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捕天
蓑衣斗笠老者衣着古旧，一动不动地盘坐在楼角之上，周身没有半点灵气波动，若不是方才看见他挥动鱼竿的动作，二人或许会以为他并非生人。
“这老头诡异的很，看着像是个凡人，但我总感觉他有点不同。”化轻歌在盈盈耳边低语，不时瞟一眼老者。
“是很奇怪。”靠近老者，盈盈感觉到一种玄妙的感觉，但又如灵光一现把握不住。
盈盈上前几步，于老者下首的飞檐上盘坐下来。
“盈盈，过来。”化轻歌在身后轻声呼喊，还不忘戒备着老者。
“轻歌，来这里，我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或许会对修行有益。”盈盈招呼化轻歌。
化轻歌纠结地看了看上面一动不动的老者，再看看端坐在飞檐上的盈盈，最终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我，我下去等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盈盈没有强求，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种玄妙的契机。
耳边风声渐弱，水声消失，心底格外宁静，就连身上的灵气都开始变得稀薄。
——
李林看见化轻歌不时地向船尾张望，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化少侠，可是有什么不适。”李林走到身边问道。
“奇怪，奇怪。”
“什么事情奇怪。”李林一脸疑惑。
“我说李兄啊，你可真是什么人都拉呀。”化轻歌看了一眼飞檐上的盈盈，对李林说道。
“这个，在下摆渡从不看人身份地位，只要是想搭船的，能够顺利登上甲板，全都一视同仁。”李林微笑道。
“我就说嘛，连那样奇怪的老头也会出现在这里。”
李林愣了一下，脑海中回顾了这次上船的乘客，并没有年纪很大的修士。
“少侠所说是怎样一位老者，若有矛盾，在下倒是可以调解一二。”
“那倒没有，就是感觉很奇怪，就在那里，说修士不像修士，说凡人不像凡人，一动不动在那里不知在钓什么。”化轻歌指了指船尾上的工楼角。
李林放眼望去，飞檐团簇间，只有盈盈在那里盘坐静心，哪有什么老者。
“少侠说笑了，那不是盈盈少侠吗，哪里是什么老者啊。”
化轻歌神色一凝，抬眼看去，没错啊，蓑衣老者就在楼角，盈盈在低一点的地方。
化轻歌伸出两个手指，在李林眼前晃了晃，又指了指那里，两指轻轻晃动，分明是两个人，这李林怎么不识数啊。
李林满头雾水，再次看向飞檐，没错啊，是只有盈盈一个人啊，难道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还是只有一个人啊。
化轻歌顿感不妙，拉着李林的衣袖走到自己的位置，直直地指向老者：“那个人，斗笠蓑衣，竹竿垂钓的，看到了吗？”
李林突然甩开化轻歌的手，触电一般后退数步，脸上满是惊骇：“斗笠蓑衣，竹竿垂钓，怎么可能？！”
“怎么了？”化轻歌脸色一白，见李林这般作为，急忙走过去抓住他：“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李林手抓在船帮上，看着空无一人的楼角，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那个，不是人，是鬼！”
什么？！
传言，在很久以前，偶尔会有乘船横渡的修士看见一个垂钓的老者，不言不行，只是在渡船上的某个地方静静的坐着，旁人却看不见。
据统计，这些修士无一例外，全部去过某处绝地与凶煞之所。
但是过不了多久，那老人便会消失，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对于这件事的真伪真无法考证，只有一些只言片语流传下来，但那些看见了老者的修士，从此之后却再没有出现过。
李林自驾船以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不想，今日竟然发生在自己眼前。
化轻歌听他如此说，一股恶寒爬上脊背，李林低声询问他们是否去过一些凶煞之地，化轻歌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两个地方，堕神渊，地下魔窟。
看化轻歌木然地点了点头，李林一把抓住化轻歌急忙后退，原本静静的楼角在他眼里瞬间变得森然可怖。
“盈盈！”化轻歌猛然醒悟，不顾李林的阻挠，甩开手臂疾冲而出，出现在船尾甲板上，大声呼喊盈盈。
