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百花冢
张百花,原名张璟杀,卒于流冥穿心散,享年五十五岁。
年少时仗剑走天涯,从军旅,掌生杀;功成西疆建百花,二十年金汤立黄沙,老来横死无所惧,只恨身后事,顾无暇。
张城主这一生称得上传奇。为侠为官,虽不曾做到天下闻名,却都做到了护佑一方,于人于己,一生无愧。
正因为如此,他的突然离世才显得更为离奇。
林羽一行憋了一肚子话,然而城主府的人却拒绝再向他们回答任何问题,一面让两名小厮将那箱黄金抬出门去,一面示意让他们快些离开。
朝廷委派的新城主迟迟没有到任。为了避免引发民众恐慌,整个官府和城主府的下人遵照张百花本人的遗愿,暂不向民间公开他的死讯。
四海剑室的一行人,是最早知道张百花已然身故的“老百姓。”
“请诸君回去吧。”引他们进来的小厮终于露出了沉重的神情,“大人临终前说,他对你们寄予厚望。”
“希望你们不要辜负他的遗愿。”
小厮说完这句,指了指不远处洞开的侧门,示意送客。
另外两名家丁抬着那箱沉重的金锭,一路无话,送到剑室,放下便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辛易雪问出了在场所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
寂静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林羽突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那盛满金锭的木箱,埋头其中翻找起来。
“答案或许在这儿。”他抖着手取出一张信纸。
四海剑室敬启:
得见此信,汝等必已完成订单,吾心甚慰。六百两黄金酬劳切勿推辞,大战将起,守城军械,请诸君为我军士造之。
百花城之内忧外患有三。其一者,城池孤悬,虽高墙坚垒,若遭围困,时日长久,必断水粮。
其二者,城中戍卒人少,百姓众多,一旦动乱,满城风雨,无人可控;
其三者,西疆之外,阿黎国在明,流冥在暗。今流冥出动,城内难安,一年半载,必有兵灾。
我今身死,求仁得仁,本无所惧,亦无所惜。我已秉明朝廷,待新官赴任,望诸君同心协力,共守城池,护佑一方,使其永如金汤,不受硝烟荼毒。夫如是,我虽死无憾。
文末落款:张百花。
这是一封相当简短且务实的遗书。
它在所有人手中传了一遍,众人才终于接受眼前的事实,这位备受百姓爱戴的张城主,真的与世长辞了。
然而张城主似乎有意想要岔开他们的悲伤情绪。纵观这篇遗书,除了忧心唐国和百花城的未来,就是给他们四海剑室布置任务。
其一,按照先前小厮的转述,他们必须保守张城主已经亡故的消息,该开店开店,该赚钱赚钱,不能被街坊邻居发现任何异样。
其二,尽管他们还原了三件墨家器械的图纸,但光有图纸是没用的。换言之,他们必须在战争危机爆发之前,制造出大批量可使用的器械,放在城墙上随时待命。
其三,待新城主到任,他们得主动请见,将此前的来龙去脉一一秉明,既要为新城主提醒,也得为四海剑室重新争取官府的支持。
“我知道这六百两黄金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林羽苦笑道。
四海剑室的规模不大,云海剑铺更是建在一间小木屋里,只有五名铁匠师傅。要铸造如此精巧复杂的庞然大物,怕是等战争结束了都做不成几台。
这本就不是一家两家剑铺能够做成的事情。
如若真的如同张百花的推测,一年半载之内必有大战,那么除非整个百花城的铁匠铺子都行动起来,否则等到战火来临时,百花城仍然没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应对。
林羽将这一切都想得很明白。
愿意付六百两黄金的酬劳,是因为张百花信任他们的人品,知道把钱放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随便挥霍。
既然如此,他们也该不负所托。
“得抓紧时间了。”
林羽踱到门口,望着那已在地平线上下挣扎的夕阳。
第一步,他们要对外高调宣布重新开张,向所有同行炫耀得到的六百两黄金酬劳。
第二步,将改进后的图纸公之于众,与整个百花城的兵器谱子分享,以手头的黄金酬劳作为利诱,撺掇同行们大量铸造,保质保量。
第三步,拜访并说服还未到任的新城主,采纳这批器械为官兵所用,积极备战,守卫疆土。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挑战。他们不但要面对同行的跟风和质疑,还要承担新任城主未必认同的风险。万一最终这批器械不被官府采纳,他们就会成为所有同行的公敌,届时不要说这六百两黄金,就连四海剑室也会在这百花城,被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完全淹没,最终彻底消失。
他们当然也可以选择自保。反正张百花已经不在人世,区区一纸托付,根本形不成任何的约束力。他们自可以将这六百两黄金当场瓜分,不再辛苦营生,便能一辈子做个花天酒地的富家翁。
但若如此这般,四海剑室便不再是四海剑室,他们也都不再是他们了。
商人敢担风险,剑客常思报国。
不论是作为商人还是作为剑客,他们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林羽在草堂中简要阐明了自己设想的计划,得到了同样简短却肯定的回复——快得甚至让林羽怀疑他们根本没有好好想过后果。
他不得不再次向众人确认:“这件事成则名扬天下,败则永不翻身。你们真的考虑好了?”
