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暗器对暗器（上）
林羽在那竹棚小高台上一直忙碌到天色将晚。前期的努力铺垫没有白费，在辛易雪正式亮相的那一刻，四海剑室也随之崭露头角，仿佛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也有一些很令他意外的事情发生。比如，慕名而来的人不光是剑客，还有几位锦衣华服的大小姐派下人找到他，手里拿着衣服尺码，请他帮忙按照“海棠剑仙”的模板来设计一套同款搭配。
“剑越轻越好，剑可以短点，但是剑鞘要跟那些江湖人的一样长。护膝和胸甲都不要，外披的那一件给我做成小坎肩。”他们根据主人家的要求对林羽吩咐道。
总而言之，实战效果不用考虑，反正她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人打架。但是必须足够漂亮，穿在身上，必须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感觉到英姿飒爽。
林羽哭笑不得。
唐国尚武地风气果然不仅仅局限在会用剑的阶层中。就和庙堂之上文官的佩刀一样，素日红妆粉黛的富家小姐也喜欢为自己做一身英姿飒爽的江湖打扮，哪怕她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握过真正的剑。
林羽十分谨慎地再三确认她们是否真的需要这么一套“女侠套装”，得到了许多不耐烦的回应：“你到底做不做？磨磨唧唧的，又不是不给钱。”
“做。”林羽点头收钱，“请把尊府的地址写下来，三天以后我送货上门。”
直到擂台结束的两个时辰后，站得腰酸背痛、讲到口干舌燥的林羽才终于在夜幕的笼罩中踏上归程。他非常累，但他仍然一路纵马扬鞭，背上的两个包裹都鼓鼓囊囊，一个装着订单，另一个装着银票。
林羽疲惫却满足地笑了。
今晚得抓着那两个家伙一起干。这么多订单，怕是通宵达旦也没法做完。
洛春风、李长歌和辛易雪已经提早回了剑室。林羽扛着两个包裹推门而入，刚要跟众人分享一下今天的重大收获，却敏锐地发觉大厅里的气氛有点不对头。
“回来了？”洛春风招呼他。
“怎么了？”林羽疑惑道。
“没什么。”洛春风有些犹豫地答道。
话音未落，坐在书桌右侧的辛易雪便拍案而起：“别长他人志气了，我绝不会未战先怯！”
反驳她的居然是李长歌：“你……打不赢的！”
争执的双方是辛易雪和李长歌；争执的焦点在于次日擂台上，她是否应该主动放弃一场与温甫甯的对战。
“长歌今天认真看了那位温甫甯的所有战斗，他五战五胜，他的对手三死两残。”洛春风在旁边补充道。
洛春风配合辛易雪在人流中演双簧做宣传，林羽留在高台上总揽业务，李长歌则专注于评估今日上过擂台的每位剑客，这是他们早就做好的分工。从目前的结果看，宣传效果是达到了，订单和定金也收了不少，但是一直很稳的辛易雪却似乎遇到了危机。
按照李长歌的判断，如果一切继续放任自流，辛易雪明天有可能会死在擂台上。
林羽的第一反应和洛春风一样：“怎么可能？这个姓温的难道有比肩剑圣的实力？”
他也不是没看过这个温甫甯的擂台，除了出手格外阴毒之外，对他再没什么其它深刻印象。
“这正是他的可怕！”李长歌半天憋出了一句重话。
与辛易雪这种乍一出手就被观众记住的剑客不同，温甫甯是直到公布胜场的那一刻才被人注意到。他就这样低调地赢了一场又一场，那些曾经在擂台上与他面对面的对手，没有一个是站着下去的。
李长歌似乎在今日的对擂中受到了很大的震撼，有许多话想说，最终能够表达出来的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他看到了辛易雪脸上的不以为然，也看出了林羽和洛春风眼中的将信将疑。
是啊，他们这一程顺风顺水，辛易雪的实力又是有目共睹，他在这磕磕绊绊地劝别人退赛，又怎么可能不被当成危言耸听呢？
“咳咳咳咳……”他最终跌坐在回椅子上。
“你别急，慢慢说。”洛春风急忙扶了他一把。
一盏茶过后，剑室里的四个人终于都重新冷静下来。他们都不再说话，只等喘息未定的李长歌缓缓开口：“他身上有‘流冥’的影子。”
温甫甯？流冥？
林羽和洛春风顿时齐齐变色。
但凡跟武学沾点边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流冥。他们的招数从来不是为了区分胜负。不论擂台对战还是狭路相逢，生而为赢，死则输。
流冥曾经是活跃于中原大地的头号暗杀组织，历经百年，传承五代。
唐国的一统宣告了他们的末日。就在十年前，刑部尚书赵利泽亲自布置了针对这一树大根深暗杀组织的大规模围剿行动，在东街菜市口斩下六百六十六颗人头，正式宣告了流冥的覆灭。
即便如此，关于这个组织的活动和传闻，仍然在江湖中流传。
“你的意思是，这位温甫甯是流冥的人？他们竟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参加评剑大会？”林羽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有流冥的影子，但不完全是。”李长歌摇了摇头。
除了形似流冥的出手风格，温甫甯的身上还杂糅着老字号温家的剑绝一门，昆仑魔临神通的内功心法，和带有明显唐门风格的暗器手法。若非李长歌这种通晓武林各大名门派系的人，几乎不可能一眼就看出他到底师承何门。
精密的暗杀术，以狠毒著称的剑术，旁门左道的内力，加上防不胜防的暗器。这几样东西加在一块，不要说打架，就是光看看都让人觉得慎得慌。
“你打不赢的。”李长歌又对着辛易雪重复了一遍，话题再度回到原点。
辛易雪是剑圣弟子，又新得了一个剑仙之名，正该是春风得意飘飘然的时候，听不进反话才是人之常情。
