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林朴阴
没了追兵,燕天明一行人也就不必如同之前那样拼命赶路,三日走了两百里路,一路上虽仍是小心翼翼,但却有些游山玩水的意味了,单从柳依依渐愈的风寒便可看出,这一路实在不算难熬。
燕天明生于洛州,常常孤身一人带着两三仆人游玩洛州山水,这洛州地界自然熟记于心,将一路上经过的德宁大雁丘、黛青湖和断桥岭的来历说的头头是道,惹来少女一阵崇拜的目光,心下颇为得意,不由感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有其道理。
只是同行的人除了柳依依之外,又多了一个青袍男子。
这家伙自称梅子笑,说是燕九殇派来的护卫,身上带有即使在洛州边军也没有多少块的隐秘令牌,倒是让燕天明放下了不少心。不过燕天明始终对这青袍男子有着深深的忌惮,虽然青袍男子脸上始终挂着懒懒的笑意,好似什么事都不上心,但那张随和的脸后隐藏的杀气煞气却叫燕天明心惊不已,想来又是个手上有几十条人命的狠角,就好似那之前遇到的黑衣青年。
每当问及梅子笑更多的事时,他总是笑而不语,不回答是谁派他来,不回答乾国为何以他做目标,不回答燕家那边现在如何,始终默不作声,好似燕天明的影子一样,他走到哪里便跟到哪里,倒是个称职的护卫。
燕天明见他手无寸铁,一直怀疑这梅子笑练的是什么兵刃,难不成是炼气境的高手,一身气息流转,摘花飞叶皆可伤人,后来有一晚见到了梅子笑细心擦拭飞刀的样子,才知道不是那些在武道上登堂入室的炼气境武者。
燕天明知道的炼气境武者,只有燕家中的三人,燕九殇、燕狂风和徐烈,至于那些被爹爹和爷爷藏着掖着的高手,他却是一个也没见过。
或许燕府后山竹林的那个老头是一个?毕竟不是谁被十六条手臂粗的寒铁锁链牢牢锁住四肢,还能如此淡定自若谈笑自如的。
那老头总说自己心中气象万千,观心自省能得大道,不需要再去行吐纳之事,闭目便是修行,还说待到他脱困,一定会狠狠打燕九殇的屁股。
燕天明只当那老头患了失心疯,打燕九殇的屁股?你倒是问问洛州边境十五万重兵答不答应。
梅子笑这几日除了发呆之外便是观察大少爷的一举一动,除了每夜练功时声势有些奇异外,倒是与常人无异,怎么也看不出为何大少爷能短短半个来月就能练出这等功力。
每次想起那轰碎土丘的一袖,梅子笑总会不寒而栗。
那一袖,踏入了炼气的范畴。
一个刚入锻体境的小家伙,怎么使得出来?
这一日过了黛青湖,到了小螺村,只要围着湖绕个大圈便能到青湖城,只要到了青湖城便能雇船走水路,从淮水一路南下几百里,便能到南淮。
小螺村并不大,名声也不如何显露在外,倒是这里每年秋季出产的黛青螺极为鲜嫩肥美,驰名东南,是国宴上必不可少的一道佳肴。黛青螺虽然卖价珍贵,但是小螺村却没有从此致富,每年单单是规定上缴的黛青螺数量便占了产量的六七成,收购的价钱又是极低,油水都让县衙老爷们占了,小螺村自然是一贫如洗,每年都刚够温饱,年轻小伙子心灰意冷之下都出去闯荡了,只剩下极少一部分世代皆为渔民的老人家,年复一年去打捞那名扬东南的黛青螺。
小螺村甚是破败,粗糙的土路上见不到一名行人,空空荡荡的,一如村边荒废的田野。村中的破旧客栈早已人去镂空,桌凳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边的酒坛十坛九空,空洞的坛口生着发绿的霉苔。
一名冷峻黑衣青年坐在打扫干净的凳子上,喝着客栈中仅剩的一坛老黄酒,桌上的古剑安静地躺着,像他的主人一样在等着什么人。
客栈外突然响起了说话声,黑衣青年目光一紧,桌上的古剑莫名地跳了一下。
“坏人,这村落怎么这么破败,从进村来就没见到一个人。”清脆的嗓音如同百灵鸟,语气中带着疑惑。
“这小螺村连年重税,早已不堪重负,村民走了十之八九,剩下的都是不愿背井离乡的老人,在大洪这样的事太常见了。唉,朝中派系林立,相互倾轧,哪里有大人们能踏踏实实把眼光放在百姓身上,都忙着勾心斗角去了,今日你参我一本,明日我告你一状,都是小打小闹,哪里有权倾乾国的大相国李东湖那般的魄力,几十年隐忍,一朝为相,整饬朝纲,匡扶社稷,不怕你笑话,我一直都将其视为榜样。”另一个温醇的声音如是道。
“嘻嘻,坏人,就你那脑子,还想去做大官?”
