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标记与妥协
齐溶霜喝了几口热汤便睡了过去。
他的睡梦似乎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好几次呼吸急促额头浸汗。
怕他中途要吐或是想要喝水，池星若只得靠在床一旁的软座沙发上守着他。
下午池星若下楼去送别了院长和同龄亲友，和齐夫人表明了可能不便晚饭，又找管家交代要厨房温一份养胃的粥，还撞见里兴奋的齐凝秋，被缠着聊了会儿关于卸妆的基础知识。
齐溶霜在这期间没有半点要醒的意思。
联邦律法规定的成年年龄为22岁，一般人按照正常的教育进度来说，大学毕业的那年刚好可以举办成人礼。而为了避免在生理特性没有发育完全之前受到酒精的干扰，abo基本法禁止未成年人接触酒精浓度≥8的饮品。
刚刚成年的alpha看起来在饮酒一道天赋不高。
池星若无事可做，拿起手机试图趁着这难得的放松时刻看会儿好久没关注的实验数据。
齐家庄园很大，或者是这间卧室的隔音效果太好，隔开了远处宾客的谈笑，也隔开了上下走动的仆人的声响。
这一帷方寸里，只有alpha和omega清浅的呼吸声。
一串串熟悉的数据编注在文档上，都是他亲手做过或者写过提案的实验结果，池星若却半个字都看不进去，完全分析不出来最近的进程如何。
酒的后劲吗？明明没喝几口。
他扶着略有点昏沉的头毫无头绪地想。
身体的热度来得异常陌生。
他关了手机，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清凉的液体入口的瞬间冲散了头脑的热度，池星若陡然从混沌之间清醒过来。
alpha的信息素已经在无声中侵蚀了整个空间。
齐溶霜动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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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溶霜的酒量并不好。
这是他大学四年里学到的一个对自己较为准确的认知。即便法律规定禁止向未成年人售卖酒精，可他们这个位置的人想搞到一些东西，总会有自己的途径。何况这种不算出格的尝试，家里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陇执曾笑说自己可以喝三个alpha。
此alpha特指齐大少爷。
他无意在新婚日喝得不省人事，只是他没想到，促性激素掺杂在酒里的副作用如此明显。
他几乎一觉睡到了晚上。
高热带来的梦境不太美好。他一会儿在年少的夏夜里和黑发蓝眼的俊秀少年并肩弹琴，一会儿跪在齐夫人的脚边请求母亲不要逼迫自己，信誓旦旦地说齐溶霜不会放弃。
最后的画面是高一的暑假，他在家里的泳池边喊住白衬衫的学长，看着对方发愣的神情问道,"请问季晚桌上的那个银色水杯，他有没有在用？"
印象里有点呆板的学长抿了抿嘴，偏浅的唇色被他抿出一点粉来。
被夕阳衬成艳丽的瑰红。
齐溶霜没听到回答。
沉香味的水浪卷上来，将他整个吞了下去。
于是他猛然惊醒。
刚刚在梦境中见过面的omega乖乖地坐在沙发上，望过来的眼神里含着一丝谨慎。
齐溶霜这才发现自己的信息素已经霸道地笼罩住了池星若。
他知道这并不好闻。味道淡的时候还好，是带点甘醇的木香，浓到了这个程度，闻起来应该像一剂苦涩的中药。
“麻烦给我拿杯水。”
omega宛若一只处在炸毛边缘的兔子，齐溶霜只得说点什么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
他慢慢坐起身，接过池星若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体内的燥热被平息了一点，又变本加厉地涨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池星若的脸更红了。
“不好意思，我的信息素味道有点重,可能有点难闻。”齐溶霜把杯子递回去。
两人的指尖微微一碰，omega触电一般收回手，差点把水杯给摔了。
齐溶霜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我先去洗澡，晚点我回来有话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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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接到alpha疑惑的眼神，池星若只感觉自己的脑子应该是要烧坏了，“我是说，没有难闻。”
自己的脸很烫，刚刚有过一瞬接触的指尖在发烫，他甚至觉得齐溶霜周边的这一片空气都是烫的。
从科学角度来讲，这是建立了多次临时标记的ao之间的生理共感。
alpha已经到了发情期的边缘，所以omega才会调动自己的激素水平，无法自制地想要回应。
这也是目前社会上一些特殊职业不允许和不接受雇用omega的理由。甚至有个别性别极端主义称论：“alpha是野兽，omega是连自我意志都没进化完全的野兽。”
