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小镇关山
大年初一，天气晴朗。
一匹快马在官道上疾驰，红衣女子策马扬鞭，虽是一身风尘仆仆，也未掩盖身上的出众气质。身下坐骑亦是当世良驹，一面在寒风中喷着白气，一面撒开四蹄，朝那越来越近的百花城奋力奔跑。
“快看，那是什么人？”轮值的城卫指着那一片白茫茫中的一点红。
“好眼熟。”另一名官差眯起眼睛，“我知道了……这不是几个月前评剑大会上的海棠剑仙吗？”
“海棠剑仙？大过年的，她怎么这个时候赶路？”城卫疑惑。
“不知道。”旁边的那位摇头，“唉，大过年的还要当值，我好想念老婆孩子热炕头。”
历年评剑大会的优胜者，一是要到王城报道受封，二来根据本人意愿，决定是否回到原籍的官府当差。辛易雪重新出现在百花城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时间点，谁会想要大年初一还在旅途中漂泊呢？
然而辛易雪已经来到城门，翻身下马，朝两名戍卒亮了亮腰牌。城门的两人顿时神情恭敬起来——这是受任百花城稽查司的凭证，而且不用从捕快开始，直接就是捕头。
“又一个破格提拔啊，看来朝廷真是重视这历年评剑大会选拔出的人才。”两名戍卒窃窃私语。
辛易雪却朝他们行了个礼：“二位大哥，能否告诉我，今天是哪一天？”
嗯？
两名戍卒面面相觑：“正月初一。”
“哎呀！”辛易雪懊恼地一顿足，“还是没赶上！”
去王城的一切流程都很顺利。表达了愿意留在百花城效力的意愿后，她便领了封赏和差事，一路快马加鞭往回赶。她知道林羽和洛春风是留在百花城过年的，本想在年三十前赶到四海剑室，结果一路上风雪不断，还是迟了一些。
大年初一不出门，街道干净明亮，却是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辛易雪牵着马走在青石板路，只偶尔听到邻街人家的欢声笑语，内心不免觉得有些寂寞。直到目光所及，看见那题着“四海剑室”的匾额，一股熟悉的感觉才又冒了出来。
院子里好像很热闹，她一边叩门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结果叩了半天里面根本没反应，说话声、走动声响作一团，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干什么。
“喂，我敲这么大声都听不到吗？”辛易雪纳闷。刚要直截了当地来个破门而入，一串脚步声就急急地响了过来：“你回来了？跑哪里去了……咦？”
院门洞开，里面站着衣衫不整的林羽，外面站着一脸疑惑的辛易雪，大眼瞪小眼。
于是林羽“嗷”一嗓子跑了回去：“先别进来！我换身衣服！”
一盏茶的工夫，屋里的人们终于穿戴齐整，辛易雪也正式在饭桌旁坐定，不怎么客气的开始吃包子喝稀饭。为了赶路，她几乎一路上都用干粮凑合，好多天都没吃过热乎的。
“你们是说……”她皱着眉咽下一口包子，“洛春风失踪了？”
其实谈不上失踪，这么大个人，兜里又有钱，带着双剑骑着马，跑到哪里都丢不了。只是昨晚的年夜饭上刚喝了个酩酊大醉，今早突然招呼都不打就忽然不见踪影，实在是一件有些奇怪的事。
“外面家家关门闭户，正月初一也不时兴串门走亲戚。我到后面的竹林找过，也没有人。”林羽说。
“嗯。”辛易雪一面听得认真，一面快速填饱了肚子。
最后她擦了擦沾着肉汁的手：“大变活人，就当这是本捕头在百花城接的第一个案子吧！”
作为官差，这是个完全不值得一查的案子。但是作为久别重逢的朋友，一探究竟还是很有必要的。
洛春风不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少爷脾气，甚至并不喜欢出风头。他天生就是一个很好的朋友，随和且仗义，豁达又真诚。
他似乎是个很简单的人，可有的时候他的选择，又似乎谁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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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昨天晚上心情不好吗？”
“不知道，昨晚都喝多了。”
“他平日喜欢去哪里散心？”
“不知道，他到处跑。”
“他什么时辰牵马离开的？”
“不知道啊，大家都睡得很沉。”
“一问三不知，你是废物点心吗？”
辛易雪郁闷地勒住缰绳，对身旁的林羽投以不满的一瞥。后者的神情也很无奈：“大姐，我们平时很忙的，有时候好多天都打不上照面，哪里有心思在这些细节上面追根溯源？”
“我说你们是掉钱眼里了，商人啊商人。”辛易雪忍不住吐槽。
“行行行，辛大人，您是大侠，您倒是把人找出来呀。”林羽没好气地说。
李长歌留在剑室陪伴父母。林羽和辛易雪则是一路拌嘴，一路寻找，放眼望去全是空荡荡的街道。直到葫芦里的水几乎冻住，呼啸的北风让睫毛结了一层霜，也没看到街市上有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的其他活人。
“莫非他出了城？”林羽若有所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地方。
