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遥观天下事
且不说这位元庆皇帝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舅舅，即便他是，赵显也不可能把他视为亲人。
毕竟他们两个人都是各自国家的执掌者，能够坐在这里面对面的说话，已经是极为难得之事，在一国吃掉另一国之前，他们两个是绝不可能互信的。
故人讲究“天地君亲师”，君臣之间都还要大过父子，更别说两个国家了。
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的身后，都有千千万万个生民百姓，一举一动都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元庆帝把当年的旧事说完之后，也就闭口不言，双手拢进宽大的紫色衣袖里，淡淡的看着赵显。
赵显沉默了片刻时间，然后开口说话：“若真如陛下所言，家母在燕都十分想念灵儿，晚辈过几天就派一些礼部官员去燕都，把母亲接回临安来。”
元庆帝淡淡的瞥了一眼赵显，微笑道：“怎么？到现在还是不肯认朕这个舅舅？”
赵显也报以微笑：“不是不肯认，只是赵宗显身在其位，不敢认而已。”
“你想多了。”
元庆帝摇头笑道：“你虽然有一半姜家的血脉，但是怎么说毕竟是南人，咱们立场不同，朕不会幼稚到用这个舅父的身份去约束你什么。”
“来，叫一声舅舅听一听。”
赵显仍旧面目表情：“在这件事未查实之前，晚辈还是称呼陛下为好。”
元庆帝不轻不重的看了一眼赵显，微笑道：“这样来看，你这谨小慎微的脾气，倒是有了几分你父王的样子。”
赵显微微一笑，轻声说道：“陛下，如你所言，你我立场不同，不用费这些别的心思，如果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出来就是了，本王能办到的事情，自然不会只有拒绝。”
元庆帝摇了摇头，从矮桌上起身，走到了这间静室的窗户旁边，扯开窗户之后，略显寒冷的冬风吹了进来，让这间原本温暖如春的静室，立刻就变冷了下来。
姜堰站在窗户边上，凭窗眺望，只见远处一轮江月倒映在长江之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而江面上另外一艘南启船只，死死地跟在自己这艘船的侧翼，几乎是寸步不离。
元庆帝伸头朝外面看了片刻，摇头感叹道：“人生一世，朝生暮死啊。”
赵显轻轻站到元庆帝的身后，淡然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你的寿数将近，所以来找晚辈？”
“是啊，记得去年赵宗睿死的时候，朕还嘲笑过他是个短命鬼，哪知短短一年之后，朕也要步他的后尘了。”
赵显盯着姜堰的脸色看了看，之间这个北齐的老人家脸色红润，而且说话中气十足，如果除了脸上那些看起来显老的皱纹，其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极为健康的老人家
见赵显上下打量自己，元庆帝呵呵一笑：“别看了，朕是给人下了慢性毒，而且中毒已久，此时毒已入骨髓，活不久了。”
说到这里，元庆帝洒然一笑：“还好下毒的人用的是慢性药，让朕多了大半年时间，否则朕现在能否活着都还是未知之数。”
给人下毒？
这个消息是极为骇人听闻的，元庆帝是什么身份？不说别的，姜堰身为皇帝，就算他简单吃个饭，都会有专门的小太监给他试菜，以他的身份，想要中毒是何其困难！
赵显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北齐皇帝，喃喃问道：“陛下你身为一国天子，是谁能会，谁又敢会在你身上种下慢性毒？”
“目前还没有抓到那人到底是谁。”
姜堰打了个哈欠，微笑道：“不过用猜也可以猜的到，朕生了这么多儿子，难免有那么两不听话的，不想像朕一样熬到四十多岁再当皇帝。”
原来是北齐的皇子干的
元庆帝眯着眼睛继续说道：“也不能全怪他们，朕当年做皇子的时候，也不想苦苦熬时间，这都是人性使然，怨不得别人，只能怨朕没有防范。”
他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是眼神却极为可怖，显然作为一个执掌燕都十几年的帝王，给人偷偷下了毒没有发现，让他极为生气。
赵显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番心情，开口说道：“陛下跟晚辈说这些，用意何在？”
姜堰淡淡的瞥了赵显一眼。
“这些话不必瞒你，朕准备立八皇子姜无忌为太子，同时朕需要在临死之前找到那个下毒的逆子，下手剪掉这个姜家的败类。”
赵显皱眉：“这与我大启何干？”
“你太敏感了。”
姜堰微微摇头：“朕说了，至始至终，朕都没有要你怎么样的意思，只是寿数不久，朕静极思动，所以来到这江宁附近见你一见。”
“还有”
元庆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开口笑道：“算了，先不说那个，朕且跟你说一说天下时势，以七郎你看，当今天下趋势如何？”
提到这个，赵显自然有很多话可以说，现在的三国边境格局，可以说大多是他亲手缔造出来的，尤其是在西陲立下西陈这一手，可以说是神来妙笔，让他至今都颇为得意。
“当今天下，自然是陛下的北齐最强，只是北齐有灭一国之力，却无灭两国之力，如无意外，这种三国格局至少还要维持两三代人，甚至更久。”
正如最稳定的图形是三角形一样，最稳定的关系就是三方相互依托，相互制衡的关系，就如现在一样，只要北齐一天不能一个打两个，那么整个天下就只能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动弹不得。
元庆帝沉默了片刻，随即释然一笑。
“你这么说也没有什么不对，但是这种局面，都是因为你赵宗显。”
说到这里，元庆帝的语气中带着万分可惜。
“如果两年前你没有从浑浑噩噩之中苏醒过来，没有来到江宁，没有给南启造出雷震子，没有在南启西陲立下一座比函谷关还要坚实的西陈如果你至今仍旧在肃州府里浑浑噩噩，那么赵宗睿死了之后，朕是有机会”
“一统天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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