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月香巢已垒成 上
正月初一是皇太子生辰,却是东宫最宁静安逸的时候。
下面的宫女不少都放回去过年了,当值的除了东宫后宫总管一把手的阿刀和阿竹,其余本都是轮班,但也有情况特殊,无家可归的,比如紫钗。
雒苏取梅花雪烹了茶,宇文测不甚爱茶,她一人也吃不了几杯,便让阿刀悄悄地带下去。当值宫人们围炉说话,除了点心,配点热茶是最好了。
隔着两重琉璃帘,白袄红裙团团围坐,其中一个背影尤其出挑,正一本正经地发议论,正是紫钗:“春有杏花饮、樱桃酥酪,夏有荷叶羹、蒸三宝,秋有桂花糕、杏仁酪,冬有梅花香雪茶,尝过四时花果美食,咱们也算是风雅人了。”
复职的阿刀也难得放下板正面孔,感慨道:“天下宫人千千万,大伙能有今天,都是造化。”
雒苏心里偷笑,莲藕、莲子、菱角并称荷塘三宝,名字和内容一样讨喜,在东宫宫人间迅速流传开来,成了夏日头号消暑美食。
转身进屋,一股好闻的奶香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见一团鹅黄在床上摇摇晃晃。小家伙听见动静,迅速扭头,小肉手用力拍了两下床铺,正待转向阿娘,不料转得太急,胳膊腿一软,身子一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旁边被乳娘扶着坐在枕头堆里的阿卯伸着胳膊咿咿呀呀,粉嫩的嘴唇轻轻嘟起,乌溜溜的眼珠里写满笑意。
床边的乳娘赶紧上前,阿初用力摇晃手舞足蹈,似乎想推开乳娘的胳膊。
雒苏看得有趣,走到榻旁坐下道:“且让他自己试试。”
阿初卯足了劲想坐起来,奈何穿得太多,小胳膊小腿又没力气,几次挣扎着翻身起来又扑倒,最后大概实在没劲了,脸埋在小枕头里,不肯动了。
雒苏忍俊不禁道:“抱起来罢,别叫憋坏了。”
榻上被忽略的某人情绪有些不满,伸手用力一带:“马上就满四月,仍不会坐,不必看了。”
雒苏拍开他的手:“这不还不到四个月吗,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四月坐六月爬……听说我七月大时还坐不稳呢。”
宇文测附耳低声道:“那时我初习骑术,唔,勉强能坐稳。”
暖息喷在耳后,酥酥麻麻的痒,雒苏笑着躲开一寸:“过来陪孩子玩一会。”
阿初对阿耶兴趣不大,看了他一眼就扭过头去,在阿娘怀里腻了一会,又扑到阿卯那边,简直有泰山压顶之势,还好乳娘抱着阿卯躲开了。阿初奋力拼搏,终于扑到了阿卯的脚,用力一逮,粉色的小罗袜落在了他手上。
阿卯感到脚丫一凉,花瓣似的小嘴一扁,哭了起来。
雒苏赶紧打圆场,等两个孩子消停了,摸着阿卯软软的头发道:“阿刀、阿竹不提,今年折柳也十七了,正是嫁人生子的时候。”
宇文测斜倚床头看着母子三人,不以为意道:“你想好便罢。”
雒苏点头道:“除了织云、翦霞,还有紫钗、阿墨呢,东宫有的是人,我身边短不着。”想了想又揶揄道:“这个春天有够忙的,百花斗艳,郎君可要保重身体,莫贪欢看花了眼……”
宇文测淡淡道:“高看旁人,轻视我,知道后果?”
雒苏咳了声,赶紧换话题:“去秦王_府你说我穿哪一身好?挑来挑去挑花了眼,还是你的眼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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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王_府做客,那叫一个宾至如归。
雒苏放下盛柿膏的琉璃碗,感叹道:“秦王妃贤良淑德,又有这等手艺,令我好不惭愧!”
