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家访

　　

　　原以为睡前那么一闹，可不容易睡着，没想到这一躺下去，睁开眼时，入目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听到屋后沙沙作响的竹林，才知道天黑，寒风夜色入林了。

　　睡醒一觉，嘴里依然有一股消不去的纸糊和一股不知名的味道，那股子酸涩恶心的味道让她浑身鸡皮起了一阵又一阵，直想干呕。不过话说回来，奶奶炉火纯青的攻心计和念叨，她拍马也赶不上，不然何至于为难自己？想到还没完的符水，雪晴一个头两个大。

　　竖起耳朵，听着动静，雪晴知道应该是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

　　“锅里的饭也不多了，看来还得再煲一锅”老大雪琼柔和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们啥时候能吃完啊，我也饿了”老三压低了声音抱怨道，伴随着一声啪的折断干柴的响声，传入雪晴耳中。

　　“上门都是客，慢慢等着”老大雪琼轻声惋惜道，一阵洗东西哇啦啦流水的响动。

　　谁在傍晚上门？

　　雪晴懒洋洋转了个身，捂紧了被子以免外面的风进来，把谁上门的事抛之脑后，埋入被子里继续睡。

　　与静悄悄漆黑的房里相比，大厅外明晃晃的灯泡下热气腾腾。

　　“天寒地冻来一趟也不容易，来，都别客气，把这当自己家，随意吃，吃好喝好，才有力气御风寒……”奶奶站在旁边乐呵呵地逐一给她们盛满。心里却无比庆幸今天能买到了十来斤羊肉，并且早早炖好了一锅羊肉萝卜汤，要不然还不知道用什么招待。

　　总不能端一盆猪骨出来，让她们啃吧？奶奶想想就醉了。不过带着厚厚瘦肉的猪骨也并非不可。放在以前，那是想吃也得省着点儿吃，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相比猪骨肉，羊肉更为可贵，奶奶也是想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去招待客人，以显诚意。

　　而年轻的陈老师从奶奶端出满满的一大盆羊肉萝卜汤，到分盛出来，眼皮直跳不停，羊肉可不同猪肉，不是逢年过节，鲜少有人卖羊肉，除非邻近有人宰杀，不然，普通贫民想吃也买不到。再说，这么一大盆，可不便宜。

　　端着一碗羊肉汤满脸的陈老师有点懵了，纠结不知是吃呢，还是不吃，肉食短缺，很多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自己把这些吃完了，他们自个还有吗？

　　去学生家进行家访也是教师必备的课程，村风朴素，很多人家再穷，见自己等人上门，自己不吃也要拿出最好的来招待。她们家也是这样？陈老师紧皱了皱眉头，她可不想把一个简简单单的家访变成别人的负担。

　　见老人家毫不迟疑的大方，满目含笑，神情是真诚欢喜的，没有半点不舍，陈老师一个想法冒了出来，这个家庭吃一两顿肉似乎不难！看起来也不像是打肿脸充胖子。

　　再一次环视了一圈，从家里摆设的椅子，沙发，桌子，再到整齐有致的屋落纷纷穿梭入眼，这就是超生游击队，与传闻中家穷四壁，困顿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穷的只能穿开叉裤的家庭？

　　这谁说的？也太坑人了吧？陈老师的收回视线，把深深的疑惑掩盖在垂下的眼眉。

　　眼角余光瞥了眼带来的几个学生，面对难得一见的羊肉汤，并没有露出急不可耐的神色，也没有做出令人脸红的事，陈老师心下欣慰了些。阵阵的肉香令人食指大动，肚子也确实饿了，盛情难却便不再推脱。

　　招呼起筷子，陈老师便端起碗斯文端庄细嚼慢咽，一口汤，一口肉，忍不住赞叹道“外面的羊汤肉很难做到鲜而不膻，肥而不腻，老人家，您这厨艺要是在外面，其他做羊肉的铺面准得关门大吉了”

　　“哈哈……，喜欢吃就放开肚皮吃个够”陈老师的一番话让奶奶心花怒放。

　　“早知道有羊肉汤吃，就空着肚子来好了，这么好吃的羊肉，肚皮撑破我也愿意”体委陈修洁抱着碗，大快朵颐，腮帮子鼓鼓的懊悔道。

　　众人哄笑，活跃了一室的气氛，奶奶笑得眯起了眼，“羊肉温补，冬天多吃也不怕”又给他添上满满的一碗。

　　“奶奶，羊肉怎样才能去膻味呀？”体态稍显丰腴的生活兼文艺委员的张玉梅口中忙个不停，心中早就打定主意回去磨她老妈买来做，仰着红彤彤的脸蛋清脆问道。

　　别人的赞同就是对自己的认可，奶奶如今一心都花在这个家的吃喝上，得到别人的赞许，掩不住的笑意，眯着眼颇有几分自得，“也不难做，就是放好一些黄芪，当归之类的药材和羊骨头一起熬，既能去除羊膻味，还能滋补身子，等骨头里的骨髓慢慢熬出来了，再把羊肉切成一砣砣放下煮，……”