——
盈盈如同身处一条静谧的扁舟之上，耳边喧嚣尽去，那种玄妙的感觉让他如临甘露，通体舒泰。
“什么是道。”风中似面前的老者在低语。
盈盈眼中尽是迷茫，什么是道？这个问题太宽泛了，让他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许久，盈盈才看见他的鱼竿抖了抖，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钓线，正在奋力拖拽。
老者枯瘦的手微微抬起，那条晶莹的钓线瞬间绷直，竹竿被拉的完全弯曲下来，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老者一声轻叹，手上用力，钓线瞬间收回，盈盈死死地盯着钓线出现的方向，那里虚无一片，随着钓线的收回，空间似乎鼓起一个大包，正在拼命地蠕动。
“啵—”
一声轻响，盈盈分明看见钓线的尾端并未鱼钩，却缠着一缕晦涩的气流，如同游鱼一般奋力摆动，最终被老者一把攥在手中，骨节微响，手中的气流瞬间被溟灭。
那是，一丝混沌气？
老者摇了摇头，再次甩出钓线，如同之前一般静静地坐在扁舟上。
“什么是道。”一声沧桑的低语再次出现在耳边。
“天道流转，万物生灭，便是道。”盈盈试探着开口，却没有得到回答。
盈盈取出烟杆，体内玄气化作一条长长的丝线，一端绑在烟锅上，一端抛出，竟然也一同消失在虚无中。
盈盈敏锐地察觉到，在他取出烟杆的一刹那，老者微微转了转头，当他运起玄气的时候，老者竟然偏头看了他一眼，长长的白眉下竟然是一双明亮纯净的眸子，惊鸿一瞥，让他生出一种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等他回过神来，老者依旧坐在面前，与之前无异。
“什么是道。”这次盈盈听得真切，是老者在开口。
“负阴抱阳，生死伦常，便是道。”盈盈轻轻开口，老者再次陷入沉寂。
“什么是道。”
“天理横亘，操控万物，便是道。”
“什么是道。”
“我行即我道。”
“什么是道。”
盈盈烟杆微颤，仿佛钓住了什么，运气全身气力奋力一拉，一缕晦涩的气流被他拉出虚无，一把攥在手中；“这就是道。”
一缕气流拼命挣扎，盈盈一时竟然控制不住，收起烟杆，双手抱圆，阴阳二色化作一方磨盘死死压制住气流。
“咦？”
老者转身，枯瘦毫无阻隔地将气流攥在手中，盈盈正要舒一口气，猛然发觉丹田一片冰凉，老者的另一只手竟然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自己脐下。
硬枝斗笠靠在盈盈额头，那双明亮纯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的双眼。
盈盈大惊，想要反抗，却发现周身气息如同被冻结一般，丝毫牵引不了，骇然之下，那只枯瘦竟然探入自己府海。
盈盈面色大变，心底万言书轰然响起，思海中火种骤然大涨，太极与莲花上的两个小人齐齐睁眼，口中低吟道言，太极瞬间运转起来，阴阳二色夹杂着迷蒙的雾气打向那只枯手。
只听一声闷哼，枯手被排出体外，身上的寒意瞬间被驱散，盈盈后退至舟尾，死死地盯着疑惑地看着自己手的老者。
“你，很不同。”老者似在自言自语。
“前辈意欲何为？”盈盈自知以自己的修为难以抵挡老者。
“这么久了，终于让我等到了。”老者抬头看向盈盈，黑白分明的眸子中似乎带着一丝解脱。
“还有希望”老者抬头望向虚空，似乎要看尽古今未来。
盈盈不明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眼前的老者太过诡异，根本不是他能够理解的。
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老者竟然开始快速消散，钓竿当啷一声掉在扁舟上，如同敲在盈盈心头，瞬间将他惊醒。
面前的虚无消散，扁舟消失，老者亦随之不见了踪影。
耳边模糊地传来化轻歌焦急的呼喊，盈盈缓缓抬头，正看见化轻歌从甲板上飞身而来。
楼角上空荡荡的，微风吹过，再没了老者的身影，府海里却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盈盈内视，不由大惊，浊泉边上，一支钓竿，一个鱼篓，一件蓑衣斗笠就放在那里，却不见老者的身影。
钓竿上似有一些古老的文字，借着火种，盈盈读出了两个字；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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