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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话青梅


林缨今年十三有余,舞勺之年早已考上了秀才,听闻,近年正在准备两年后的乡试,早已是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而他今年来身条欣长,一身碧落长袍,秀于林间。足下黑靴踏近眼前,兰亭就仰头瞧见,那个高他大半个脑袋,还比他更显男子气质的人,立在了祝婉儿身边。

        兰亭几不可查地向祝婉儿身边靠了靠。

        这微妙的动作似乎被那人看在眼里,他眼尾带着一抹微挑的笑,继续对祝婉儿说话,不见兰亭,“婉儿你终于来了吗?”

        婉儿?!

        婉儿!

        他们想当熟吗,竟叫得这般亲昵?

        祝婉儿对他笑道,十足的熟稔,“林哥哥,我这次就在这里长住了。”

        兰亭心里七上八下,猫挠一般心里痒痒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略觉得有些不合时宜。

        不可不可,以他的家世,断不可与这种人计较。

        “婉儿你的行李带着了吗,可要我替你收拾一下。”说着,他看向旁边堆着的一些包袱,又道:“前日便听见你要来的消息,我已经着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近池塘,清净,屋子也干净。”

        池塘难道不会有很多飞虫吗

        兰亭咬着下唇,揪起了祝婉儿的衣袖。

        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祝婉儿感觉到自己袖子紧了紧,这才想起来,还未介绍,忙对林缨道:“林哥哥,这便是我的弟弟,兰亭。”

        既说了,再忽视他便有些不好。林缨身子比他高了些许,顺着她的话,垂眸看向他,“哦,今年这般大了。”

        这话说得,像是寻常和祝婉儿十分熟悉,连家事都晓得一般。还用这种长辈一般的语气,着实令兰亭十分的不舒坦。

        戒骄戒躁,夏虫不可语冰不要这般人一番见识

        “嗯。”

        兰亭十分冷傲地应了一个字。

        这单单一个字配上他的表情,谁都能看出来他与这个林缨不对付。祝婉儿也不晓得这是什么情况,只问:“怎么了,兰亭,不得这番无礼的?”

        兰亭偏头,想着寻个理由,先搪塞过去再说,却听林缨洒然一笑,“无碍,许是见自己的姐姐不理他有些不高兴了吧。小孩子,总是有些黏人的。”

        他怎么会是小孩子!

        兰亭郁猝不已,可又不好辩驳,眼见着垂下的脸表情愈发五颜六色,倒是祝婉儿替他解了围。

        “应当是紧张了吧,兰亭别怕,入学测试不难的。”

        “哦?”林缨听到这句话,尾音上挑,语音拉长,兰亭只觉得像是在拨着他的脑袋一样,“兰亭也要来读书?”

        “当然!”兰亭直视他答道。

        祝婉儿补充,“兰亭见我来了,也要来陪我一块读书。他的年纪不必我小太多,若是一切顺利,约明年就可以来了。”

        林缨莞尔,“那你可要好好准备,近日徐夫子地名声在外,可不好入学了。”

        他的话颇有深意,兰亭还没来得及反驳,证明自己,就见一书童模样的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他们三人糊里糊涂地也辨不清是谁,大着嗓子直接嚎道:“谁是兰亭啊,夫子让你进去呢。”

        “快些去吧。”听见有人来唤,祝婉儿忙催促他。兰亭哪舍得让祝婉儿和林缨独处一室,哪怕这个林缨,也不过十三、四岁,他总觉得自己看这人有些不对味。

        憋着气,兰亭磨磨蹭蹭,不愿离开,反倒是祝婉儿劝他:“兰亭,你不想和我一起读书了?”

        兰亭自然也晓得,可偏林缨又不愿离去,兰亭转了转眼睛,见那个小书童不知何时,贪玩又跑了开,便抬起头,茫然地问:“姐姐,徐夫子在哪呀?”

        他这一问,祝婉儿忙抬头去找,却不见来时带话的人。正当她要开口时,就听兰亭对着林缨道:“可否劳烦你替我带带路?”

        莫名被点了,林缨先是一怔,祝婉儿忙道:“兰亭,我带你去吧。”

        若是祝婉儿陪他,兰亭自然更是愿意。见他不住地点头,林缨却截了话,“婉儿你还是在这里歇歇吧,我带他去。这路我相熟点,正巧,我也要去夫子那里。”

        既然他这样说了,兰亭无所谓谁,只要将他二人分开就行。祝婉儿见状,询问兰亭,“可以吗?”

        兰亭点头应道,却没有对林缨说:“好的,姐姐。”

        姐姐这两个字咬得极重,听得林缨面上,一直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兰亭也无可无不可,走在他身边。长廊下,两道身影交织纠缠,空气中,隐隐碰撞着燥热的气息。

        兰亭缄默不语,林缨也并没有说话。又走了些许,许是这世间无限拉长,世间过得太缓,林缨还是先开了口:“七岁,便要来学堂了吗?”

