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璞玉未琢
邋遢老者一手托着一轮人头大的骄阳,炽亮的火焰炙烤扭曲的空气,散发着滚滚热浪,却毫无声音,安静地燃烧着。
上官阳戈仿佛想到了什么,眼中突地出现从未有过的震惊之色,不敢置信道:“‘天火流萤阳顶天,白日当空燎南巅’,你是东南燕阳天!”
“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知道老夫的名号。”邋遢老头嘿然一叹,随手抛出那一轮骄阳。那骄阳落地,瞬间大涨,化作一条一丈高的白炽火线,蔓延向上官阳戈,泥土翻卷的地面随着火线蔓延开始噼噼啪啪大肆龟裂,泥土被高温烧干了。
上官阳戈腾空一跃,躲过蔓延到脚下火线,还未来得及松口气,那脚下的火线骤然大涨,涌起一条旋转火柱,追着上官阳戈的身形而来,热浪逼人,上官阳戈白氅上的鹤毛被高温炙烤得微微蜷曲,散发一阵焦味。
上官阳戈一袖风砸下,将袭来的火柱轰地打散,但地上火线却汇聚成一条更大的火柱,从下至上向他席卷而来,去势呼啸,宛如火焰喷泉。
上官阳戈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口气息,已在空中的身形再度拔升,一记九字喷云雷射入火柱中,借着推力向后疾退,两三个起落就已经消失在燕府外的树林间,果断逃跑。
上官阳戈满心的震惊,“天火”燕阳天明明在二十年前走火入魔,被唐隐剑给诛杀了,怎么会还活着,燕家,燕阳天,难道燕阳天是燕家的人?没可能啊,燕阳天成名于六十年前,燕家崛起了五十年,按照这样算起来,燕阳天难道是燕家祖辈,是那燕九殇的父亲?
燕家家卫还未回过神来,那肆虐的火焰突地散成漫天火丝,渺渺消散了,仿佛本来就不存在过一样,只有满场的焦味和一地的焦黑才能证明白炽火焰曾经出现过。
邋遢老头收回手一脸平淡,仿佛刚才的火焰只是举手之劳一般,他看着闭目打坐的燕天明,浑浊的眼中满是复杂之色。
燕狂风来到燕阳天身前,拜道:“恭喜爷爷出关。”
“出个屁关,”燕阳天随意摆摆手,道:“要不是这小子很对我的胃口,老夫闲得没事跑出来干什么。”
燕狂风无语点头,吩咐一旁震惊的众家丁家卫收拾场地,燕府门后这一块空地中到处是残垣断壁,焦黑痕迹遍布地面墙上,地上到处是还冒着袅袅青烟的深坑,与废墟无异。上官阳戈和燕天明两人大战一场造成了巨大破坏,几乎打烂了小半个燕府。
府外蹲着的众多探子和武林人士悄悄退走,毕竟那个邋遢老者不知道是何人,那一手弄火把那个宗师境的白氅老者也吓走了,他们更不敢造次了。
燕阳天看了一会,转身走向后山,在走过燕狂风身侧时说道:“天明小子是一块未琢璞玉,既然你们都不想要,那就让老夫来培养,你们差点浪费了天明小子的天赋。”
燕狂风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下,转身对着邋遢老者的背影,没有说话,只是久久行礼。
燕天明沉浸在大玉阳的修炼中,六十四道劲力游走大玉阳行功路线,丝丝缕缕的阳气从四周汇入身体,全身滚烫,但却很舒服,如同疲倦的身体泡在温泉中一般,浑身放松,气力渐渐充盈,那十八水龙的后遗症逐渐减退,元气逐渐恢复。
一段口诀突地冒上心头。
“蓄阳火,养自怒,匹夫怒,天子怒,不如我一怒,一怒能使风云变,一怒能使天下燃,气海可沸,焚煮五内,熔尽壁垒,龙胆气沛,悍然怒心随,无事不敢为……”
六气修身诀,火篇。
脑海中蓦然闪过许多画面,有林坤背叛柳依依,有柳依依被水龙击中,有上官阳戈打伤燕狂风,有一只都没见过面的母亲……
最后是吃下玄黄果后梦到的破碎的山河
一股莫名的怒火突地自胸中燃起,如滚滚洪流涌上脑海,双目陡地张开,一片血红。
燕天明仰天怒吼,似想要抒发多年来胸中的闷气。
声震苍空。
六十四道劲力蓦地燃烧起来,如同六十四条火龙在经脉中急速穿梭,最后归于气海,如同雨水汇入池塘。
池塘满了一小半。
池水是如火燃烧的六十四道劲力。
大玉阳瞬间小成。
走向后山的邋遢老头身形顿了一顿,再度前行,留下一句感慨。
