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空空如也
末景王朝七年,初春。
枫乔国第一大城——羽凰城。
今日,城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蜿蜒数里的红妆车马浩浩荡荡地行进,所到之处皆传来百姓的欢鸣祝福之声,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喜庆欢祥的味道。
位列队伍中央的一顶凤羽红轿格外引人注目,外端精致的凤凰雕花尊美无比,八人抬轿,轿子内便坐着今日即将出嫁的新娘。
然,待这一行车马走远后,百姓之间却是响起了阵阵唏嘘之声。
“哎哟,傻子嫁瘸子,真不知道该可怜哪一方嘞!”
“孙大娘你可小声点,那马车还未走多远哩!”
“怕什么,他们上哪里听得见?这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还不能说说喽?”孙大娘胳膊上挎着一个菜篮子,撇着嘴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走远的花轿子。
城内妇孺老幼皆知,今日出嫁的是将军府的傻子大小姐云姎,而娶妻之人则是当今摄政王之子楚知修。
枫乔国当今掌权之人便是摄政王,因先帝仙逝过早,小皇帝尚且只有十岁,所以先帝临终前将一国政权暂且转交给了自己的皇兄楚涟。
楚涟膝下仅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楚霂昀可谓年少有为,十三岁那年随大将军云予威南征北战,二十有二的年纪便已战功赫赫。楚涟后来派其守卫枫乔国北部疆土,还封他为北冥王。
二儿子楚知修自小本也天资聪颖,但是却在十岁那年莫名患了腿疾,楚涟找遍大陆上有名的医师,却都医治无果。
从那以后,摄政王府的二郡王再也没出现在百姓视线范围之中,仿佛整个人就此人间蒸发。
在百姓心目中,无疑这兄弟两人有着天壤之别,楚霂昀自然是天之骄子。
二郡王本已被世人淡忘已久,却在前不久传出消息,他要娶妻了。
要娶的居然还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将军府人才辈出,先有大将军云予威驰骋疆场、杀敌无数,后有其子云尧单枪匹马擒拿叛乱祸首、收复失地。
总的来说,将军府对枫桥国贡献巨大,先帝对将军府也是格外重视。
然而,将军府的大小姐云姎却……
是个傻子。
天生智力似五岁孩童就算了,平日里还疯疯癫癫,偶有暴力倾向。
若云姎往日里能安安分分待在将军府不出门,老百姓们也不至于对她如此厌恶,在街上十米开外瞧见她,都要绕道而行。
云姎最爱浓妆艳抹,整日穿着浮夸的大红裙袍在街上乱跑,心情不悦还会当街打人。
起初人们看在云将军的面子上,还会对她包容有加,可是久而久之,云姎的行为越来越过分,导致后来家家户户都厌恶憎恨她。
即厌恶,又惧怕。
云予威有两儿一女,大儿子云尧完美继承了他的将军风范,日后必然是个征战沙场的料子。
而二儿子云泽则偏向习文,整日好读古文经书,文学方面可谓是无师自通。
老百姓们都觉得,臭名昭著的云姎就是将军府的一大污点,只会给将军府抹黑。
然而云予威却是对云姎疼爱有加,因为她智力低下,云予威更是给予她无尽宠爱。
可能正因如此,才导致云姎性情越来越放肆,十岁那年甚至将一丫鬟活活打死。
只因那丫鬟没吹凉茶水,一不小心烫着了云姎的嘴皮。
年仅十岁的云姎当场暴跳如雷,冲那丫鬟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力气竟如此惊人,那丫鬟最后失血过多,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没气了。
这一消息传出,外界百姓更是对这云姎没什么好印象,云予威也因此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自此减少了云姎的出府次数。
百姓们近一年来似乎都没怎么瞧见云姎的身影,却在今日得知云姎要出嫁了。
本来还在想是哪家公子如此倒霉,听闻是多年不曾现身于外界的瘸子郡王,百姓们莫名松了口气。
她云姎也就配嫁给一个瘸子了。
方才的祝福欢贺皆是逢场作戏,百姓们在心底不知将云姎骂了多少遍。
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府门口。
“新娘到~”
陈太婆扯着嗓子喊了这么一句,随后便退到一旁,低着头等待轿子里的丫鬟扶着新娘下来。
因为担心云姎在轿子里不安分,所以特地允许其丫鬟一同坐在轿子上盯着她。
然而左等右等,轿子里完全没个动静。
陈太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想到那新娘的名声,心中更是气愤不已。
但是碍于身份地位,她还是扯着喉咙重新喊了一遍。
依旧没有动静。
隐约觉得不对劲,陈太婆赶忙上前一把拉开幕帘,然后瞬间傻眼。
“没没没……人没了!”
陈太婆踉踉跄跄地往后倒去,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花轿内居然空空如也,两个人凭空消失了?!
