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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此身与家共,生死不回头


  淮水关前烽烟四起,黑压压的军队遮蔽了草原的青绿,各式样的战船截断了淮水的江流。

  铁骑马蹄震彻大地,刀戈如林弥漫森森寒气,锃亮铁甲精光流溢,战船弩箭上干涸的血迹。

  沉默的军队,无声的寂静。

  无数双眼睛望向大军前方十几扛纛者,那十几杆白边黑底红字的燕字军旗。

  军旗在肃杀的风里狂乱起舞。

  军旗上的燕字沉默注视着麾下五万军士。

  燕九殇一头斑白的长发在风中凌乱,苍劲的脸庞不见老迈的昏聩,只有沉肃的铁血,锐利如鹰的目光扫过万军前的将校,还有麾下的三虎,最后落在燕狂风的身上。

  燕狂风身下褐马,左右黑白双虎,手中的定海大枪直指天穹,在燕九殇眼神示意下,沉声怒喝:“擂鼓!”

  鼓槌狠狠砸在鼓面上,鼓面的颤抖震出短促有力的鼓声,每一次鼓点都应和着万军的心跳,单调却刚健的鼓声响彻平原。

  燕九殇看着整装待发的五万大军,以及远处截断淮水的十万水军,放声沉喝:“乾国犯边,不死不休。”

  雄浑的声音远远传出,在空气中鼓荡不已。

  “不死不休!”沉默的十五万人爆发出整齐的怒吼。

  吼声惊天,身后的淮水关在十五万人的声浪下微微颤抖。

  “我们死了太多的袍泽,”燕九殇声音抑扬顿挫应和着战鼓,语气如同咀嚼着还未凝固的鲜血,“以后还会死更多的兄弟。”

  十五万人沉默,只有燕九殇苍迈的怒吼在平原上回荡。

  “但是,没有人能为此不付出代价,没有人!”

  燕九殇手中大枪遥遥指向淮水关的城门楼,直指挂在关上的两颗头颅,咆哮如雷震,“走狗的头已在那里,罪首的头,也会挂在那里!”

  “我洛军,我燕家,从不妥协!”

  十五万人再次爆发怒吼,“从不妥协!”

  “只有鲜血,才能洗刷耻辱!”燕九殇扫视着无数双战意盎然的眼睛,吼声轰然,唾沫横飞,“我要将乾国皇族的头,挂满淮水关的城楼,诸君可愿助我?”

  “谨候大帅差遣!”十五万人高举手中刀戈,放声高呼。

  燕九殇拨马转身,留给十五万人一个苍老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背影。

  就是这个背影,守护了他们五十年。

  就是这个背影,在一次次尸山血海中,十五万人从未迷失方向。

  因为这个背影,燕字军旗成为十五万人的灵魂。

  因为这个背影,十五万洛军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给燕家。

  燕狂风拨马前行,来到燕九殇身后一步远,紧接着是燕天谷,然后是燕天云,再然后是燕九殇麾下三虎,最后是陆陆续续和燕狂风并列一线的燕家派系将校。

  一行腰背挺得笔直的背影,从没有弯过的脊梁。

  身后的十五万人中,已经有老兵红了眼睛。

  就是他们的背影,撑起了五十年的安平。

  有些人的背影已经永远消失,但他们依旧活在洛军的心里。

  有些人的背影依旧矗立,一直为身后的百姓遮风挡雨。

  有些人的背影出现不久,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杀出个国泰民安。

  这是燕家,这是洛军。

  燕九殇看了看头顶的燕字军旗,沉声大喝。

  “洛军,出征!”

  ————————

  红山的天宝庙上,洪帝一袭龙袍立于山巅,身旁是秦绍殿、皇后和公主洪雨琼,身后一步远是涂文渊、余秋田和一名年轻人,再后面是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洪远图眺望西北,那是洛州边境的方向,目光悠远得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他开口说话,语气平淡无奇,没有一丝丝波澜,“东南,开战了。”

  秦绍殿拿起手中的情报,当众读了出来:“十五万洛军出征,锦州周升图率八万军士从锦州出发,侧翼进入洛淮平原,江州洪禄平亲率五万八千江州水军北上,洛、锦、江三州还有总共十八万的预备役可以投入战争。”

  洪帝淡淡点头,望向西北的目光炙热无比,“我大洪倾国之力,不会败,只会胜。”

  身后黑压压的百官拜倒在地,齐声呐喊:“圣上宏图大略,英伟盖世,我大洪铁骑北征乾国,稳胜不败。”

  只有洪远图身边的这几个人没有拜倒,那年轻人看似无意地瞥了拜倒的百官一眼,目光复杂,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洪雨琼看着洪远图面无表情的侧脸,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看懂她的父皇。

  “众爱卿平身。”

  山顶的风有些凛冽,洪远图的龙袍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老迈的涂文渊已经不自主地打冷颤了,但洪帝却似乎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再问道:“乾国如何?”