“老夫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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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雀舫是青湖城彩雀楼名下的画舫,十分巨大,几乎赶得上洪国水军“金鹏”旗舰。青湖城有三宝闻名洪国,一是那黛青螺,二是那每年春季两百坛的黛子青,三是那艳名远播的彩雀楼,据说彩雀楼的楼主是东南的一名有名的文人,但却无人知道是谁,有人说是洪国听雨阁大学士余秋田,有人说是洪国大才子李文轩,还有人说是云国那附庸风雅的太子,各种猜测众说纷纭,但是这不妨碍彩雀楼闻名东南,每年都有许多自诩风雅的清流名士被无数才子文人追捧的“两三彩雀绫罗缎,扇舞翩翩红袖香,举杯不饮人自醉,只求长歌为汝吟”的情景吸引,千里迢迢只求一观。
彩雀楼中女子并不多,但各有千秋,分为三十六小玉牌和十八大玉牌,彩雀楼卖笑卖舞卖曲,但若想与大小玉牌行那鱼水之欢,那可不是看家世和腰包,只看能不能以一身才学赢得大小玉牌的欢心,无数自诩才高八斗的文人乘兴而来,大多数败兴而归,也有很少真材实料的才子赢得大小玉牌青睐,比如那洪国大才子李文轩,赢得了两位大玉牌的青睐,一夜二女,羡煞无数喜爱风花雪月的才子,称其“腹中诗书换春宵”。
但彩雀楼只有唯一的花魁——秦潇潇,还没人得到她的青睐,连洪国大皇子洪禄平也不行。
东南武道不盛,文道却是大兴,风月场所向来是无数文人才子卖弄才学之地,彩雀楼更是如此,今日临近金秋,彩雀楼中满是东南文人,楼中央台上有三名大玉牌六名小玉牌正跳着一场《美人笑》,绫罗彩缎飘飘而舞,台下坐着的文人们时不时轰然叫好,喧闹无比。
楼上一间装饰华美的阁楼中却是安静如佛寺,只有轻柔的琴音平淡如水,洪禄平品着桌上的香茗,笑道:“潇潇,再过几日便是金秋宴,我此番前来除了来看看你之外,便是邀你与我一同去赴金秋宴,不知潇潇可否赏脸。”
珠帘白纱后的妖娆人影停下抚琴,淡淡道:“潇潇谢过大皇子厚爱,只是小女子身体有恙不便远行,只得辜负大皇子厚爱了。”
洪禄平不以为意,再次品了一口香茗,道:“无妨,只是前些日子听父皇念叨着潇潇的歌舞,这才来请,既然你不想去,那便罢了。”
秦潇潇微点臻首,轻轻勾弦弹琴,如泉水般空灵的琴音再度响起。
洪禄平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微眯着眼,享受着琴曲,手轻轻在大腿上打着拍子,随意道:“最近倒是有一个趣闻,那被骂无能的燕家长子流亡了千里归家,瞎了一只眼睛,听说还有了不弱的修为,只不过传言版本太多,不好判断。”
秦潇潇淡淡道:“燕家长子?可是那作出‘铁衣今已误儒生’的那人?”
“是他。”
“哦,”秦潇潇对此人毫无兴趣,道:“身在军家,却还作出那句子,他无不无能潇潇不知,无才却是肯定的。”
洪禄平点点头,轻笑道:“没错,弃武从文十年,难道到头来又要从武么,有点可笑。”
“没什么意思。”秦潇潇语气平淡,低首抚琴。
洪禄平吃了一个小瘪,但他知道秦潇潇素来性子冷淡,也不在意,道:“说起这人,倒是让我想起他千里逃亡中曾在这城中杀了十六名谍子,就在你歌舞于淮水上的那天。”
“倒是挺巧的。”
洪禄平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不管这燕家长子无能还是无才,抑或是蹈光养晦十年,他拔出了几乎所有潜伏在洛州的乾国谍子的下落,倒是有功于我大洪,这次金秋宴便见他一见吧。”
秦潇潇不言不语,专心拨动琴弦,弹出清淡的琴曲。
洪禄平犹豫了一下,问道:“这次金秋宴我想邀请楼主一同前往,我母后对楼主的《清平调》向往已久,烦劳潇潇姑娘替我转告楼主。”
彩雀楼楼主身份一直是个谜,没想到洪禄平竟是知晓的。
秦潇潇素手一顿,道:“我会转告老师的,若他想去自会去的,我也没办法左右老师的想法,只能替殿下传话。”
“关先生乃当世大家,若能赏脸自是好的,若是不能来,那这次金秋宴可就少了许多色彩。”
说完之后两人便无话可说,秦潇潇专心抚琴,洪禄平眯眼听曲。
琴音一顿,秦潇潇停下抚琴,淡淡下了逐客令:“殿下,小女子要歇息了。”
洪禄平叹了一口气,知她清冷,拂袖起身,笑着道了一声别,推门而出。
秦潇潇始终无动于衷,良久才轻轻叹息。
不知为何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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