也许说法是对的。虽然粗俗。
这个模糊的想法在他看到齐溶霜撕下颈部抑制贴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在齐溶霜醒来之前，池星若本来是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的。现在齐溶霜站起身，池星若反而快要缩进沙发里了。
他们堪堪对视一眼，从未如此感受到高匹配度带来的悸动。
命契。
这两个字把人从一无所有捧至贵不可言，把人从贵不可言放逐至一无所有。
这虚无的，笃定的命契。
alpha俯下身，在omega带着抑制手环的右手手腕落下一吻，径直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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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溶霜洗漱完回来的时候，池星若也刚刚清洁完毕。
omega卸去了那些厚重的妆容，露出原本清冷的脸部线条来。他卸妆的知识和手法是现学的，眼角和唇角被用力过猛的擦拭蹭得泛红。
池星若怔怔地握着手腕发呆。
他完全没注意到齐溶霜的身影，惊动他的是那股浓郁的沉香信息素。
池星若没有说谎，齐溶霜的信息素很好闻。
起先是飘渺的雅致的，带着一丝凉意的香韵，爆发堆积起来后，也是浓而不烈，含着淡淡苦味的醇，像是什么千年树木，上炉焚烧后逸散开的苦香。
他想起之前在学校偶尔听到同班的bo讨论，说齐溶霜“闻起来就很贵”。
相较于在基因谱上分布更为大众化的果香花香，这股信息素和它的主人一样，的确得天独厚。
齐溶霜靠近的脚步微微一顿，接着更加坚定地迈了过来。
alpha,omega，卧室。
这三个要素齐全的时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显而易见。
池星若不是一个喜欢后悔的人，他只是经常在和齐溶霜相关的事情上后悔。
要是高中拒绝给齐凝秋补习就好了，要是毕业舞会不喝酒就好了，要是自己心狠一点，拒绝齐夫人就好了……
为了所谓报恩，搭上自己的努力和婚姻，真的值得吗？
在签订契约后的每个晚上，他都会这样问自己。
少数时候答案是值得，大部分时候则是否定。
池星若依然坐着下午那个蓬软的沙发上，想再问自己一次。
值得吗？
齐溶霜的怀抱拥下来，挟着令人心驰神往的香气和水汽。
刚成年没多久的alpha已经有着宽厚的骨量，他轻轻带着omega换了个姿势，自下而上面朝面把人抱在了怀里。
正如齐溶霜中午不胜酒力时对自己做的那样，池星若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短暂的分隔并没有浇熄alpha沸腾的体温，过于亲密的接触连带着omega也再度陷入了这个困境。
紫风铃清幽的香气颤悠悠冒出来一个头，散在四周的沉香连忙卷住纠缠。
池星若忍受着身体的异样，听到咫尺之内青年低沉的嗓音。
“对不起。”
“齐家把你卷了进来。”
“但是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管多么不情愿，都接受吧。”
有炽热的手指抬着池星若的下巴把他从躲避着的肩窝里扶起来。
齐溶霜执意要和他对视。
欲和说不清的情愫在他眸子里凝成一点微光，近乎灼人。
“接受我，和命契。”
池星若认命般闭上了眼。
有水光从纤长的睫毛上垂落。
被alpha温柔地吻住。
在高热和刺激下，池星若最终忍不住哭了起来，最初是无声的，慢慢地带着喉间细小地哽咽。
他边哭边承受，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一眼是齐溶霜泛红的眼眶，和里面沉淀着的浓厚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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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信息素环绕的梦境中，池星若做梦了。
梦里还是那个闷热的下午。
是雨季即将来临的s城秋天。
齐溶霜，季晚，齐夫人和他，在主脑匹配中心的vip室，看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检测报告，相顾无言。
一份是不及格的58，一份是优秀的88。
前者是意料之中，后者则是意外之喜。
季晚的泪水凝在湛蓝的眸子里，再沿着白净的脸庞坠落。
暴雨将至。
他听到齐溶霜低沉的声音响起。
alpha妥协了。
向无可挽回的现实，向执意弄人的命运。
“好啊，如果池星若没有意见的话，我同意结婚。”
池星若像一个旁观者。
他看到自己抬起的脸上满是错愕，齐夫人倏忽放松的神情和季晚愈发苍白的唇色。
二十二岁的齐溶霜的脸和二十四的齐溶霜的脸在这一刻陡然重合。
不变的是他眼里的沉郁。
这是一切脱轨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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