送亲的奴仆们也瞧见了空空的花轿,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万分,他们明明亲眼看着那二人上了花轿,一路上也都跟随在轿子左右两侧,怎么人不见了?
十几个人围在花轿周围,居然都没发现那两人跑了?
在府门等候多时的林管事眉头紧皱,难怪他方才总觉得心里不安,眼皮子还跳个不停,现下的确发生了坏事。
见蠢奴才们还在面面相觑,他怒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人啊!今日找不到新娘,你们都得挨板子!”
迎亲的人马都是摄政王府的,所以他们的人有大部分责任,毕竟当初都瞧见新娘走进了轿子。
这一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将军府。
本还哭丧着脸的云将军一听,瞬间站起身,上前抓住那奴才的肩膀,大声喝道:“你说的是真的?”
“奴,奴才所言绝无半点虚假,烦请将军不要急,吾等定会尽快找回新娘的!”小奴才吓得腿软,若不是云予威此时捏着他的两个肩膀,他定要倒地上。可是正是因为他捏着自己的肩膀,小奴才才被吓到了。
楚涟怕云予威从别的地方听闻此事伤了和睦,便决定立刻派奴才来将军府告知新娘不见了的事情。
谁知下一秒,云予威却是松了手,面容上甚至挂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鼓掌说道:“跑的好,跑的好哇!”
那小奴才本以为云将军会大发雷霆,却没想他此刻竟是喜笑颜开。
“你回去吧,告诉摄政王,本将军并无半点责怪之意。”
小奴才老实巴交地连连点头,心中觉得云予威定是悲极生乐,才说的这番话。
“将军,枝枝不见了你怎地如此开心?”
一旁的徐昭华按捺不住了,她神色略带不悦,娇嗔道。
只见妇人一身素色轻纱缎裙,年过四十却风韵犹存,面容姣好、姿态雍雅。
“哎哟夫人,你想我们的枝枝嫁给一个瘸子吗?”云予威上前来握住徐昭华的手,轻声细语道,“虽然那是摄政王的儿子,但是他自幼成了瘸子,还多年未出现在众人眼前,谁知道他现在样貌、为人如何呢?”
徐昭华听着这话,眉头还是紧拧,语气沉重:“可是枝枝也不是什么……”
“好东西”三个字还未说出口,云予威及时打断她:“我知道夫人你向来不喜枝枝的品性,可也不是她想这样的,她这里有所残缺啊。”
说着,云予威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徐昭华不知说什么了,的确,云姎是天生的智力残缺,这不能怪她。
“那枝枝能跑去哪呢?而且十多人都在花轿一旁,她是怎么躲避众人目光的?”徐昭华心里惴惴不安,担心云姎再惹出什么祸端来。
自己的两个儿子各有千秋,徐昭华打心里欢喜,唯独这个小女儿,却是让她各种烦心劳神。
云姎今年已然十六,已到婚配年纪,徐昭华正愁没人敢娶这样的小姑娘,那边摄政王府就送来了交亲帖子。
虽说,那二郡王是个瘸子,但是那也比一辈子嫁不出强吧?当然徐昭华这些话只在心中想想,并未说出口。
“只能说枝枝厉害,十多人都没看住她这个小丫头。”云予威脸上甚至有几分洋洋得意,“希望枝枝不要跑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就好了。”
闻言,徐昭华终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门亲事,说来也不巧。
摄政王楚涟不知从哪听闻娶妻冲喜能对他儿子的腿有所帮助,便立刻下令,世家贵胄中若有小姐愿意嫁,就赐予那家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意味着什么?以后无论犯了多大的罪,都可以免去死亡。历代王朝向来都只有一块免死金牌,多少世家大族都曾想获得它。
可是竟没有哪个大臣回应。
楚涟并不是个强制的主儿,见此他便下令让所有有女儿的大臣都来抓阄。
云予威万万没想到,百十来大臣中,竟被他抓中了。
而且好巧不巧,他就一个女儿。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就算楚涟早对那个云姎的事迹有所耳闻,但为时已晚。
毕竟谁也没想到,偏偏就是云予威拔得头筹,一抓就中了红签……
众大臣手中皆是白签,自己手上的红签格外显眼……云予威简直是气到捶胸顿足。
直到今日听说云姎跑了,云予威这才心情愉悦几分。
那头的摄政王府却是愉悦不起来。
整个府邸似乎都笼罩着阴郁之气。
“哪里都找不到?!”
男人头戴束发金羽冠,身着华贵的墨绿色锦袍,一双眼睛如鹰般犀利,两弯浓眉如剑上挑。
这便是摄政王楚涟,此刻他正急得在大厅内来回踱步。
新婚之日,新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了,传出去世人岂不是要笑话死他摄政王府?
不得不说,这个云姎,可真是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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