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五十弦翻塞外声 上
两名乳娘跟在后面一路小跑,急得额角冒汗:“小郡王,小郡主,慢些走——”
阿初旋风似的地跑过来,瞥了一眼阿耶,一把抱住阿娘的腿:“阿娘抱!”
阿卯冲他扮了个鬼脸:“阿兄羞羞!”
雒苏正要弯腰,两个孩子已经被宇文测一手一个抱起。阿初吸着泛红的小鼻子,探出半个身子,好不委屈地叫阿娘。阿卯眨着眼睛卖乖道:“阿耶阿娘,阿卯不要做阿妹,让阿卯做阿姊好不好?”
宇文测面色平静,眉梢微挑:“怎么,阿娘难道没说,你们要做阿兄和阿姊了?”
阿初和阿卯不约而同睁大了眼睛,本就相似的面孔此刻仿佛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雒苏瞪了宇文测一眼,有些心虚道:“阿卯喜欢阿弟还是阿妹?阿初呢?”
阿卯抵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阿初却滴下了货真价实的眼泪:“阿娘不要阿初了吗……阿初一定乖乖的,再不惹阿耶生气,阿娘、阿娘抱!”
雒苏心软得一塌糊涂,正要伸手去接,一个平静的嗓音响起:“阿初,这两天你又重了六两,阿娘抱不动你了。”
阿初抽噎了两声,开始放声大哭:“阿——阿娘!”
宇文测放下两个孩子,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缓缓道:“明年你们就六岁了,成天胡闹是不成的,教习师傅过两日进宫。阿初,你是长兄,往后弟弟妹妹都要看你。”
雒苏巴巴地看着局势变化,生怕阿初在连续刺激之下彻底崩溃。出乎意料,嚎啕中的阿初接到这个噩耗呆了一会,大哭的阵仗渐渐变小,最后一边抽泣一边抹去眼泪:“是不是……阿初学得好,阿娘就能每天……每天陪阿初玩一会?”
雒苏有些心疼,随阿初一起瞅着他阿耶,阿耶似乎思考了一会:“学得好,两个时辰,若不好,顶多一个时辰。”
阿初绷得紧巴巴的小脸顿时亮起来,挂着泪珠的黑睫毛下,一双眼睛水亮水亮的。另一边阿卯思考完毕,放下抵着下巴的小肉手,笑眯眯道:“阿弟会有的,阿妹也会有的,阿娘先给阿卯生个阿弟玩吧!”
雒苏默默退了一步:“阿娘现去沐浴,阿耶先陪你们玩,你们好好玩,慢慢玩……”
刻意忽略某束如影随形的目光,她从容往外走,听见背后嗓音不徐不疾地传来:“昨天阿娘讲的故事还记不记得?”
两个孩子忙应道:“记得!”阿卯率先道:“是、是……”阿初脆声接口:“晋文公退避三舍!”阿卯跟着点头:“阿娘说晋文公有理、有利、有节,是该当一代霸主的。”
平素淡泊的嗓音此时低沉柔和:“记得不错。”雒苏走到门口,刚舒了口气,低沉的嗓音变得幽深:“有理、有利、有节?原来你们阿娘还懂兵书,看来晚间我要好好讨教一番。”
从容的雒苏脚下一个踉跄,搀住等在门外的阿墨,心里两行清泪长流。怎么什么话从他的嘴里出来,都那么不是滋味呢?
一番讨教结束,雒苏把呼吸平了又平,切实体会到什么叫做有理、有利、有节。
宇文测撩起一绺青丝,把玩了一会贴在唇间,这个小动作似乎已成习惯。
雒苏怔怔看着,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已经五年了。不必说最近,就在为太后服丧的三年里,圣人对他明里暗里的磨砺从不曾间断,将他磨得愈发稳重沉峻,然而此刻看来,熟悉的眉眼似乎从未变过。
迎上她直直的目光,宇文测稍微动了动手指:“怎么。”
被挠得轻痒,雒苏笑着拨开他作乱的手,凑上去贴着他眼皮道:“又要到你生辰了,圣人的赏赐从来齐全,我却不知要送什么好了。”
宇文测唔了声道:“不是才送了我一份大礼?”
说的是孩子?雒苏愣了下,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妾自认性情糊涂,也不敢目中无人。好叫郎君得知,这份大礼分明是郎君赠与妾的,妾绝不敢冒领。”
“糊涂?”宇文测低声重复,薄唇挑起一个不太稳重的弧度,“我依稀记得,昔年曾听说一个有趣的酒令,‘不知时雨将降’,不知是谁的手笔,嗯?”
怎么提起这一茬了?当时她满脑子不切实际,差点让落梅遭了薄家人的毒手。雒苏心跳怦然,难道早在薄家出事前,他就注意到她了?如果真是这样……她慢慢缩下去,把脸贴在他胸口,又是甜蜜,又是懊恼。他从那时就开始关注她,那岂不是她每次出洋相都被他记在心里?虽然如今孩子都有了三个,她却还有些少女情怀,希望留在他心里的是她最好的一面。
她低声嘟囔:“早知有今天,我就不该多嘴……”
“嗯?”
