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到过去的灿烂

锋锐的刀刃搅破夜色，人影伴着如芒刺背的寒光闪电般出现在鬼的身后。战斗持续的时间并不长，那四臂四足的高大恶鬼还没来得及扭动身躯，目之所及便已经天地倒转。思维似乎比视野来得慢了一些，在亲眼看到自己的躯体如同塌陷的山脉一样倒下的时候，它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头颅已经被这个身高尚不及它胸口的少女一刀斩落。

        从脖颈断面处冲天而起的血雨洒落在逐渐消散的头颅上，亦有几滴溅上面前猎鬼人的羽织，融入赤红的山茶花蕊中。生前曾为武士的鬼抬起将死的眼向上望去，想看清那人究竟是握着什么样的刀，才能使出既快又狠，却如此洗练，甚至能令人想起夏日蓝天的刀法。但死亡无情，就是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被敞开的地狱之门一并带走。

        晴鹤皱了皱眉头，有种衣服被弄脏了的感觉。手中日轮刀映照着月光，刃白而刀身深红，仿佛吸足了恶鬼之血，比起刚拿到手的时候非但没有变钝，反而又锋利了不少。钢铁冢果真是个优秀的刀匠。

        恶鬼昼伏夜出，与正常人类的作息时间完全不同，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只不过是听上去有点可怕的怪谈，即使是鬼杀队，要找出它们也并非易事。但入队还不到一年，晴鹤就已经杀了接近三十只鬼，并且因此在队内声名鹊起。除了鎹鸦分配的任务之外，其中一半以上都是她凭借天生的感知力和比一般队员快得多的脚程自己找到的。

        死者残缺不全的遗体被鬼随意弃置在道路两旁，晴鹤目不斜视的前行着，耳畔仿佛能听到他们的亲人正在哀嚎痛哭。一开始她还会出于同情亲手埋葬尸体，但自从有一次被情绪失控的遗属误会成杀人犯以后，她就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隐们正匆匆赶往现场，晴鹤结束简短的默哀，蹬地跳起跃上树梢，羽织在夜风中飞扬着，像一只身姿优美的飞鸟般消失了踪影。

        这次击杀的是有血鬼术的异能鬼，吃了很多人，甚至快要接近下弦的水平，所以晴鹤特地在写好报告交出去之后才返回炼狱宅邸。槙寿郎醉醺醺的躺在房门外面，千寿郎似乎已经睡下了，偌大宅邸中显得有些空寂。少女卸下佩刀，又拖来一床被子给槙寿郎盖上，接着才走进浴室洗净一身的疲惫与血气，等她准备回房睡觉的时候，却远远看见杏寿郎正坐在廊下看书。

        “洗完澡出来记得多穿件衣服，夜深露重小心着凉。”本是背对着晴鹤的杏寿郎转过来开口道。

        晴鹤的脚步顿了一顿——由于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她走路几乎完全没有声音，就连柱也难以察觉。能发现她从背后靠近的，唯有杏寿郎一人而已。虽然如此，晴鹤心里却只有温暖没有恐慌。她走过去坐在杏寿郎身边，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放松的姿态。

        残余的水汽混合着皂角的清香从晴鹤身上蒸发出来，钻入杏寿郎的鼻腔中，扰乱了他的心神：“不到一年就连升五级，你真的杀了很多鬼呢！连主公也说你很努力。”“既然加入了鬼杀队，这就是我应尽的职责啊。”晴鹤一边擦着半干的头发一边说。

        “但其中很多都不是鎹鸦分配的吧？”杏寿郎直视晴鹤的眼睛，似乎是想探寻那一片平静下面究竟隐藏着什么，“我听说，在每一次杀死恶鬼之前，你都会问它们是否认识一名叫月彦的男子。”

        “没错，他是爸爸妈妈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其实我最怀疑的就是他，但我一点证据都没有。不管怎样，只有找到他，我才能查出真相。”晴鹤的手放开又攥紧，本来服帖的裙角被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杏寿郎从不劝晴鹤放下仇恨，因为他胸中也同样燃烧着熊熊的火焰：“我曾经和主公讨论过这件事，我们一致认为，恐怕只有十二鬼月甚至鬼王才有对你的父母下此毒手的实力。”

        十二鬼月，这是每个稍有经验的猎鬼人都该知道的常识，作为鬼中翘楚的它们似乎已经脱离了单纯以吃人为乐的低级趣味，藏匿自身的水准也和其它鬼不可同日而语，就连晴鹤这样的任务狂魔，也还没有碰到过其中任何一名成员。