“塞上江南。”他立刻调转方向，“走，去那儿看看。”
塞上江南位于百花城西二十里处，到了夏天，那里是一个水草丰茂的绿洲。洲中有小溪，形似水网，汇入大河。溪畔垂柳，塘中游鱼，正如那烟雨江南地，沾湿行人衣。
但冬天就完全不同了——小溪完全干涸，河面也完全冻住，花草树木一片光秃秃，和远处的沙漠融为一体。
“有马蹄印！”辛易雪跳下马来。
马蹄印延伸到一座小山包，还有一行重重叠叠的凌乱脚印，似乎有人曾在这里登高望远，流连许久，来回踱步。
“应该就是他，这里有两道剑痕！”林羽敏锐地指着一块巨石道。
“他从另一边下的山？”辛易雪却是十分狐疑，循着那脚印望去，一路向西延伸，一直没有折返。
再往西走，就要是唐国真正的边境了。
“莫非他去了关山镇？”林羽疑惑道，“不会真的被绑架了吧？”
如果说百花城是唐国西境的第一道边防关卡，关山镇就是唐国官兵理论上力有所及的最远处。
关山镇其实不能算是个镇子。论规模它像个村庄，只有人口勉强相当于一个小镇。镇中居民多是老人小孩，青壮年无论男女都是一年三季的出去放牧，只有到了每年的冬天，这里才会真正热闹起来。
住在关山镇的并不只有唐国百姓。唐国的西邻阿黎国，就有不少牧民常常出入。林羽和辛易雪一路寻去时，就能看见许多亦民亦兵的阿黎国轻骑，腰挎马刀成群结队，从他们身侧呼啸而过。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阿黎国的人。”辛易雪好奇地探头探脑。
林羽却摇摇头：“不要盯着他们看。阿黎国民风剽悍，一言不合就会上来砍你——这儿实际上已经脱离唐国的控制范畴了，咱们的王法管不到他们。”
可洛春风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这关山镇，既没有生意，也没有朋友。
“这里……”辛易雪迟疑地说。
关山镇街道窄小，房屋简陋，不时能从门窗的破缝里看到里面的镇民，一个个看上去面黄肌瘦。与百花城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怎么感觉，这个镇子上全都是穷人？”辛易雪说。
穷人也有穷人的新年。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贴着一沾水就褪色的红纸，在破砖败瓦上绑着象征喜庆的红布头。正是饭点，肉汤的味道飘出来很远，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作一团，也称得上一个热热闹闹的节日。
林羽上前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用一角碎银换来两大碗肉汤。羊肉很新鲜，寻常人家用不起什么香料，只放一些盐巴用清水煮，味道却是鲜香无比。
“叔，今天镇上有来过什么外人吗？”林羽向那户人家打听。
“这儿天天有外人，阿黎国的人就经常进进出出，我不知道你说的哪一个。”对方说。
“是中原人，身材高大，长得很好看，背着两把剑。”林羽形容道。
“没听说过。”对方摇头。
屋里一个小孩儿却接茬：“我见过！那个哥哥早上路过，身边围着几个孩子——他还敲了隔壁邻居的门买吃的，就跟你们现在一样！”
林羽和辛易雪立刻对视一眼。辛易雪上前一步：“小朋友，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一炷香后，林羽和辛易雪打马来到一间看上去很有年头的荒废道观。与周围用石头堆砌、皮革做顶的民居不同，这是一间唐国样式的木制房屋，虽然破败，空间却是不小，屋顶的青砖黛瓦还在，可以勉强遮蔽风雪。
屋中一片喧闹声。辛易雪推门而入，就见六个孩童在里面嬉笑打闹，看见来人，又齐刷刷地列作一队。
“来者何人！”看上去年龄最大的一位跨前一步，手中握着一根干枯的树枝。
辛易雪一愣。这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看上去才六七岁，一个个瘦骨嶙峋，穿的衣服也单薄破旧。尽管如此，他们目光很是凶狠，仔细看时，还能发现丝丝恐惧隐匿其间，像是在防备什么危险的猛兽。
辛易雪不自觉地握住剑柄，手背却被人轻轻一拍。她一回头，只见林羽朝她微微摆了摆手，又面带笑容地走上前去：“孩子们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
是啊，他们只是孩子，又不是王城那些剑客，哪里用得着拔剑？辛易雪在心里把自己嘲笑了一顿。
“你们住在这里吗？”林羽从袖口摸出一吊铜钱，取下几枚在手中把玩。不出他所料，对面的几个孩子都同时露出了渴望的神色。
很快就有人回应了他的话：“不是，是一个大哥哥带我们来的，他说要出去给我们买新衣服，让我们在这里等。”
“他长什么样子？”林羽扔过去一枚铜板，又继续问。
这次他得到了七嘴八舌的抢答：“个子很高！”“长得很帅！”“看上去很有钱！”
“还真是洛春风？他跑到这儿干什么？”辛易雪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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