洛春风却说:“不论名扬天下还是永不翻身,我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他从来就不是喜欢权衡利益得失的人,张百花是他父亲的挚友,又在许多年来对他倍加照顾,既有所托,义不容辞。
李长歌则罕见地笑了笑:“我本落拓,何惧成败。”
他本就是一个蹩脚到找不到营生的剑士,经历过至今的许多事情,已经将人生的起起落落看得很淡。名扬天下如何,永不翻身又如何,千百年后,都作东流水。
陈厉和辛易雪一对师徒在旁边没有说话,他们不是四海剑室的创始人,对这项决策原本没有话语权。但听到此处,他们都忍不住为剑室的三位掌柜叫了一句好。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随叫随到。”辛易雪向他们举剑抱拳,这是曾经风靡于江湖侠客间的一道礼节,意味着打心底里的尊敬与知交。
张百花的死让所有人都为之痛心。但他们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调整心情,第二天一早,便各自出门,找回伙计,挂上鞭炮,带着极其昂扬兴奋的神情,向全城看热闹的人们宣告四海剑室的强势归来。
“我们是第一家完成官方订单的剑室!能够复刻如此复杂庞大的器械,我们的技术能力毋庸置疑,至少在百花城首屈一指!”
“图纸可以共享,你们都可以回去仿制!两架成品的合格器械,就可以来我这儿换取一锭金子!”
“想知道我们是如何追根溯源的?那故事可太长了,长歌写了话本给说书先生,你们还是到酒楼去听吧!”
短短两天的工夫,四海剑室的故事再一次传遍了大街小巷,城中大部分兵器铺子都人手拓了一份林羽来带的图纸,将铺面生意的重点转向制造这些守城器械。
“他们既然敢拿金子来向我们购买这些器械,我敢说,四海背后就是官府,而且给出的价格肯定比他们现在喊出来的更高!”他们充满信心地推测道。
林羽和洛春风每天早出晚归,出门时神采奕奕逢人便笑,回来后关起门又悲从中来。尤其是本就很重感情的洛春风,在这种极度割裂的精神状态下,几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你还好吗?”林羽不禁问他。
“我还好。”洛春风说。
“想哭就哭出来。”林羽叹息一声。
洛春风却摇头道:“我只是想为张世叔报仇。”
洛春风很少提及报仇这类字眼。在别人眼中,他风度翩翩,不记仇怨,如琢如磨,绝对称得上君子二字。
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们就这样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心底,按照张城主的遗愿,按部就班地编排着这一场大戏。
直到一天早晨,百花城的街市不再像往常那样熙熙攘攘,而是满城素缟,人人饮泣。
就连常驻酒楼的说书人都变得语无伦次:“张城主……张城主死了!他怎么会死!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他死了百花城可怎么办……”
城主府大门洞开,张百花的灵位终于从那间憋屈的库房被请出来,摆在了他本应该摆的位置。
张城主的死讯突然被公之于众。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新城主马上要到任了。
老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新的来了,旧的也就终于应该去了。
一队相当豪华的车驾出现在城外,伴随着一列步履整齐、装备精良的军队,从百花城东门缓缓进了城。如若是眼神好的人,还能看到那车驾四角的旗帜上绣着几只四爪金龙。
这可不是一般官员能够拥有的行头。
早有一大批侍从提前进城净街:“速速回避!冲撞车驾、藐视官驾者重罚!速速回避!”
习惯了张百花亲民作风的百姓顿时感到很不适应。有人甚至一面被驱逐,一面还忍不住相互打听:“这谁啊,这么大的架子!耀武扬威的,算什么东西!”
下一刻他就给反拧双手抓了起来。
“大胆刁民!”他们怒喝一声。
“竟敢辱骂信王,抓起来,从严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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