  秦绍殿答道:“仅仅楚州军队来犯,领军者乃乾国军界新贵。”

  洪远图点头,没有回头,淡淡道:“蓝爱卿,到我身边来。”

  那年轻人急忙来到洪帝身边,恭敬行礼:“陛下有何差遣。”

  “蓝爱卿,哪颗是天狼星?”洪远图抬头望天,目光像是在细细搜寻着什么,仿佛想要在这白天找到一颗星辰。

  纳兰曳烟深吸一口气,指着西北方向的天空,正声道:“启禀陛下,天狼星在那里。”

  洪远图随着他所指望去,淡淡道:“为何朕看不到?”

  “西北有黑蛟遮星,宿星无辉。”纳兰曳烟语气斩钉截铁,“黑蛟承载了天狼星的杀气,重杀伐,若要射天狼,先要杀黑蛟。”

  洪远图淡淡点头,转身望向百官,沉声道:“那么,便开始吧。”

  候在一旁的记录官屏息凝神,手中的吸饱墨的毛笔微微颤抖,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洪帝要说的,是石破天惊的大事。

  ————————

  燕天明背着行囊踏出了云城,行囊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是一些秘籍和盘缠。燕天明肩上趴着一只小猴子,身旁跟着一反常态沉默着的顾独邪。

  燕天明侧过头去,看向顾独邪,笑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顾独邪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你真的想好了?以你的修为去了战场上,只会是送死。”

  “那又如何。”燕天明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你不怕死?”

  “怕死又如何,不怕死又如何,有些事不是怕不怕死就能逃避的。”

  顾独邪沉声道:“那可是一场战争!你就像那投湖的石子,只能激起无关痛痒的涟漪,然后便沉底,你以为你去了能做什么?”

  燕天明沉默了一下,豁达笑道:“正因为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所以我才要去看看我能做什么。”

  顾独邪被燕天明脸上的笑容给震得恍惚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燕天明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顾独邪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燕天明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很青涩,还很怕死,接着在西樵乡又见了一次,看到了他的血性,在淮水关和黛青湖畔再次见到燕天明,他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已经不见丝毫的慌乱,最后在那沉云山脉上,他终于正视了他可怕的成长速度。

  而现在,一直在酝酿的某些特质终于开花结果,燕天明身上终于出现了让他也折服的气质。

  那是一种认定了目标,就会去完成,无论代价是什么的从容不迫。

  没有了犹豫,没有了迷惘,不会再等着事态发展,会尽自己的力量去做好自己能做到的事,不论是分内分外。

  这是一种责任心,而这种责任心,顾独邪已经丢弃了很多年。

  顾独邪放声大笑,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一起去,你不后悔?”

  “奶奶的,你是老子师父,老子要赖着你不让你跑了,你去哪老子就跟着去哪。”

  燕天明哈哈大笑,逗弄了一下肩上的小猴子,照例被拍了一下后脑,摸着生疼的脑袋,大笑道:“想吟诗了。”

  “文青是病,得治!”

  “我是治不好了。”

  燕天明想到了一年前流亡后的归家,想到了这一年来经过的离别和相遇,清了清嗓子,朗声长吟。

  “半树红妆半抹金。觥筹交错简迷离,书生且吟风雅颂,三军只得碧血心,残阳如血刀尖沥,阻碍高门过墙梯。”

  “一十四狂草,贴意铮铮,问君能做几家人奴?”

  “三十五龙蛇,尽出霸乱,笑尔等尽魑魅魍魉!”

  “水中百虫飞摇龙,行笔万书一横竖,对江千刀开澜沧。”

  “淮水三月,潜龙十冬,睁眼出渊便腾空。”

  “千里追头摘颅,一路艰难险阻,血浸入骨。”

  “回首那村伊人,犹自笑意清浅,两人心疼。”

  “青湖城中,彩雀楼上,佳人眉间冷,我见犹怜唱首清平。”

  “黛青湖畔,渔火丛间,小子说大义,我刀出鞘斩个头颅。”

  “淮水江面,花楼舫顶,秋水乱春秋,我心**一觉天明。”

  “曲罢善才服,妆成秋娘妒,从此孤,此身独,香一斛,寒入骨,何人哭,谁在乎,只求一日遇旅途。”

  “有龙过南江,万里自北疆,两人三枪,惊雀铿锵。”

  “独邪险行道,千山万水遥,一人一刀,吹雪求教。”

  “我自横刀向天,何人敢笑?”

  “天地方圆,仙人知真假?风阑山下,苍猿吞血霞。”

  “三百骑来三百刀,与子说道,二十年心牢,五十载飘摇,方知门前犬,原来是虎豹!”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梅青马竹,渔樵耕读,缘浅莫哭,心伤陌路,若能如当初,依旧是尘土。”

  “云卷云舒柔,江湖远悠悠,此去一别后,谁知又是几年几月的孤鸥。”

  “伊人能见否?”

  “兄弟能见否?”

  “亲朋能见否?”

  “烽火荒烟射天狼,赴边洒血人不还,留待此身与家共,生死黄泉不回头!”

  “只是远悠悠……”

  大洪兴德二十八年夏末,洪帝于天宝庙改年号为天狼。

  是为大洪天狼元年。

  大洪天狼元年,十五万洛军出征,横贯几百里,犁庭扫穴,攻破乾国关隘,一举攻入乾国国境之内。

  这是五十年来,洪国铁骑第一次踏入乾国的国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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