        杏寿郎把手搭在晴鹤紧握成拳的左手上，他的掌心和她一样遍布剑茧和伤痕，却更加粗糙宽厚。五指慢慢收紧，少年的语气中含着关切：“宗政叔叔和堇阿姨待我不薄，我也希望能早日找到害死他们的凶手，到时候你想用什么方式来杀掉对方都可以，但是在这之前，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关怀就像是岩缝中悄然生长的花朵在努力的包裹着晴鹤恨意的锋芒，引得她心头一动：“你是担心十二鬼月提前注意到我吗？”

        杏寿郎并不避讳这一点：“是的！我们平时都有各自的任务，我没办法时时在身边护着你！”

        少女猫儿似的眼睛眨巴着，有促狭的光辉一闪而过：“啊呀，那怎么办？我可不想成为杏寿郎的拖油瓶哦。”

        “你才不是什么拖油瓶！我是说……多一个人总比单独行动要好一些！”杏寿郎有些着急的大声分辩，“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答应过要保护你的！”

        晴鹤微微歪头，单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少年随着年龄增长越发英气俊朗的脸庞。自从父母去世，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近的就只有炼狱杏寿郎了。在她心中，他不仅仅是比自己大两岁的兄长，也是朋友、老师，还是……

        还是她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要去依赖的人。

        笑容从晴鹤抿成一线的嘴角处绽放，某次在任务中不小心伤到脸之后留下的小小凹痕最终变成了酒窝，倒是给她稍微添了些柔和的气息。

        杏寿郎感到喉咙有些发紧。只要晴鹤对他一笑，他就完全拿她没办法。在这方面，他仍如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紧张得浑身僵硬的小男孩一般，多年以来没有半点长进。

        从那以后，仿佛是为了遵守自己的承诺，又仿佛是迁就了两人的关系，杏寿郎的任务大多是和晴鹤一同执行。除了炎呼剑法以外，晴鹤有时也会使用一些非常精彩而独特的战斗技巧：观察、藏匿、伪装，分//身、变身、替身……她的实力日渐增长，两人的配合也越来越熟稔。

        时日一久，一向只擅长正面攻击的杏寿郎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拉着晴鹤追问道：“这些都是堇阿姨教你的么？”虽然听她说过许多，但他还是觉得比起书中关于忍者的记载，堇教给晴鹤的东西多少有点怪力乱神的意思。

        晴鹤收刀入鞘，掸了掸羽织下摆：“是啊。我觉得妈妈已经很厉害了，但她说比起族长，她这点本事算不了什么。”“族长？”“嗯，宇智波家也和音柱宇髄先生他们家一样是忍者家族，当然是有族长的。”说到这里她略微有些难过：“作为女儿，我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我的母亲。我不知道她到底来自哪里，也从来没见过其他的宇智波。爸爸也说在他认识妈妈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孤身一人了。”

        见晴鹤又开始郁卒，杏寿郎抬手按在她的发顶：“不管来自哪里，身世如何，都不曾影响过她对你和宗政叔叔的爱，不是吗？”

        完成任务后现场会由隐小队来处理，两人便一同离开。天际逐渐明亮，街边的店铺也渐渐开始有人出入，晴鹤停下脚步伸了个懒腰：“好担心鎹鸦又突然叽里呱啦的出现啊~”

        杏寿郎笑道：“原来拼命三娘也会累吗？”晴鹤不服气的回嘴：“拼命三娘是什么奇怪的绰号？我毕竟不是机器，当然会累了。”“是吗？可是你的同期们私底下真的偷偷叫你杀鬼机器啊！”

        两人一路嘻嘻哈哈，除去鬼杀队服与腰间佩刀以外，与普通的少年少女似乎并无二致。远处熙熙攘攘围起了许多人，五色彩带随风翻飞，晴鹤突然发出感慨：“每天除了修炼就是杀鬼，我都快忘了世间原本的模样了。”

        杏寿郎索性提出：“如果今天没有任务的话，我们晚上出来转转如何？”晴鹤点头：“附议。”

        这条街道靠近吉原游廓，如此装饰并非空穴来风，据路人所说，今晚将会有花魁道中的盛大游行，所以一大早就有人过来占位置，等着晚上一睹芳容。等到日落的时候，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杏寿郎和晴鹤的身量尚未长成，虽比同龄人高出一截，但比起五大三粗的成年人来说，他们的个头仍然不占优势。好在两人身手与视力俱佳——挤不进去，在房顶看不就行了吗？

        在璀璨的灯火中，花车一路开道，场面极尽奢华。队伍最前方是拿着游女屋定纹灯笼的男人，梳着齐刘海的侍女“秃”紧随其后，一身织锦华服的美艳花魁脚踏五寸高的黑漆木屐，踩着迤逦的外八文字步缓缓走来。晴鹤看得目不转睛，杏寿郎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脸上。

        他就这样一直望着她，想要把这一幕的一切细节都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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