　　问答相宜，附和响应，热气腾腾的室内，载满了欢声笑语。

　　深知待客之道的奶奶热情添饭加菜，照顾了这个，又不会冷落的旁边，一个个都觉得自己颇受关注和重视，吃得满足，心里更是甜滋滋的。

　　奶奶周到做法也成功在众人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而对奶奶来说，能在老师和这些小孩心里留下好的印象，便能让她们对雪晴多加照顾，这一番做法也算值了。

　　这不，陈老师碗里的羊肉汤刚喝完，又被奶奶添上。见老师没有推三阻四，奶奶的笑容更多了，因此，摆在桌面上的一大盆羊肉炖萝卜很快就见底，奶奶随即又回去装了大半盘出来。

　　又一盘羊肉萝卜汤出现在桌面！陈老师眨了眨眼，顿时了然于心，也把杞人忧天的心放了下来。

　　老成精的奶奶心下明了，一开始就知道老师和这几个半大的孩子的想法，不过她也不多说，说得再多，也比不过实际行动来的好。不过也说明了这个老师是个良善之人，懂得分寸。

　　陈老师顿时心生敬意，拿起旁边干净的碗，盛满后，推到奶奶跟前笑道“老人家，看您一直在忙活，肯定也累了，也坐下来吃口热汤，……”

　　两人好一阵推托，奶奶才在老师身旁的椅子陪着坐下，边吃边聊。

　　可年龄摆在哪，共通的话题还真不多，聊完时下的寒冬，收成，便围绕到雪晴身上。

　　菜足饭饱，陈老师放了筷子，心里对雪晴身体状况着实疑惑，不问不快，“雪晴以前身体都还挺好，怎么突然这学期经常病着，有没有去大医院检查过？”

　　奶奶心里咯噔一下，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本来心存了撞克的猜疑，不管有还是没有，自家人关起门，可以慢慢搞清楚，可外人就不同了，说不定出了这个门口，下一刻谣言漫天飞舞了，没有的也变成真的了，人言可畏啊。

　　奶奶脸上的笑意顿了顿，叹息道“可不是，身子太差，三天两头感冒生病，真是愁死人，上门来给她看病的就是大医院里的医生，他们说要慢慢调理就行”意思就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身子虚，要慢慢调理。

　　生病嘛，本来就不是件愉悦人心的事，又听到大医院的医生上门，陈老师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可也不再在这话题上深究。

　　又说起了复赛的事，毕竟这才是她今天上门家访的主要目的，学生的成绩关系到自身业绩的考核，这才是重中之重，“那就好，身体好学习也能跟得上了，上次比赛，还得了第一，把身体养好，复赛才能考出个好成绩”

　　只要别人不再揪着病情，奶奶提着的心也暗暗放了下来，竞赛得奖，早已知道，可再一次听到别人，尤其是老师的赞扬，奶奶心里抑制不住的开心。读书有出息了，对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是最能光门耀祖自豪的大事，奶奶与有荣焉，嘴上笑的合不拢。

　　喜的是孙女懂事，学习好，可隔三差五的病倒，这喜悦也消了一半。

　　“奶奶，雪晴现在这样了？我们能不能去看看她？”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一副安静的美少年的冬青突然问道。

　　霎时间，畅谈融和的声音静止了。

　　奶奶停顿了几秒，看了两眼这个安静的少年，时代不同，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想法也早不知丢那个角落，上门探病，看望病人，入情入理，可这么多人，就你一个提出，不觉怪异么？

　　冬青耳根脖子顿时红了起来，见众人惊愕的目光，眼神不躲不闪笑笑道“呃，几天没见她上学，我带了笔记过来，想拿给她”

　　喔，原来是这样，多懂事的少年！奶奶欢喜点了点头。

　　人唯有对比，才有比较，才分真心或假意。

　　奶奶对这少年多了几分好感，笑容和蔼亲切道“刚吃过药没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等她醒了，奶奶就告诉她”

　　“谢谢奶奶，那您帮我把这本笔记给她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她”冬青腼腆笑着道，也并非得坚持要见上一面，第一次也只想给她家人留下一个好的印象就好。

　　“好，好，以后有空多过来玩”奶奶欢心接过笔记，对少年越看越喜欢。

　　冬青心下窃喜，对陈秀洁的挤眉弄眼视若无睹，红着脸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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