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89章
郁星凝这辈子没被人直接明面上怼得这么厉害，为数不多的几次里，郁檀一人就占了两次。
她身上的机甲已经破碎，如果不是因为火原星温度高到人无法忍受，郁星凝丝毫不怀疑郁檀会把驾驶舱的门也给她拆下来。
她抬起眸子，透过驾驶舱玻璃，看到了郁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郁星凝忽然笑了。
她嘴角勾起，眼睛都微微弯了起来，她声音不大，似是喃喃自语，但是又能足够清晰地传入郁檀耳中：
“郁檀，你真是蠢，蠢到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可预想的反应并没有被郁星凝看见。
郁檀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失措，甚至眉头都没有丝毫的皱起。
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郁星凝这句话。
或者说，她对于这句话所表示的信息完全没有未知的探究与恼怒。
郁星凝被那双眼睛盯着，心里忽然就开始慌。
她手指在身侧缓慢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的锐痛让她额上凝出一层冷汗。
工作人员的飞行器适时到来。
工作人员拔腿而来，郁檀余光瞟见，忽然抬手握拳，直接捅碎了郁星凝的驾驶舱门。
滚烫的热浪袭来，郁星凝呼吸一窒。
郁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指了指停靠在一旁的飞行器：“帮你开个路，怎么也不谢谢我？”
她说完，俯身靠近从破洞里爬出来的郁星凝，声音压得很低：
“心甘情愿被利用，自然也是因为有利可图。”
郁星凝猛然转身，定定地看着郁檀。
后者耸了耸肩，爽朗地笑了出来，好像是在讽刺郁星凝刚才的自作聪明。
她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的意图，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只不过利用她的人，刚好也和她有共同的目的。
她不介意顺水推上这一把舟。
郁檀好整以暇地目视着郁星凝走上飞行器，接着用手缓缓推开公冶霆和贺天纵架在她脖颈间的武器，大摇大摆地走了回去。
站回白时寒旁边后，她甚至还潇洒地冲帝国军校剩余四人挥了挥双手：
“各位，比赛愉快——”
与此同时，星网上因为刚才郁星凝和郁檀的那一番话，早已炸了个底朝天。
苍尔蓉和尤尔尽力维持着直播的秩序，但是星网上的话题热度已经渐渐偏移。
郁星凝乘着飞行器回到休息时候，就迅速打开光脑。
她的任务完成了。
不负众望地完成了。
一切都在郁家的计划下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在热度到达顶峰，星网几乎要瘫痪时，郁家家主郁康时召开了一场全联邦直播的发布会。
老人的白发梳得一丝不苟，整洁立挺的西装遮盖了几分病气，他神情严肃，双目有神，声音不大但却慷锵有力地宣布郁家的决断：
“郁志清是我们的先祖，但如今证据确凿，反叛军能有如今的作态，与他当年利欲熏心脱不开关系。”
“作为郁家人，作为郁志清的后代，我们不会否认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郁家人永远会坚守在抵御星兽，镇压反叛军的第一线，也会拼尽全力，弥补郁志清当年犯下的罪过。”
他眼神锐利，神色矍铄，声音果断坚定。
台下掌声雷动，郁康时扶了扶身前的桌台，借着代步手杖的力，缓缓走下台。
约莫两三分钟后，郁星凝的光脑响起视频邀请。
她赶紧点开通话，郁康时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相较于直播中的精神抖擞，没了强光的映衬，老人此刻的脸色多了几分疲惫。
郁星凝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句：“爷爷。”
郁康时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
点头是因郁星凝顺利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
叹气是为郁星凝过早的就被别的军校淘汰。
郁星凝抿了抿唇，说道：“爷爷，帝国军校不会输，比赛还有很多天，现在一切都没有定数。”
郁康时却了然地摇了摇头：“你们五个磨合时间太短，凝聚力并不是帝国军校的强项。如今指挥被淘汰，帝国军校的胜算依然折半。”
郁星凝沉默一阵，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道：“爷爷，那个郁檀……”
郁康时：“她是个孤儿，没父没母，从小靠翻垃圾桶长大，在去年敖伦坦军校开学前甚至连户口都没有，一直在□□工，现在身份上到了白家，是白时寒的结合哨兵。”
连id都没有，更别提上学了。
郁星凝心里一阵堵。
“星凝。”郁康时一眼看出郁星凝心中所想：“你在忌惮她。”
已经不止是嫉妒，不止是对手，而是一种带有惶恐与不安情绪的忌惮。
郁星凝猝然被戳破，下意识反驳：“爷爷，我没……”
“没有吗？”郁康时声音淡淡，却带有一种不容反抗的威严：“星凝，我说过什么，你又说过什么？”
“正视自己的内心。”
郁星凝瞬间泄了气。
她确实在忌惮郁檀。
之前是白时寒，现在又来了一个郁檀。
郁星凝不明白。
她就是不明白。
明明自己出身郁家，从小就接受着最好的教育，最好的老师来帮她梳理开发精神力，最好的学校来培养她作为指挥的思维。
从小她就知道，自己以后会和公冶霆结合，他们的精神力契合程度一向非常之高。
直到白时寒的出现。
他的精神力契合度比她更高，甚至他对于公冶霆能起到的安抚作用也远比她好。
哪怕她和公冶霆从小相识，哪怕她对公冶霆的精神力了熟于心。
契合度的指数就明晃晃地摆在那里。
上面清晰地写着，白时寒比她高。
高很多。
郁星凝从来不会把那些努力的人放在眼里。
一切后天可以增强的技能，她郁星凝从出生的那一刻就有很多人帮她规划如何增强了。
她害怕的，忌惮的，惶恐的。