“放屁,我脑子咋了,一直灵光的很,虽然做些诗词不咋地,但是勾心斗角我还是不惧的。”
“哼,你就吹吧。”
“大少爷,你真的觉得你的脑子灵光?”另一个慵懒的嗓音似乎是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怎么,还不许本少爷我自我感觉良好啦?”
“大少爷想做那个李东湖?统领百官?”
“怎么地,不许我壮志凌云一下吗?”
“随你随你。”那慵懒的声音无奈了。
一行人叽叽喳喳踏入这破旧的客栈,却是那日在官道旁客栈见过的“兄妹”,和一个不知来历的青袍男子。
“哎,是你。”柳依依看到那黑衣男子,顿时惊讶出声。
“兄台,没想到又见面了,咱们看起来缘分未尽呐,这也算是千里有缘来相聚吧。”燕天明先是一惊,然后放下心来,半开玩笑。
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身边站着个青衣杀神,也不怕这黑衣青年有什么不好的想法了,就算梅子笑打不过这家伙,给他争取逃跑时间的本领还是有的嘛。
“兄台,在下奉劝你一句,这里可不**生,你还是快些离去,否则你身旁的仁兄也难以护得你周全。”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看了看那一身杀气不输于自己多少的青衣男子,出声相劝,语气不咸不淡,喝了一口酒。
燕天明呵呵一笑,扫了扫凳子,坐了下去,笑道:“这些天不安生的事我遇的多了,倒是习惯了不少。”
黑衣青年不理会燕天明,自顾自喝酒,不再出声。
燕天明不以为意,看了看桌上古剑,自作主张拿起桌上黄酒,倒满了空空的水壶,呷了一口,递道柳依依嘴边,道:“黄酒后劲足,性子却温醇,适合驱寒,喝一点吧。”
柳依依偏头也没躲开那水壶,苦恼地瞥了燕天明一眼,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倒是把燕天明吓了一跳,赶紧夺下水壶。
黑衣青年眉头皱起,摇晃了一下几乎见底的酒坛,不明白这家伙怎么这么自来熟。
“一次相逢是萍水,两次相逢即是缘,倒是该问兄台的名字了。”燕天明突地一笑,向黑衣青年抱拳道。
“哦,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黑衣青年挑了挑眉,神色淡淡。
“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哪能一概而论。”
燕天明嘴角挂笑,眼中藏着莫名的意味。
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些。
两百里之遥,现在又能再遇上,当真就是巧合了?
黑衣青年似是看透了燕天明眼中的怀疑,淡淡一笑,想到上次见面自己也是如同今日这家伙一般警惕,也就释然了。
礼尚外来。
“要问我的名字,兄台不应该先说自己名字么?”
燕天明轻轻一笑,道:“在下燕天明。”
“林朴阴。”
桌上古剑突然嗡鸣起来,桌子随着古剑的嗡动而震颤,灰尘簌簌而落。
梅子笑一扫慵懒,眼中前所未有的凝重,暗暗扣紧了袖中的飞刀。
柳依依睁大了眼睛看着桌上这反常的一幕。
燕天明若有所觉,转头看向客栈门口,手指摩挲着刀柄。
黑衣青年林朴阴幽幽一叹,似是感叹燕天明错过了离开的机会,他伸手搭在嗡鸣的古剑上,神色平淡。
“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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