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无题

　　护工推着坐在轮椅的叶宛清到处随便走走，突然收了条信息，听到叶宛清突然说照镜子，护工推着轮椅进厕所，注意到她变好的脸色，明亮起来。护工问：“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叶宛清轻轻地拢好发丝。“他回来了。”她露出浅淡的笑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令人禁不住怜惜与疼爱，“还说要见我。”

　　护工没有问“他”是谁，也能从叶宛清脸上的甜笑看出，是她心头上的人。

　　这世上，也只有情人能让女人露出这么美丽的模样。

　　出了厕所，叶宛清对护工说：“你待会推我去见他。”回头，对跟着自己身后，家里派来的人吩咐。“你们都别跟着，我和她去去就回来了。”

　　他们面面相觑，为难地道：“可是大少爷吩咐我们……”

　　“是不是以为出了事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连话也不听了？”叶宛清心里许是急了，语气也带了点薄怒。

　　没见到大小姐发脾气，男人们有些楞然，也不敢驳她意思，就算她没出事，也得看在叶霖的面子，他可紧张这个妹妹，不然也不会搁下那边的事，千里迢迢跑回来。

　　谁没料到，这一去，她没有再回来了。

　　*******

　　靳染接到消息，叶宛清失踪，已是叶家找上靳家，恰好遇上她回了靳家，跟二嫂严莉娜正要逛街的时候。

　　“你们把宛清藏哪去了？”

　　严莉娜发懵，“你说我们藏谁了？”

　　如今只要涉及女儿，叶母失了寸，“别装了！我家宛清跟人走了，那个被打昏的护工说她说那人回来了，还想见她，除了你大哥还有谁能让那傻孩子连危险也不顾，遣走去见他！”

　　“你说大伯他带走叶宛清？”严莉娜扑哧笑了，“他还在忙着那边的事，一直没有回过来呢，怎会无端跑去见你们家的女儿？”二嫂只听过靳明睿和顾雅的一点事，对其他全不知情。

　　叶名钧看着她们一个神情自若，一个懵然不懂，真不像在说假话。

　　“靳明睿没有回来？”如果不是靳明睿，不是他，会作这事的人只有……叶母的脸色发白，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你说谎！你靳明睿带走了我女儿，你快把我女儿还回来！”就要扑在严莉娜身上。

　　叶名钧注意到心下一惊，伸手用力扯住妻子的胳膊，怒叱妻子道：“你疯了吗？在六弟家里发难！”他可没忘记，严莉娜娘家都是些什么人，那些事不亚于靳禄难缠的一帮人。

　　无暇顾及丈夫的愠怒，叶母捂脸哭了起来，她只想女儿能好好的。宁可安慰自己是严莉娜骗了他们，是靳明睿偷偷回来，带走了叶宛清，也不愿去想那个可能。

　　是杜家。

　　那帮人当日是如何叫嚣要撕碎女儿，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加上出殡时叶皖灵的挑衅，叶宛清要是真被杜家的人带走，她该怎办呢。

　　靳禄与纪静如也不在，追问严莉娜和靳染下去也是无果的，叶名钧夫妇也只好先行离开，待父母前脚一走，严莉娜上楼拿东西，一直沉默的叶皖灵终于开了口，咬牙切齿地怒目望着靳染，“你究竟对我姐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

　　叶皖灵将叶宛清的手机内容搁在眼前，“你敢说这不是你的手笔？”

　　我在医院门口等你。——明睿。

　　手机上确实是靳明睿的手机号码，但他还远在国外，并没有回J城，这是事实。

　　靳染只是看了一眼，脸上没有惊讶之色，叶皖灵冷道：“躲躲藏藏就是你的本事？讨厌我却跑去害叶宛清，靳染你这是瞎了哪只狗眼！”她怒得扬起手来，就要朝秀气的容颜上扇下去，白皙的纤腕在半空中，就被狠狠地箍住了。

　　“是呀，我就是瞎了眼，才相信了你们。”靳染淡淡地说着，一使劲将纤腕扭向一边，叶皖灵来不及惊讶就已经喊疼了，一只脚朝叶皖灵小腿受过伤的部位踢去，顺势将她压得单跪地上，用力地箍着不能动弹，“本来我还想着要不要放过叶宛清，可现在不用犹豫了……”