是那些与生俱来的差距。
那些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差距。
那种称为天赋的东西。
譬如白时寒。
再譬如郁檀。
明明半年前，郁檀的水平甚至杀一直a+级星兽都困难不已。
可现在，她已经可以双杀一只sss+的星兽。
明明她从小就没有做过任何精神力方面的训练。
可现在，她站在她面前时，郁星凝却发自内心的会忌惮这个人。
这是一种她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情绪。
郁康时的声音拉回了郁星凝的思绪，他对郁星凝表现出这种负面情绪非常不满：
“郁星凝，不要露出这副表情。”
声音一字一字地敲在郁星凝的心里：
“对强者会敬佩忌惮，对弱者会轻视不屑，这是人生来就有的天性。我告诉过你，要正视自己的天性，正视自己表露出来的一切正面与负面的情绪。”
“只有正视，你才能有解决办法，你才可能会解决掉它。”
“可是爷爷。”郁星凝的肩膀忽然塌了下去，她声音低微：“我只是……不想承认，也不想接受。”
不想承认她的努力无法弥补天赋上的差距。
不想接受她生来就是比别人弱。
“你可以不接受。”郁康时吐出一口气，声音里露出一丝和蔼：“你可以找出除了接受以外的另一种方法，一种比接受更好的方法。”
“郁星凝。”郁康时缓缓道：“你当家就是这样。”
“你要做出选择，选择那个你可以承担后果的决定。万物没有对与错。”
他循循善诱：“郁志清这件事所有的因果你都是知道的，如果是你，郁星凝，如果今天坐在家主这个位置上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是像我一样，揭穿郁志清，还是殊死抵抗，死不松口？”
他没给郁星凝回答的时间，又或者是已经对郁星凝的回答了然于心。
“郁星凝。”他的声音依然透露着沙哑与疲惫：“你不是在对错之间做选择的。”
火原星上。
明明疲累了一天，在到达休息点时，郁檀却丝毫没有睡意。
她疲惫不堪，可阖上眼睛后，脑子里却重复播放着郁星凝和郁树说过的话。
她烦躁地直起身来，驾驶室舱门却忽然被人敲响。
是白时寒。
郁檀吓了一条，都没来得及问对方要干什么，赶紧打开驾驶室舱门，把他拉了进来。
“怎么了，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声，外边热死了。”
郁檀给白时寒扔了块毯子，把冷气稍微调高了几度：“一冷一热容易生病，你先缓缓。”
白时寒接过毯子，却没盖，只是胡乱在身上披了一下。
他张开双臂，看向郁檀，直白地问：“要抱一下吗？”
郁檀只思考了一秒钟，接着遵从自己的内心，直接扑了过去，闷闷地说了一句：“要。”
其实抱了不止一下。
白时寒把地上的毯子整理了一下，然后带着郁檀一起躺下。他胳膊环过女孩的身子，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温柔：
“睡吧，我在的。”
不知道是因为白时寒刻意帮她安抚了精神力，还是跟白时寒距离相近她下意识安心起来，郁檀顺利地进入熟睡状态。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季鹤游醒来就发现休息地上的机甲少了一个。
他迷迷糊糊的数，刚好看到郁檀机甲的驾驶舱打开，白时寒从里面走下。
季鹤游瞬间精神起来，倦意一扫而空，他疯狂跟边上的公冶明和黎岸使眼色。
于是郁檀醒来后，接着就对上了公冶明和季鹤游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耳根子瞬间发烫。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问道：“你们……路线定好了吗？”
黎岸有些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定好了，现在走？”
郁檀：……
妈的真没一个正经人！
行进路线是白时寒和黎岸认真计算过的，几人简单休息片刻后喝了营养液就准备出发。
在走下山坡的时候，郁檀忽然一个身形不稳，旁边的公冶明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他皱起眉头问：“你怎么了？走路都还能摔？”
郁檀急促地喘息了两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就是突然感觉……有点心慌。”
“休息不够吧，还是你精神力又出问题了？”
前面季鹤游的声音悠悠传来：“等比赛结束你跟江老师说一声，再去开点功能性营养液补一补。”
他话音刚落，眼前忽然出现一直巨大的鸟。
“卧槽！”季鹤游吓得整个人哆嗦，郁檀打了个响指，大鸟扑扇着翅膀飞向空中。
“你精神体？”季鹤游拧起眉毛回头问。
郁檀点点头，从鼻腔里哼出来个音：“嗯，二次发育了。”
季鹤游一脸不可置信：“这他妈是二次变异了吧。”
黎岸看着天上的鸟，心里一动，倒是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和白时寒对视一眼，对方摇了摇头。
郁檀的精神力并没有出问题。
他刚想出言询问，郁檀就轻描淡写道：“精神力没出问题，就是直觉不太对，火原星里它还挺有用的，先搞出来，以防万一。”
季鹤游听到这句话瞬间打起精神。
郁檀觉得没事一般不会没事。
但是郁檀觉得有事，大概率一定会有事。
另一边，联邦军部，贺原扶了一把桌子，身形不稳。
“你说什么？”
他嗓音发颤，指尖也在不受控制地抖：
“进入冰原星的那只小队，集体失联了？”
贺原有些激动地按住汇报人的肩膀问：“他们有没有发出什么消息？江指挥官呢？他也联系不上吗？”
汇报人声音有些哽：“全都联系不上了。”
“江指挥官在失联前发布了最后一条消息——”
贺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臂缓缓垂下，嘴唇翕动，带着一丝希望：
“什么消息？”
“江指挥官说——”
“立刻紧急疏散冰原星附近的所有人群。”
“任何人，不得靠近冰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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