        七岁很迟吗,兰亭不回答反道:“林秀才再过两年,应当就能入选举人了吧。可惜,在书院里,待不了多久了。”

        “不久。”林缨抬头,正巧檐下疏影散坠在他的面上,“也不过两年罢了,正巧婉儿在这,日子也不会太寂寞。”

        提到祝婉儿,兰亭便有些稳不住,又或许是在一个没有太多心性地孩子面前,兰亭也放松起来,倒是让自己的性子有些压不住。

        “无妨,我会来陪她。”

        “还不知道这等虚无缥缈的事是否有定数。”林缨言语轻松,兰亭哪能忍住,继而反驳:“区区一个测试而已,等我半年后,便能陪她。”

        “可惜。”林缨点评,却只吝啬地吐露出这两个字。兰亭正好奇,却见林缨忽然停住脚步,对他道:“我忽而想起,我要找夫子做的事先前就已完成,不需年后,现在,我便去找婉儿叙叙旧。”

        说完,他笑得意味深长,带着些挑衅的味道,兰亭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是中了计。

        想到自己竟栽在这样一个孩童身上,兰亭抽了抽嘴角,真相抬步追上去,就听身后有人唤了他一句:“兰亭,过来。”

        这声音,熟悉地紧,兰亭亲眼见着林缨大步离开,他登时缩了缩脖子,转过头去,对着身后那人道:“徐夫子”

        “嗯。”徐吉今日穿得松散舒阔,一身长袍手握书简,站在门内,对他招手,“兰亭过来。”

        几幅案牍支就的学堂,兰亭坐在他的案下,双腿屈膝,恭敬地看着他。

        虽与他缘浅,前世未得指教,但兰亭从他的诗词文章中,还是破赏识此人的。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若他还与之前一般,他倒是还想与他高谈论阔一番。

        “不必紧张,你年纪还小,我只简单问你些。”徐吉看他身板笔直的模样,捋着胡子轻声笑道。

        兰亭略一点头,开门见山道:“夫子,请吧。”

        他这番闲适,破得徐吉满意,于是,他随意翻开一本诗集,问他:“可曾开蒙,可曾学过识字?”

        兰亭点头,随意诌了一个名讳,毕竟,朝廷大家的名号,像这般读书人,自然是知道的。

        徐吉许是信任他,并没有让他书写作证,继续道:“书读到哪里了?”

        “三字经千字文,还是四书五经?”兰亭反问,他并不想让徐吉认他为孩童。

        这般言语,便是胸有成竹了,徐吉拿出一张素纸,铺在他的面前,指着那砚好的墨道:“将你会的诗默一篇给我瞧瞧。”

        兰亭心道,这入学测试便这般简单?可当他提起笔时,那狼毫点了墨,悬停在纸上时,他却顿住了。

        笔尖离纸张还有半分,便落了下去,他却一动未动,不知在作何想法。偏徐吉也不急,不问他是否想得出来,只安静候在一旁,等着他作第一笔。

        那滴墨肉眼可见的,又胀大地趋势。兰亭在它即将落下地一刻,忽而起笔,洋洋洒洒地在纸张上,只写了一个字,便收笔起身,对着他一拜,抽身离去。

        徐吉莫名其妙,却不拦着他,只拿起那张纸,但只一眼,却愣住了。

        只见那纸上,笔力遒劲,用当朝书法大家,当朝太子太傅的字型,模仿着,用着绝不是孩子几年才能练出的手法,只写了一个字——“蒙”。

        那正是,当朝太子的单名。

        “兰亭,你考的怎么样?”见兰亭出来了,祝婉儿忙从林缨身边快步跑来。可兰亭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出了屋子,脑袋便有些浑噩,对着祝婉儿的回答,不假思索道:“我只写出来一个字。”

        怎么会呢?

        祝婉儿是知晓他学问,怎么会只写出一个字?

        看他的模样,又怕他会难过,忙哄着他:“应当是太难了吧,我替夫子问问,改日再考一次?”

        林缨也走了过来,他听到兰亭的回答时,也着实一怔。从他的言谈间,林缨自觉兰亭不该是那种胸无点墨的人,于是,他也帮着道:“不若我去问问”

        “不用了。”兰亭突然回神,打断他的话,只对着祝婉儿道:“姐姐,今晚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祝婉儿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可以。”

        兰亭“嗯”了一声,却似乎并不想再谈,“姐姐,我饿了。”

        祝婉儿见他心情不佳,也无心与林缨攀谈了,只对他欠道:“我先带兰亭去见爹爹了。”

        林缨亦回礼:“好。”

        与往常一样,兰亭还是睡在她的床下,松香的竹屋,兰亭听着身边翻了几次身地祝婉儿呼吸终于绵长了起来,悄悄地起了身。

        徐吉点了灯,拿在手间,自学堂回卧室。学堂里,他对着那张纸,思索了很久,却不得答案。

        他是想暗示什么,还是,只是简单的一个字罢了。

        可那力道,还有字形,又分明有什么是他所暗示的。

        徐吉想不通,脑子有些疼,临近夜半,这才举着灯,汲着鞋,慢慢回到了房内。

        卧房没有点灯,那盏豆大地烛火被他护着,慢慢引到了屋内。只是刚一进屋,徐吉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谁!”一声呵斥,随即屋内被慢慢引亮,于此同时,一同显现的,还有坐在案首,忽而换了一个人一般,清贵阴鸷,眼神疏冷的兰亭。

        徐吉忽然骇得,手中得灯晃了晃。

        “兰亭,你在这里做什么?”徐吉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兰亭声音徐缓而轻,抬头间,凤目微挑,雍容清贵。只是这简单的压迫感袭来,却让徐吉,略觉得有些不自在。

        正当徐吉以为他不会说话时,就听他道:“徐吉,八年前会试第一,却意外失踪,无缘参加殿试。原来你在这里,本公子倒是好奇,你为何隐居在了这里?”

        他三言两语见,将他隐藏的过去,剖析的一干二净,那是他藏匿最深的秘密,他又怎么知道!

        徐吉当时跌撞在门上,怔怔问他:“你是谁?你是谁?!”

        兰亭迎上他的视线,不紧不慢道:“兰亭。”

        “尉迟兰亭。”

        当今大邺国尉迟侯府小侯爷——尉迟兰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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