　　“你！”叶皖灵的脸上跳动着骇人的怒火，几次欲起身，就被靳染压下去，还没愈合的伤口因被狠狠地踩着，又裂开了，渗出血来。

　　望见美眸迸射出暴躁与不甘，靳染的嫣唇轻扬，“叶皖灵，你可别那么早死……”在沈离身上学来的防身术，能用在最恨的人身上，这四年的光阴真没白费。“我还有很多时间跟你耗下去。”

　　********

　　三天后，接到了沈离的电话，说找到了叶宛清。

　　“二小姐。”沈离拉住了她。

　　靳染回头瞥了他一眼，握住纤臂的大手慢慢地松开，沉默半晌，走在前面，推开了门让她进去。

　　在进来以前，已经有心里准备，想过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如她前世一样，但亲眼目睹，突然发现杜伟汶那时让她自行了断，确实心慈手软了。

　　伤口纵横交错，汩汩地流着红白交错的液体，姣好无暇的容颜已看不出原样，要不是黎昕在处理伤口，很难想象这是曾经让世家不少男人折服的叶宛清。

　　甚至能清楚感受到，她呼吸的每一口气都是疼痛的。

　　被黎昕的身躯遮挡住，靠近一看才发现，病号的裤脚只剩下半截，膝盖被挖了，脚底也是鲜血淋漓的。

　　黎昕站起，对着投来询问目光的靳染，摇了摇头，“已经打了局部麻醉，说几句已经还可以。”

　　听到对话的声音，叶宛清艰难地睁开眼，望清来的人是靳染，翕动着没了血色的嘴唇，“他呢？”

　　“为什么伤口没有愈合过？”面对着触目惊心的画面，靳染的态度还是平淡，没有正常人见到这可怕的情景该有的惊慌与惶恐。

　　黎昕解释：“应该是被洒了某些药，伤口不能自行愈合，加上受到过虐打，以致伤口如今感染溃烂。”

　　杜伟汶那疯子，根本不想叶宛清死得那么快，要她承受锥心刺骨、欲死不能的痛苦。

　　“他呢？”她不死心地再问了一遍。

　　沈离和黎昕对望了眼，两人走至门口边，留下靳染和她。

　　“他没有回来。”

　　果然只是一场骗局。心里一直想再见他一面，听他好好地跟她说一句话，就算是说讨厌也好，甚至只有一个字也罢。

　　可，这终究是奢盼？

　　清泪从眼角溢出，流了下来，“不在也好——”嫣唇僵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呼吸变得困难起来，起码留给他最后印象的她，是完美无损的。

　　又轻又淡的呜咽，在狭小的空间轻轻荡漾着，靳染注视着叶宛清，听着过会儿后，她问：“我会下地狱吗？”

　　“如果你会，那不怕寂寞，因为叶皖灵一定会去陪你。”

　　真够毒舌啊。叶宛清微微地扯了唇，似是在苦笑，“阿染，皖灵本性不坏。”

　　不坏？

　　叶宛清并不知道，口中不坏的叶皖灵曾经怎样踩着她的头在泥地，让手下给她注入毒品。到了此刻，靳染可以完全相信她没参与那事当中。

　　叶宛清聪明了一辈子，可始终看不透□□，也没发现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本性，真可谓讽刺至极。

　　“如果她……做了傻事，留她一命吧。”长久的沉默，叶宛清也知她不会答应，闭上眼，“你说，人死了是不是会马上离开吗？”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自杀的人一定不会。”靳染淡淡地陈述着，忆着那小段模糊而不真实的记忆，“他得多留这世上几天，得亲眼看见在意的人伤心难过，这是对蔑视性命的惩罚。”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没试过，怎会知道？”

　　“阿染，”她忽然不安地攥住她纤细的胳膊，“天黑了吗？”

　　靳染抬头望向窗外那片灰白的天际，包裹住炽热的太阳的云层隐隐透出几丝光芒，淡说：“嗯，天黑了。”静静地望着叶宛清半晌，慢慢地俯首，在她耳边说了几声。

　　沈离站得比较远，听不清楚靳染说了什么，见叶宛清呼吸一噎，缓缓地瞠目。

　　“那时的他，怎样？”难怪她性情大变，提前知晓这么多事。

　　叶宛清想问的应该远不止这些，靳明睿因着顾雅的缘故过得不好，还被自己连累害得废了一手，落得要死不活。不过，这些事知道了没用，只会徒添惆怅罢了。

　　气息渐渐变弱，“他们有……一起？”

