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陆上白鲨

　　乾国楚原马场位于洛淮平原上，在楚原关以东四十里，紧挨着乾国边境线。楚原马场占据洛淮平原上一处水草丰美的好地方，据传马场中有好马五千匹，每一匹马都是绺儿黑、青桑皮、卷云蹄这类的东南优良的马种，楚原马场占地极广，养出的马匹基本上都配给乾国重骑和斥候，重兵把守楚原马场，马场三里外便设哨塔，每隔两百步便又是一个哨塔，戒备森严。

　　重骑和斥候依赖马匹，而这两者又是乾国的精锐部队，所以楚原马场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楚原马场周遭还分布着一些小马场，距离各有远近，马种稍微次一些，基本都配给普通轻骑游骑，但马种稍劣，也是军马。

　　燕天明三人当然不会傻到三个人便去抢掠楚原马场，武夫的实力的确远远超过普通兵士，像洪厚材舒天恒这样的武者以一敌百只是小菜一碟，但是在一百人中以一敌百和在一万人中以一敌百完全是两个概念，再强的武者也没办法真的力敌一支军队，曾经天下高手榜上的一位宗师自恃武力，想在两国交锋的战场上捞好处，被三千轻骑围杀，没有丝毫换气机会，最终被活生生耗死，仅仅杀过两百人而已，没有对三千骑兵造成多大损失。

　　武者的强大在于个人，但是人力有时尽，个人始终无法与庞大的集体抗争。燕天明之前能在几百人重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摘下徐黑虎头颅，是因为元帅府空间实在是不大，几百人只有寥寥十几人能接触到燕天明，而且因为燕天明的目标只有一个，所以兵士们不得不放弃游斗用人数硬生生阻挡燕天明，但即便如此，燕天明也耗尽了内力体力才跨过百丈，杀敌不过百余人，打伤的人不计其数，伤一敌，能牵制两敌，所以燕天明能摘下徐黑虎头颅大部分凭借的是运气和头脑，若是再来一次，他也觉得无法再次做到，所以每每想及，总有一丝庆幸和后怕。

　　燕天明的目标不是戒备森严的楚原马场，而是楚原马场十里外的一个小马场，也有好马三四百匹，而且仅仅只有两百余老兵驻扎那处，防备空虚。

　　燕天明三人一路奔行，避开楚原马场哨塔的盯梢，一路疾行到了那小马场。

　　小马场的确当得起一个小字，马场四周的木栅栏破破烂烂，马场门口的哨塔城寨不过三四丈高，哨兵寥寥，燕天明运足目力看去，还能看到有哨兵还在打盹。

　　舒天恒叹了一口气，“这等强取豪夺非我君子所做，我不会帮你们。”

　　洪厚材哈哈一笑，“这么点防备何须你帮，不要阻着我们便是。”

　　舒天恒咳嗽两声，淡淡道：“君子知变通，我们暂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搁在之前，在下决计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做出这等恶事。”

　　燕天明耸了耸肩，和洪厚材一路疾奔到小马场门口，哨塔上走神的哨兵这时才惊骇发现两人，手忙脚乱敲响了警钟，拉弓射箭，寥寥几支羽箭划出一个抛物线，从空中无力地坠下，向两人坠去。

　　“若是乾国的兵士只有这种水准，我们洛军这些年来也不会守得这么艰难了。”燕天明长叹一口气，随手拨开坠下羽箭，两人速度极快，转眼便奔到了马场的木门之前，洪厚材沉声一喝，一腿轰然踹上两丈高的厚实木门，不知道多少斤的力道撞击在木门上，顿时木门轰隆隆爆裂而塌。

　　“真是可怕的力气。”虽然燕天明不是第一次见，但还是乍舌不已，拔刀直冲，慌忙赶出的几十乾国士兵手持劲弩对他不断射击，燕天明惊雀在面前舞出一团冷光，将射来的弩箭拨开搅碎，冲到一干惊慌的士兵身前，用刀鞘迅疾连敲，转眼便敲昏七八人，他不想大开杀戒，也不想用太多功力，毕竟他的身体和内力虽然恢复了，甚至还有所突破，但毕竟是重伤初愈，不宜调动太多实力，在山洞外一战是不得已，现在却是不需要。

　　这一场战斗毫无悬念，这小马场中的士兵本就是被军队挑剩下的杂兵，在洪厚材的拳头压力下哭爹喊娘地溃逃，燕天明一刀连绵砍断马场的木栅栏，洪厚材则把马厩的门全部打开，在马厩的干草盆里点起了火，两人跑出马场，和舒天恒在平原上等待着。

　　希聿聿一阵马嘶，终于有马匹被火光惊到，惊慌地奔出马厩，随着第一匹马跑出，源源不断的马匹也如洪流一般冲出马厩，冲出马场，在平原上疾奔。但见各色的马奔驰不已，虽然只有两三百匹，但声势却有点万马奔腾的意味，这些马匹清一色健壮，虽然马种并不如何优良，但好歹也是军马，自然不是普通的马匹能比拟的。

