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善才服,秋娘妒,高台祭青天
星月疏朗，平湖黛青，万家渔火，暖了春风。
秦潇潇目光微惘，没有去看一旁神色略惊的燕天明，轻声道：“云国善才坊的曾经有一名舞乐师，那人叫做红袍……”
燕天明静静地听着秦潇潇说着自己的故事。
“红袍是一名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琴艺和舞技出神入化，永远身穿一身大红袍，有许多仰慕者，随着名气的扩大，红袍在善才坊有了超然的地位，很快成为了小坊主之一，她觉得世间没有男子能配的上她，她歌唱，她跳舞，她倾倒了许多人，不需要去做那些她想想便欲作呕的皮肉生意，她只需要自在地生活便能拢聚无数金钱和名气，她活的很洒脱，直到遇到了那个人。”
“在那个微凉的秋天，她一如既往地登台演奏跳舞，看到了站在门边的他，那个男子看上去很俊雅，挥手间仿佛带着墨香，虽然身着寒酸，却第一时间吸引了她的目光。他笑的很秀气，在善才坊里挥毫写了一句赞美红袍，‘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红袍很开心，和他成为了朋友。”
“善才服，秋娘妒，红袍每念及此都会笑得很开心，转眼秋去冬来，他们已经无话不谈，冬去春来，已经相爱。”
“红袍虽是清倌人，但是向往着安稳的爱情，她放弃了善才坊的虚名，像个贤惠的妻子，为男子洗衣做饭，两人约定了在下一个秋天，他们相逢的那日完婚，不需要请太多的宾客，只需要秋风和金叶为他们见证。红袍想成为他的女人，期待着秋日的婚礼，日子慢慢地过去。”
“而在那个仲夏夜，她在麦田里看到了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红袍很伤心，去质问他，没有答案。到了那个秋日，他和那个女子完婚，他是寒酸儒生，而她是朝中大官的女儿……”
秦潇潇讲故事的语气很平淡，像是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燕天明沉默良久，淡淡道：“这个故事，很现实，很平常，很普通，很常见。”
秦潇潇星眸一弯。
弯得像月牙儿。
燕天明即使看不到秦潇潇薄纱下的面庞，也知道她在笑。
只是那眸中的笑意，很苦涩。
秦潇潇站起身，像舱内走去，笑声如风铃，被呜咽的沉风摇响，“的确是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的故事。”
燕天明看着秦潇潇的背影，叫住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呢？”
秦潇潇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走进船舱之前，淡淡地说出了这个故事的结局。
“红袍在那个秋日杀了他们，把他们的头颅放在善才坊那十四个字下面，用他们鲜血在十四个字上写了八个字，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只有‘表子配狗，天长地久’，红袍以后再也不穿红袍，再也不以真面目示人。”
燕天明坐在船头久久无语，轻声叹道：“真是一个好故事。”
洪国无人知道秦潇潇的来历，燕天明是第一个。
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他不知道秦潇潇为何要对他说自己的故事，只是听完后有些哀伤和悚然。
船行湖上，破开如镜青湖，岸边遥远，仿佛置身一片平野，悠悠不知天高地远。
黛青湖中央有一座小岛，相传黛青湖很久以前是一块荒原，曾经有仙人下凡，不喜干燥的荒原，于是施展神通将天望洋的海水搬运至此，这才有了黛青湖，而湖中心的小岛则是仙人留下的一片苍翠，小岛上有一座沧海台，便是纪念这个神话而建。
船停在小岛岸边，一行人下船，在岛上缓缓而行，相互聊天，秦潇潇和燕天明说了故事后一直沉默，眸子淡淡，跟着众人走，不知在想些什么。燕天明目光偶尔停在秦潇潇身上，总是一触即逝。
黛青湖上沧海台。
几人上了沧海台，俯视着四周悠远的黛青湖，远处群壑青苍，脚下黛湖镜光，便是青山黛泽。
没有人说话，几人借着月光欣赏着美景，享受着心旷神怡，心胸仿佛如这几百里黛湖一般开阔。
燕天明突地豪迈大笑，在林朴阴不善的目光下解开他腰间的烧刀子，一口灌下，呛得脸色涨红，大笑道：“梅兄，林兄，我们结拜吧！”
梅子笑疏朗大笑，“好主意，我们三人曾经同生共死，早已是生死之交，现在有天地作证，山水做媒，正当结拜！”
“什么做媒，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林朴阴从燕天明手里抢回烧刀子，心疼地摇了摇所剩不多的烈酒，没好气道：“要结拜，就要歃血为盟，鲜血混酒一口喝干，拿碗来。”
韩莲卿乖巧地拿出几个碗碟，摆在高台前，退到一边，注视着夫君，眼里是如水的温柔。
秦潇潇讶然，没想到三人说结拜就结拜，拉着红香朵儿退了开去。
“那么谁年纪最大谁做大哥，林兄，你长得这么老气，你做大哥吧。”
“滚，老子才二十三岁，让那惫懒货作大哥。”
“哈哈哈，那便我做大哥，我年纪比你们俩大多了。”
“……那我岂不是最小的？”
“嗯……三弟你的判断很正确。”
“管他的，反正我是你孩子的干爹。”
“我也是。”
“那还是比我小！”
三人大笑着跪地，最后的烧刀子倒了三个半碗。
梅子笑看着两人一笑，一刀割在手臂上，鲜血如注，将面前半碗酒混合成一碗血酒。
燕天明哈哈一笑，林朴阴嘴角微斜，惊雀和辛夷寒光微闪。
三碗血酒。
秦潇潇从红香背上解下琴，坐在一块苔石上，素手疾拨膝前琴，适时弹出一曲豪迈，为三人伴奏。
在一曲豪迈万分的曲子中，三人高举酒碗，对月朗声道：
“我，燕天明。”
“我，梅子笑。”
“我，林朴阴。”
三人合声高呼：“于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在沧海台上血祭青天，天地为证，山水为媒，无论多少年，情义永不变，愿今生今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黄泉千丈共赴，碧霄万尺同游！”
誓毕，饮酒，血酒沿嘴角滴落衣衫。
大笑不绝。
燕天明拔出惊雀，在面前地上刻下自己的名字，豪迈许下大愿：“我穷尽此生，也要让我燕家千秋万代，永不衰朽！”
梅子笑一同大笑，用飞刀刻下自己的名字，回首看向韩莲卿，深情道：“我穷尽此生要与卿儿白头偕老，一生相伴，为她遮风挡雨，从此不羡鸳鸯不羡仙！”
林朴阴用辛夷刻下自己的名字，嘴角一扯，放肆吼道：“我穷尽此生，也要武道登顶，用我手中剑，会尽天下高手，杀尽天下贼人！”
韩莲卿被梅子笑一番话，感动得捂嘴轻泣。红香眼眶微红，朵儿迷醉惘然地看着三人背影。
琴声收歇，秦潇潇停下抚琴，看着豪迈大笑的燕天明，眸中星彩连连，不知不觉中，已带上一丝莫名的情绪。
这个情绪，自从她杀了那两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论是大皇子还是程延青，都无法让她有这种感觉。
这种心儿如同小鹿乱撞的感觉。
（今天应该只有一更了，真是抱歉，等这段时间忙过去了，一定会恢复两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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