　　靳染怔住了。

　　没想到，叶宛清的执念很深，深得让她甚至觉得叶宛清是不服气靳明睿移情别恋而已。

　　靳明睿会不会也想到，像他们这样偏执的人走在一起，是很难会有结果才割舍这份情？毕竟他们这份情也藏在心底，没有经过相处的性格磨合，更没有多少点滴的相处，情感能有多深厚。

　　听了个没字，叶宛清的脸部舒了开来，轻轻扬笑。

　　他说，他最讨厌就是恶毒的女生。

　　这些年来，她扮演着一个温和可亲的叶宛清，到后来，连她自己也习惯了。

　　*********

　　在楼顶俯视走动不停的医护人员，叶母趴在那盖上白布的人痛哭，身上早已被沾满了血。

　　看着一切，靳染仍然是没有多大的神情起伏，云淡风轻地说：“以前常想，自己临死前最大心愿，肯定是想见心头上的人。”

　　“现在呢？”

　　“变了。”靳染感受着清风拂面的感觉，“离开以前对着的人，是心里没自己的人，岂不是更可悲？”

　　她也曾干过跟叶宛清一样的傻事，明明是不会有结果的牵绊，早断了对谁也好，但她就是离不开他，喜不喜欢不重要，只要能待在最近他的地方就好。不甘心，很寂寞，也很难过，可还是想在喜欢的人心里留下小小的位置……真是折腾人呀。

　　这感觉仅是记起，就觉得难受。

　　“沈离。”靳染闭了眼，“要是哪天我遇了事，能不能当最后送我的人？”

　　沈离回答：“怕是我老死，二小姐还是生龙活虎。”

　　“你是想说，祸害存千年吧？”她自嘲道，“像我这种人，命长的话晚年肯定凄苦又可怜。”

　　“我没这意思。”

　　终于看到这张脸崩裂出一点异色，靳染淡笑，“我们都相处四年，怎么你的幽默感还是一点不见长？开个玩笑又不费钱。”

　　沈离问：“明明不想做，为什么还要做？”比起对付靳心蕊，靳染自杜语心死后就有点不妥，弄垮了叶家的一个女儿，她该很高兴，可她没。

　　迎着夏风，乌黑的长发被吹起，裙角轻扬，耳边回荡着那一句话：

　　总有一天，我会笑着啃光你们的血肉！

　　耳边的那遥远的声音很清晰，忘了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对谁说的。摊开手，掌心显了几个略陷的浅淡的印痕，她轻轻地揉搓甲痕，“我只是在做该做的和欠我的。”

　　待叶皖灵来到时，面无表情地推开叶母，掀开白布，看见那面目全非的脸，还有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美丽的脸孔惨白得骇人，“不是她！这根本就不是叶宛清的脸！”骗人，一定是谎言。她随手抓住医护人员，叫喊着：“你们把叶宛清藏哪里去了？”

　　江润哲从身后抱住了情绪失控的叶皖灵，让医护人员把叶宛清抬上车，她的眼泪簌簌落下，用尽全力地吼着：“我不会放过她的！我一定要她偿命！”

　　这声音响彻天际。

　　听着那震天撼地的叫吼，沈离默默地望着她嘴角勾出冷若寒冰的笑，喃声道：“原以为一辈子也看不到她这副表情呢。”

　　“她们姐妹不是不和？”

　　靳染淡然反问：“大哥和雅姐在一起大哥必须舍弃继承人位置，对叶皖灵来说明明利大于弊，可她偏要冒险拆散他们，你说是为了什么呢？”

　　起初，这是猜想。

　　曾试过挑拨姐妹关系，让叶皖灵误会当初在高跟鞋里下药的人是叶宛清，未果，还有景嫂栽赃叶宛清行凶的事，将她的猜测慢慢重叠，连接上了。

　　不知道从前哪儿出了错，还是叶霖的缘故，让这两姐妹不合，可叶皖灵看来是不如面上讨厌叶宛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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