　　燕天明望着这浩大声势爽快大笑，洪厚材随意找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在他的巨力压迫下，身下野性未驯的战马顿时乖巧如同小家碧玉，舒天恒为自己的同流合污感叹了一声，随意上了一匹马，骨节嶙峋的手掌贴在马的侧颈上，暴躁的马儿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两人眨眼间就驯服了马匹，骑着马奔出马群，燕天明心头火热，在奔腾的马群中寻找一匹对上眼的好马，目光在马群中扫视，突地一顿，看到了马群中与众不同的一匹马。

　　这是一匹白马，浑身毛发并不纯白，还夹杂着一些普通青骢的青色毛发，鬃毛十分厚重，也是青白相间，血统并不纯正，应该是普通白马和青骢结合后的产物，马种一般，但燕天明看着这匹马，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亲近。这匹青白马头颅高昂，悠悠喷吐着鼻息，浑身的毛发虽然并不纯色，但在奔腾中却显得飘逸无比，一双马眼中仿佛带着人性化的高傲，白马身侧没有马敢和它并行，更显得它与众不凡。

　　燕天明一眼便选中了这匹马，身形一跃，已经落到了这匹马上，运起三千斤的力道下压，自忖如此力道应该足够驯服这匹马。

　　白马眼中流露出暴烈的凶悍，前蹄高高扬起，疯狂地跳跃颠簸，想要将背上的人震下去，对燕天明下压的三千斤仿佛毫无所觉。

　　燕天明措手不及，差点被摔落马背，心神一凛，三千斤的力道竟然对白马丝毫作用都没有，顿时知道这白马必有非凡之处。燕天明心下一狠，再度加了一千斤，白马挣扎的势头一挫，但依旧没有停止挣扎。燕天明心下惊喜，四千斤的马力，几乎已经赶超了重骑的马力，再度下压五百斤，白马挣扎势头再弱，马眼中流露出痛苦和不屈的神色。

　　燕天明新下发狠，直接将力道加到了六千斤，白马浑身猛颤，依旧微弱地挣扎着，四条马腿颤抖不已，像是随时都要被压得跪下，但却一直不屈地坚持，燕天明从白马眼中惊愕地看到了那始终不变的高傲和不屈。

　　燕天明心神一震，想到了很小的时候随着父亲去江州，在海边看到了一头被若干渔民打捞上来的鲨鱼，无论渔夫如何折磨它，依旧不肯停止挣扎，鲜血流满了甲板，眼中依旧是独属于自身的高傲，最后渔民们没办法活捉它，只好将鲨鱼捅死了。

　　这白马的眼神，与那鲨鱼何其相似，这是一种身为霸者的高傲，不会对任何人低头，宁死不屈。

　　宁折不弯，若是一味强压，只能毁了它，却永远无法得到它。

　　燕天明收回所有劲道，翻身下马，来到气喘吁吁的白马面前，迎着白马仿佛嘲弄的眼神，说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我想说的是，你是不会被任何人驯服，在马厩里吃了很多苦吧，我知道。”

　　白马微微偏过头去，似乎不想看到眼前这刚才逼他就范的人。

　　“我不想驯服你，我只想和你做个朋友。”

　　白马看也不看燕天明，似乎觉得这人有什么资格作它朋友。

　　“每个生物都需要朋友，我能理解你的孤独，以前我也是没有多少朋友的人，后来经过了好多事情，我才有了一帮很好的朋友，有朋友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难道每个只有繁星陪伴的孤独夜晚，你还没有过够吗，我过了十年这样的生活，早就不想再过了。”

　　白马直视这人，歪了歪头，似乎听不懂这人说什么，又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的疑惑。

　　“你很高傲，我很不高傲，你需要朋友，我也需要朋友，为什么我们不能成为朋友？”

　　白马静静地听着，突地扬蹄踹向燕天明，惊变之下燕天明不慌不忙，伸手握住踏来的马蹄，马蹄上的劲道被他微微曲臂便化解。

　　燕天明放下白马的马蹄，摊手道：“我觉得，我们是一类的。”

　　白马不理会燕天明，径自从燕天明身边走过，一边静静听着的洪厚材早就觉得燕天明此举像个白痴，和马说人话，失心疯了吗，见到此幕，嘲笑道：“燕兄，看来你的感情攻势没什么作用。”

　　话还未讲完，洪厚材便眼珠一突，惊愕地看到燕天明摸了摸白马的鬃毛，然后翻身上马，那白马没有丝毫的挣扎，任由燕天明骑在它背上，燕天明也不控制它，任由白马随意地踱步吃草。

　　洪厚材神色呆滞，喃喃道：“文艺青年的世界我真心不懂。”

　　舒天恒轻轻一笑，催马跟上燕天明。

　　燕天明摸着白马的鬃毛，想到了那条鲨鱼，俯身在白马耳边说道：“我以后便叫你白鲨吧。”

　　白鲨希聿聿一声高嘶，仿佛有点高兴。

　　高兴它终于有自己的名字了。

　　（今日一更，明日也一更，实在是有点忙，现在才有时间发文上来，请多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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