雒苏仰头望着他道:“不说了,人总要向前看。老狐狸柳晋前年没了,嗣燕王狡猾不让乃父,如今柳家的局势,和当年薄家又不同……国家大事我是不懂的,只是你成日这样忙,要忙到什么时候?”
灯烛盈盈跳动,伊人眸光晶亮,眼波柔软。宇文测心里一动,抱着她换了个姿势。
他又想做什么?雒苏顶着酡红的脸推他:“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我,快说!要不我闲得慌,含章殿待不住,只好到外头消磨日子去。”
宇文测面色蓦地一沉:“你敢。”
雒苏伸出食指,在他脖颈上挠了挠:“怎么不敢了?如今我是千金之躯,你能奈我何?”
宇文测眯起双眼:“你再说一遍?”
她是仗着肚子里有孩子装硬气,却忘了他一贯吃软不吃硬。一嗅到危险信号,雒苏立刻变节,钻进他怀里道:“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
宇文测闭上眼,淡淡道:“侍宠生骄,该罚。”
雒苏睁大眼睛:“罚什么?”他还得理不饶人了?这又生的哪门子气?
宇文测睁开眼,一把捉住她的手:“老规矩。”
雒苏偷偷瞟过去,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立刻扭过脸打了个呵欠:“孩子困了,我也乏了,咱们安置吧。”
谁知这回他态度强硬,不容分说攥着她的手带向自己腰身一处处按下去,动作过火,语气却淡漠:“完事再睡。”
鲜少这样被强迫,何况现在她现在还是孕妇。雒苏一百个不乐意,奈何力气小争不过,半推半就遂了他的愿。
她背过身去蜷起来,身上擦过了,可黏糊糊的感觉好像又泛了上来,等了半天只等来逐渐绵长的呼吸声,他竟然睡着了?她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就要翻身坐起,不防腰上一紧,抬头撞进幽深的视线里。
宇文测紧盯着她:“凡事有得必有失。进了宫,就不要想出去。”
他脸色不再紧绷,眼底却一派暗沉,雒苏心一惊,怒意早抛在了脑后。她先前说了什么?待回忆起来,她咬牙笑道:“好啊,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得陇望蜀的人!你倒是说说,除了你,我还有谁可望的?”
宇文测定定望着她,吐息渐轻,终于伸手环住她:“没有人。”
还好是“没有人”,不是“没有就好”,雒苏轻舒了口气,听漏声已经三更,也不追问了,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入睡,腰上又是一紧。
宇文测扳过她的脸,眉头微蹙:“就这样?”
雒苏又好气又好笑,抬头亲了下他喉结,看着他眼睛道:“时候不早了,你还要早起不是?有什么白天再说。”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宇文测忙得脚不沾地,真正有机会说清楚,已经是新年之后。
“贺商陆手上的发簪,是你亲手所赠。”
语气是肯定,不是疑问。雒苏将煮好的热茶吹了吹,闻言若有所悟:“原来是这一桩。当年是我行事粗疏,本想给舅父、舅母留个信物,旁的却不曾想到,的确不妥当。”
宇文测接过茶盏,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你曾心系的故人,除了贺商陆,再无别的可能。”
雒苏愣了下,不觉牵动嘴角:“原来……原来你这样想,为什么不直接问我?”顿了下道:“是我糊涂,你怎么问得出口……过去我的确有所隐瞒,心系故人不过是个托辞,和贺表兄半点关系也没有。”
沉郁的目光明亮起来,宇文测望住她道:“托辞?”
雒苏托腮遥思:“那时候我不晓得你的好,一心想远远逃开……如今想来真可笑,若连你都不算好,这辈子只好老死闺中了。”
她自以为话说得平常,转头迎上灼灼的目光,不由失笑:“喏,你看,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若你还要疑心,我也没法子了。”
宇文测直接推开漆案,一把捞起她,稳稳放在膝上:“果真如此?”
雒苏轻笑道:“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凡事爱闷在心里。可我是你娘子,又不是外人,你不对我说,难道想对外头哪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说去?唉,可怜我如今才年过双十,就落得人老珠黄的地步了么?”
宇文测心情愉悦,挑起她一绺鬓发,缠上手指道:“怎么是双十?我分明记得是双十又一。”
发丝挠得她轻痒,雒苏不由侧了侧脸:“这种话你还是闷在心里吧!”想了想又笑道:“都九年了……我竟不知,还有人这样惦记我。”发簪的事怎么会突然传到他耳里?贺商陆不是多事的人,那就是有人在故做文章了。
宇文测深深凝视她:“你不知也无妨。”无论当初如何,如今她心甘情愿,他很满意。
没有听出他话中深意,雒苏哼了声道:“又来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下次再这样闷着疑我,我可没这么好说话了。”
宇文测收回心思,坦然道:“你无隐瞒,我无疑心。”
嘿,这就把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了?雒苏躲开他暗中作乱的手,竖起耳朵听外面动静,迅速从他怀里钻出来:“时辰差不多了,该带孩子们拜见圣人和皇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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