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武道
燕天明来到了一处蛮荒的山林,看到了一头向天咆哮的巨熊,这头巨熊好似有几十丈那么高,黑黝黝的毛发如同丛林,吓得他躲在一颗最大的古树后,只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观察那头咆哮震撼山林的巨熊。
天上好似闪过一道光,巨熊猛地停下了所有动作,脑袋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个大孔,脑子里的浆液泼洒如雨,还带着热腾腾的白汽。巨熊庞大的身体如同推金山倒玉柱倒地,轰隆一声仿佛高山崩摧,无数古树被嘎吱压断,溅起漫天烟尘,燕天明这才看到那浮于空中的男子,正缓缓收剑入鞘。
那一道一闪而逝的光难道是剑光?什么样的剑法和实力,才能一剑将如此可怖的巨熊一击致命?
燕天明目眩神迷。
那男子向着巨熊尸体虚空一抓,抓出一团手掌大小的蒙蒙红光,蒙蒙红光中似乎有一头一模一样的巨熊在不断挣扎,红光飘到男子手上,被他一捏,顿时化作了一个熊形点心。
燕天明恍然大悟,原来那就是熊魄。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似乎过了几天,又好似过了一瞬间,燕天明再次缓缓睁开了右眼,眼前没有山林,没有巨熊,也没有男子,只有平静的淮水,而他躺在岸边。
月悬于高天,已经到了晚上,平静的淮水上倒映着斑驳的星光,江上偶尔会刮过清新中带着一点腥气的江风,四下里静谧无声,只有岸边偶尔想起河蟹爬过碎石滩的声音,另一边岸上远处的南淮楼阁早已是黑灯瞎火,南淮睡了。
星月照大江,人梦听水声。
燕天明坐起身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了岸,又为什么会在岸边昏迷,他只记得吃下了熊魄以后,全身突然没有了一丝感觉,眼前猛地一黑立马就昏了过去,现在才再次睁眼。
说是昏迷,但却没有晕眩痛苦,醒来后全身神清气爽,仿佛睡了一个好觉一样。
脑海中有一些破碎的记忆,那是他做的梦。
那些巨熊、男子都是梦中的场景。
不过燕天明知道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好像女人的直觉一样,没有理由,就是这样认定了。
而那一道划破天际的剑光,却深深地印在脑海中了。
原因无他,只是太惊艳了,难以忘记。
但是他心里莫名悲伤。
为那死去的巨熊悲伤。
也许那只是一只从小生活在山林中的熊,也许他的窝里还有几只嗷嗷待哺的熊宝宝,也许他这趟出来只是为了找寻食物,却因为被人觊觎而遭受了无妄之灾,死于非命。
只是因为拥有力量,所以就可以予杀予夺么?
燕天明抱膝坐在岸边,望着大江,眼神哀伤,全然没有为体内更上一层楼的雄浑力量而感到高兴。
燕阳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沉默着注视着曾孙子的背影。
燕天明仿佛知道他来了,轻声问道:“曾爷爷,你说,古人为什么会创立武道?”
燕阳天犹豫了一下,来到燕天明身侧坐下,捶了捶背,“为了能保护一些东西吧。”
“保护什么东西?”
“保护你想珍贵的东西,家人、朋友、妻儿……”
“但是有些人想要变得更强,有些人想要名利,所以他们用武艺杀了许多普通人。”
燕阳天叹气道:“是啊,武道只是为了满足人的欲望,保护的欲望、变强的欲望、名利的欲望,人本来很弱小,没有能力去达成心中无限的欲望,所以才有了武道。”
“原来武道本就不分善恶,他就在那里,你自己去追寻,得到了多少,都是自己的,其实在我看来,这世界本就没有善恶之分,武道又何来的善恶。”燕天明看着淮水,目光迷茫。
“没有善恶?”
“我活了二十年,每天都在问自己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那割下我三伯头颅的徐黑虎在我们燕家眼中无疑是坏人,但在乾国人眼中却是功臣,乾国侵犯洛州多年,爷爷杀了那么多乾国士兵,在洪国人眼里无疑是好人,但在乾国人眼里却是当之无愧的魔头,然后我就想啊,人活一世到底图个什么,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是不是侵犯了大多数人利益的就是错的,满足了大部分人利益的就是对的,那只是人定的善恶,不是天理的善恶。”
燕阳天活了百来岁,阅历丰富,老练至极,但此时却静静地听着燕天明那听上去似乎很幼稚的胡言乱语。
“古人说过‘人之初性本善’,也说过‘人之初性本恶’,所以我问自己什么才是真正的善恶,然后我发现从来就没有什么善恶,人类喜欢光明厌弃黑暗,但这就能说光明是好的黑暗是坏的吗?这两者只是自然存在的事物,善恶的定义是人自己标榜上去的,没有不计一切的好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坏,那些个同情天下百姓的大官,哪个肯去把官位拱手送给乞儿呢,只有在满足了自身的需求后,才会可怜别人施舍别人,但这就是善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曾经以为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会把自己放在首位,我也不能免俗,后来我知道这没有什么对不对,这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罢了。然后我问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天地悠悠,茫然四顾不知何去何从,过了好久,我才知道活着就是活着了,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之所以活着,是因为还未死去。”
“既然活着没有太多的目的,世间也没有能去追寻的绝对的善恶,我就问我自己,我自己的善是什么,我活着想要去做什么,哪里才是我的归宿……”燕天明喃喃自语,说到这里顿住了。
燕阳天摸着胡子,“然后呢?你悟到了什么?”
燕天明笑了笑,站起身来,轻声道:“想了二十年,今天才想明白。”
“什么?”
“曾经的我多么天真,说着自己的志向,却一味地逃避自己的责任,不是燕家的责任,而是我对燕家的责任,就是个只会空谈的小屁孩,我将来要走的一趟江湖,不能再只是为了自己。”
“我何须什么善恶,何须什么目标,何须什么归宿,曾爷爷你说的对,也许我真是枭雄性格,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亲人!我可以对不起任何人,却不能对不起任何一个亲人朋友!吾心安处即吾乡,家人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燕阳天站起身来,拍了拍燕天明的肩膀,转身走向树林,边走边道:“找到了自己的道,这便足够了,其实武道之所以称为武道而不是因为武术,就是因为每个追寻武道的人都有自己的原因,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的人,没有一个忘记自己上路的原因,无论他们的道在我们眼里是好是坏。有了为之坚持的理由,有了为之追寻的目标,武道才能真正当得上那个‘道’字,追求武,成就道,是为武道。”
燕阳天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林间,燕天明仰头看着天上如同嘴角笑意一般的弯月,轻轻说了一句:
“曾爷爷,我为你抬棺。”
燕阳天没入林间的身影顿了顿,再度前行,皱纹横生的眼角有泪花闪现。
原来,这小子什么都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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