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亡
“小五，你要记得，人是为自己活着的。”
白浅在梦中打了个寒噤，醒来时只剩下一身的冷汗，下意识般舔舔干裂的嘴唇，只觉得一阵刺痛。
又梦到四哥了……
月光挤着窗缝进来，告诉她时候不早了。
已经第六天了啊……
她将手肘抱在胸前，尽量压缩本就瘦削的身形。
白浅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许是有些冷，身体无意识的颤抖。
一晃神的功夫，便听到一阵脚步声逼近。
是朝自己来的。
“就在这，侯爷。”
侯爷？哪门子侯爷？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
吱嘎——
门被打开，月光倾泻而至，可瞬息间又被挡住。
一个高大的身形挡在白浅面前，不许她同久违的月亮叙旧。
白浅瘦小的身形整个拢在那人的影子下，虽看不清那人容貌，却仍觉得心安。
等等，白浅，你可是被抓过来的啊，你不应该怕吗？
“带走。”
身后的仆从应声上前，一把制住白浅双臂，快步推搡着她向前走。
看来这就是陌府的主人——静远候陌云闲。
什么啊，说好的怜香惜玉呢。
白浅意识到，自己一身男装，委实算不上什么香玉。
白浅一路被押解到偏厅，只见连送了好几天鸡腿的小孩正坐在一旁，小口喝茶。
白浅也不敢动作，毕竟是自己不请自来。
那男子大步上座，就在走过去的一瞬，白浅好像嗅到了一丝血腥味。
竟受伤了吗？
陌云闲平叛数月，回京后还没来得及归府便被皇帝召进宫。
在宫里待了三四个时辰，终于能回府稍作休憩，就听弟弟说家里前些时日进来一小贼。
若往常有人闯入，查探清楚后便送归官府了。这位……
听手下心腹说，查清楚了却不敢送走。
那人正是沈府五小姐。
陌云闲一惊。
沈府竟……
陌云闲来不及更衣，立即将那小贼带到偏厅，想问个究竟。
可没等他坐稳，便看到那人颤抖的发冠，双眼微红，死死咬着嘴唇。
他竟已经知道了吗？
可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会来找自己？
陌云闲想不通其中缘由。
白浅在看到陌云闲的一瞬间便猛地眨了眨眼。
只见座上男子黑发高束，眉目间缠绕几丝狠厉，刚毅却并不冰冷。
夜华？
不，不是夜华，是师父！
七万年，终于叫十七找到您了。
激动之余，白浅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异常情绪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可陌云闲好像并不觉得自己有何不对。
“你是何人。缘何闯我陌府？”
“我，我……”
白浅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事到如今只得坦白。
“在下沈府五公子，沈岱，此番前来是……”
是……是……
这叫我怎么编啊，我总不能说是来为自己掌掌眼，结果连自己未来夫婿长成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就被抓起来了吧。
白浅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接下来陌云闲说的每一个字，都在她的意料之外。
“沈家的事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听说了，望小公子节哀……”
“节哀？节什么哀！难道…可是沈府出什么事了？”
白浅只感觉头脑中轰的一声。
难道是父亲出事了？
是四哥？还是沈家军？
不会，不会，自己出门时府内上下都好好的……
陌云闲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形，他刚才都快哭出来了，可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是昨日才听到这消息……
三天前，沈府一场大火，府邸前后尽数化为灰烬，
亡者百余，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
白浅只觉身体僵硬，身体不由自主的后退，可根本迈不动步，猛跌坐在地上。
她不住摇头，看着陌云闲还在开合的嘴，想多听些关于沈府的消息。
可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她很想转身跑出去，可她僵在地上什么也做不了。
她闭上双眼微微昂头，想起四哥最后的异常，一切好像都解释清楚了。
可能是做凡人的时间太长，她已经无法将自己对沈家人的感情同青丘的区分太清。
不过此时她已经不想分辨什么凡人仙家，她只知道现在她的家人都已葬身火海。
生辰哪天还拍着自己肩膀说，只要没上花轿就什么都来得及的父亲，每次自己偷溜出去都会为自己善后的四哥……
折颜，这就是你说的艰难困苦吗？
我真真的感受到了，只是类似的痛苦师父也要体验一遍吗？
“沈公子，沈公子！……”
白浅手臂一紧，发现自己正在陌云闲怀中，下一秒自己就被轻放在桌旁的椅子上。
陌云闲刚要回到自己座位，却被拦住脚步。
白浅牢牢地抓着他的衣角，掌心因汗水有些发黏，一只手不断地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显得有些发白。
这近乎本能的动作，让白浅自己也是一愣。
陌云闲只是静静看着他，除了朝那边刚要起身的陌云归摆了摆手，再没动过。
他就那样在原地站了半柱香的时间，直到白浅缓缓松开手指。
白浅已缓过来一半，这七万多年也不是白活的。
陌云闲看着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孩子，已经做好了站到天亮的准备，可感受到衣角被松开时还是有些惊讶。
“你可是陌云闲？”
那孩子缓缓张口，声音虽然颤抖，但话语逻辑还算清晰。
“是。”
陌云闲拂袖坐下，看向白浅。
“你会帮我。”
是肯定句。
陌云闲点头。
他不知道这孩子为何会信任自己，可自己确实想帮他。
当年若不是沈家，自己恐怕早就死在那个寒风凛冽的冬夜了。
只见白浅扶桌起身，迈步过来，猛地跪在陌云闲面前。
“沈家遗孤沈岱，恳求静远候收我为徒。”
他将想去扶的手收回。
拜师？这孩子好心计。
陌云闲思忖一阵，直到看到弟弟扶住已经有些跪不住的白浅时，才下了决心。
“哥，他也怪可怜的，你便答应了吧。”
陌云闲点头。
白浅眼前一亮，撑着磕了三个响头。
起身之际，还想说些什么，却支撑不住，朝后栽倒。
陌云闲手疾眼快，将那孩子抱了起来。
吩咐手下收拾一间距离自己最近的厢房，便将白浅抱回自己房中。
他低头看着怀中眉头拧成一簇的孩子也不禁皱眉。
真是个烫手山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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