但辛易雪还真就没有飘。李长歌提到的这些门派都年代久远，她在小渔村时也听前辈们说起过。但故事毕竟只是故事，对于如此阴郁诡谲的杀人之术，她是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的。
“如果我一开场就主动出击，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压制住……”辛易雪在脑海中推演起来。
温甫甯的绝招在于他那些仿佛变幻莫测、无穷无尽的暗算手段。他似乎是个左利手，常常是左手握一柄七星吴悦剑，但当别人与他对上剑招时，他便冷不丁地从右侧射出各种暗器。近身的暗器本就难以防守，温甫甯又将生死博弈中的节奏研究到了极致，一旦让他掌握主动权，接下来便是被抓住破绽，致命一击。
其它暗器倒还好，主要是温甫甯的那道闭气针，实在防不胜防，辛易雪思索着。
闭气针仿自唐门龙须针，其细如影，其利如刀，可破气功，专射穴道。
在龙须针既有的基础上，温甫甯还做了相当巧妙的改良——他用一个机关小盒将闭气针藏在袖口，可单支发射，也可以连发。
今日的擂台就有一个倒霉剑客受到了这种待遇。当时两人正短兵相接，那倒霉剑客只听到微不可闻“咔哒”一声，还没等做出任何反应，一张脸就被扎成了铁刺猬。据说他被抬下去的时候双目失明、七窍流血，即使活下来也是就此耳聋眼盲，惨不忍睹。
辛易雪深思熟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她确实无法在闭气针下全身而退。
可如果她不做全身而退的打算呢？
“你们听我说。”辛易雪向众人公布了自己的思考结果，“如果他动用暗器，而我不退反进，他的针未必就比我的剑更快。到那时玉石俱焚，也不能算我输。”
剑室的三个人愣愣地望着她：“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玉石俱焚就是最后的结局。
“不行。”林羽摇头道，“我赞成长歌的意见，你得退赛。”
话音落下，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门口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又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这是四海剑室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但是到了明天，这里的东西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辛易雪如果真的避了这一战，就一定会背负上“胆小鬼”、“懦弱”一类的骂名和蔑称。毕竟对于剑客这个群体的道德标准而言，战败不可耻，认怂很可耻。
四海剑室的名声目前是跟辛易雪绑定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羽正在心里百感交集，忽然感到一只手在他背后拍了拍，回头一看，是洛春风。
洛春风是何等通透的人，当然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为了借这次评剑大会的东方做好宣传，他们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花费了大量的金钱。四海剑室当前的收支状况，已经接近难以维持的危险境地。
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劝说辛易雪退出。和温甫甯的打擂台是一场必死的局，在生命面前，再多的代价也不能与之权衡。
“辛女侠，我们尊重你的决定。但不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四海剑室，我们都希望你退出这场对擂。”洛春风正色道。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辛易雪在一瞬间有些哽咽。
距离她走出小渔村已经过去三个月。在前两个月里，她被一个乞丐骗走了盘缠，餐风饮露，狼狈不堪。而最后的一个月，她犯过错、伤过人、受了赠，许了诺；在这万众瞩目的评剑大会上，她成为了呼声最高的“海棠剑仙”。
“我很喜欢这里。但是师父从小就交给我一句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辛易雪缓缓开口。
既然有过替你们上擂台约定，就一定要竭尽所能。且不说前方没有刀山火海，仅仅是一个手段阴险的温甫甯，凭什么就能让她止步不前吗？
“我是一名剑客。”她最后转向林羽道，“剑客有剑客的尊严。”
林羽：……
得，刚才那些心里斗争白做了，这姑奶奶根本就啥也没听进去。
听不进去也没办法，总不能把辛易雪绑起来不让她参赛。
何况他们还打不过呢。
“那就都早点休息吧。”林羽的无精打采地指了指寝房。然而没走两部，他又很突兀地停下来，语气急迫地回头对李长歌问道：“那闭气针是什么材质做的？”
“精铁。”李长歌回答。
“你确定吗？”林羽追问。
“我捡起来看过。”李长歌说。
“太好了。”林羽突然大笑，“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天无绝人之路啊，哈哈哈哈哈！”
三道目光疑惑地透过来。
“都别睡了。”林羽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长歌你留在，帮忙分拣一下那一袋子订单，有空的话先把急单做了。洛兄、辛女侠，我们马上出发，去二柳巷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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