的手臂，起身才发现，一夜时间已然过去。他回头看了眼狼藉的床榻，眉头微皱。
原先熏香整洁的衾被早已弄得凌乱，还沾上浓浓的酒味。
门外再度响起声音，程响道：“侯爷，宫中来了人。”
谢煜的动作微微顿住，随后往外走去。他拉开门，道：“来的是何人？”
程响道：“陛下身边的冯保。”
谢煜颔首，关上门重新换了件衣服，将身上的味道遮掩干净后才出来。
谢煜一边往前厅走去，一边吩咐跟在他后头的程响道：“命人把房间收拾干净，所有的味道都要祛除。”
“是。”
一路行至前厅，谢煜走上前拱手道：“冯公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冯保笑得满脸褶子，他道：“侯爷，陛下邀您前往宫中。”
谢煜颔首，随着冯保上了宫车一路行至宫中，随后徒步去了御书房。
“臣参见陛下。”
皇帝咳了两声，才开嗓道：“谢侯起身罢。”
声音落到谢煜耳中，他听出了皇帝故作威严的话语中难以掩饰的虚弱。谢煜依言起身，道：“陛下今日宣臣入宫，是为何事？”
说话之间，谢煜不动声色看了眼皇帝的脸色。比起上一回，现在皇帝的脸庞瘦削，全无二两肉，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估摸是皇帝自己也等不及，便让宫中的那些道士加大了剂量。
那些道士中有谢煜安插的人，一旦皇帝有异样谢煜和六皇子便可立即得到消息。
“老六昨晚来见了朕。”皇帝声音拖得长，像是花费了不少力气，“说赵尚书和王凭有勾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煜道：“前几日臣从走马巷拦下了一封书信，正是王凭所写，因着赵尚书实在谨慎，只现下还不能确认是否是送至赵家。”
“赵家世代为官，开国之初，赵家先祖亦为皇家立下汗马功劳。”皇帝长叹，“只没想到，如今他们会落到此种地步。”
谢煜并未答话，这只是皇帝的一时感慨罢了。
果然，皇帝话音一落，又道：“那明之打算如何？”
“臣已经命人去调查赵家，只待结果出来便可得知。若赵家与王凭当真勾结，臣想借陛下的恩典，调京城禁卫军。”
皇帝满意地点头，刚欲开口，忽而脸色骇然，口中嚇嚇不能言语。一边的冯保立即变了脸色，迅速走上前，同时从怀中拿出一个碧色瓷瓶。
皇帝艰难伸手扶住冯保，迫不及待地接过瓷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口中，囫囵咽下。
谢煜目睹了这一切，他看见皇帝吞下药丸后神情享受，似是吃了无上仙丹般，脸色刹那间回转，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晕。
谢煜立马低头垂眼，纵然心中明了但也做一副不知模样。
皇帝缓过神后，随意挥手道：“就按明之说的去办吧。”
突然皇帝话锋一转：“明之可知方才朕用的是何物？”
“臣不知。”
皇帝哼笑一声：“此物是那帮道士所炼制，倒是像极了仙丹，只要吃了一粒便感觉神清气爽，朕仿佛又回到壮年时了啊。”
谢煜沉默。
今上已经过了六十，称得上一句长寿。只是人的欲望永无止境，更何况还是天下至尊至贵之人。对权势的贪恋令皇帝不愿退位，因此召集天下道士入宫替他炼制长生之丹。
这丹药岂是那般好炼的？
上一世皇帝倒不似现在这般依赖丹药，一直活到了弘光二十五年才驾崩。只是这一世，谢煜重生之后早已没了耐心再等那般长的时间。
皇帝年轻时候也算是明君，北击匈奴，南安蛮人。可惜上了年纪后，只一味追逐长寿。如今北方匈奴愈发逼迫，南边旱灾频发，地方官员裙带勾结、贪腐成风。
只皇帝还在京城中享乐。
见谢煜半天未言，皇帝感觉无趣，摆手让他离开。
谢煜离开皇宫后并未立即回到靖安侯府，而是转道去了六皇子府邸。府上奴仆领着谢煜到了书房，正见六皇子在看折子。
见他一来，黎千澹放下手中之事，笑道：“什么风将侯爷引来了？”
谢煜甫一拱手便被拦下，他也不推拒，直入主题：“六皇子昨日去了宫中？”
或许是谢煜的脸色过于沉重，黎千澹收了笑容，不解地问：“是的，怎么了？”
“赵家之事还未水落石出，你去宫中所为何意？”谢煜眼眸冰凉，口中半点不留情，“莫非是想告诉陛下，你和我、和群臣勾结，”
“觊觎皇位吗？”
谢煜目光直直地看着黎千澹，看到他的脸色慢慢变得呆滞，然后一副懊恼模样。
“是我想岔了。”黎千澹拍了拍额头，一脸颓丧。
谢煜心中半点没有动容。
方才在宫中，谢煜听皇帝说出六皇子的名头时，心中凉了半截。他忘记了现在的六皇子还不是三年后那个被打压、磨炼过的六皇子，如今的黎千澹纵然聪颖，但城府远不及三年后。
若非谢煜反应快，只怕赵家之事已经被皇帝寻了借口拿给其他人了。
谢煜压下心中怒气，缓和了语气：“六皇子，即使陛下身体不如从前，但也不容乱来。还望六皇子日后说话做事，多多思虑。”
“侯爷所言极是，是我冒失了。”黎千澹拱手。
此事略过之后，谢煜将赵家之事告诉了黎千澹，道：“约莫两日光景，赵家便会坐不住了。”
黎千澹点点头，道：“赵家与我三哥有姻亲关系，那此事可会牵扯到他？”
虽是这么问，但谢煜知道黎千澹的意思。他大抵是巴不得会将三皇子卷入这泥潭。
只是，希望渺茫。
“不会。”谢煜直言，“陛下年事已高，更念情谊。希望六皇子能多多陪陛下，别多提朝中之事。”
言尽于此，黎千澹也懂了谢煜的意思。
随后，谢煜径直回到府上，程响立马迎了上来。
“结果如何？”
程响道：“已经查了出来，赵家老夫人名下有一处铺子在走马巷，如今由赵夫人一道打理。信已经派人送了过去。”
“时刻盯着那里的动静。”
程响应声退下后，谢煜独自回了流云居处理公务。
时间一晃到了次日下午。
谢煜看着程响传回来的信，难得勾起唇角。
鱼，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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