秦奕如笑道:“阿嫂这话可见外了,不过雕虫小技,若阿嫂不嫌烦,不如常来坐坐,左右我只带着阿彤,是个闲人,她阿弟阿妹都在生母处。”
雒苏点头道:“说来自从长大,雒八娘、九娘我不过见了几面,不想她们竟有造化入秦王_府……秦王妃年长于我,该管教处千万别含糊。”
“阿嫂见教,奕娘记下了。我家绯娘、绾娘也要劳烦阿嫂,若不懂事了,请阿嫂只管责罚。”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今雒家已经和琰都各大家族搭上关系,秦家是过往较密的一个。如今秦王不在琰都,她和秦王妃更要处好关系,万一有什么事,就算不能通气,也不至于听不到一点风声。
吃吃喝喝谈古论今了一会,雒苏道:“秦王妃莫见笑,我最近看见鹅黄柳绿的料子就心痒,偏生手笨得很,不知上阳郡主小衣的图样可在,容我学学王妃的手艺。”
秦奕如笑道:“阿嫂一双儿女雪团也似,是该多做些漂亮衣裳。阿彤衣裳不少,图样都留着呢,阿嫂若不嫌粗陋,且稍等片刻,我让人寻了来。”
一名婢女提裙小跑到门口,行礼后禀告道:“永清公主求见王妃。”
秦奕如略一沉吟道:“公主玉辇降临,好生相迎。”转头对雒苏道:“阿嫂难得来一次,定要留下来用午饭,若不便与大公主同席,奕娘这就安排下去。”
雒苏微笑道:“有什么不便?大公主身份尊贵,王妃只管安排。”她最近听说,永清公主宇文澜得罪人的功夫那是一流,连秦王妃这等玲珑人物都不待见她——宇文澜竟然私下和秦王说,成婚六七年,秦王妃都生不出儿子,看来是命中无子,不如换个王妃。如今又来找茬,真不知是不是得了看别人过得好自己就不舒服的病。
秦奕如笑道:“阿嫂体谅。”
宇文澜照旧华服盛装,站在内堂门口,裙摆拖地三尺来长,只是表情有些狰狞:“你们一个个都反了不成?”
秦奕如敛袂起身:“下人不中用,怠慢了大公主,奕娘代赔个罪。”说着扬声道:“平时懒散也就罢了,如今得罪了贵客,不需我多说,自己出来领罚!”
自说自话,全是做给她看的,好啊,她就陪她做,看贤惠的秦王妃能装到几时!宇文澜昂起下巴,涂着鲜红丹蔻的玉手一指:“你,过来。”
被点名的是秦奕如的贴身侍女,名唤流莺的。流莺小步上前,不卑不亢道:“大公主有何吩咐?”
宇文澜双眼微眯,朱唇微启:“那个白袄红裙的婢子,方才对我无礼不说,还胆敢冲撞太子妃,和贵人撞了服色,此等大罪,本该杖毙。念在新年里,你过去,把她给我掌嘴一百。”
白袄红裙,别说秦王_府,皇宫里的宫女都是这么穿。流莺为难地望向自家王妃,秦奕如看了雒苏一眼,含笑道:“阿嫂为人宽慈,不肯同下人计较,不知贱婢对大公主如何无礼,也好让我发配治罪。”
宇文澜眸光一寒,忽而一笑:“秦王妃是贤德人,想必不曾打过下人,总不会怀疑我诬陷一个婢子……那好,我便教教这婢子,如何掌嘴!”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流莺猝不及防,被打得侧过脸去。紧接着,又是啪啪几声,转眼间流莺已挨了三四下,脸颊登时红肿起来。
秦奕如蹙眉起身:“住手!”
宇文澜甩了甩手,回头对自己的贴身侍女道:“你接着来。”
见那侍女果真要动手,秦奕如厉声喝道:“你敢!”
宇文澜笑道:“这就耐不住了?秦王妃久负贤淑之名,看来也不过如此。”
秦奕如叫人扶流莺下去,又命人取冰送过去,这才抬头道:“大公主不自在,拿下人出气是大公主的事。但在我王府内宅辱我婢女,恕我直言,便是圣人宽厚,也不能无动于衷。”
宇文澜冷笑道:“怎么?还要向圣人告状?你说在圣人眼里,谁才是天家骨血?”
那边伏案描花样的雒苏终于直起身,揉了揉手腕道:“大公主这话说的巧,难道上阳郡主就不是天家骨血了?”
宇文澜眸光森寒:“太子妃倒是春风得意,哼……圣人不说我也知道,你早在及笄前就勾上了贺姓表兄,后来又搭上齐王和柳七公子,进了宫还不安分,要不是太子包庇,你在无虞殿犯了事就该浸猪笼!怎么,如今又看上秦王了?秦王妃还真是贤妻,巴巴地把人往家里带,是不是还打算帮你家阿嫂偷人?”
秦奕如难得脸色铁青,一字一顿道:“如今郎君虽远在孟蓝,圣人、太子殿下都在宫中。祸从口出,请大公主慎言!”
雒苏从榻上下来,外层的白裙垂落,遮住了里头的凤尾罗红裙。她走到镜前理了理鬓后的桃花插梳,看着铜镜对秦奕如道:“王妃博学,岂不闻释家云世事无相,相由心生?大公主定要如此看,旁人能奈她何?”唉,永清公主要疯,旁人想拦也拦不住啊。
然而宇文澜怒极反笑,笑声尖利,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癫狂:“荡_妇雒氏,你休要得意!殷氏废了,萧氏没了,还有闵氏、苏氏……呵,落在她们手上,你就等着发配冷宫罢!”
“圣人急召,请永清公主回宫见驾!”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个绿袍内侍,也不知在宇文澜耳旁说了什么,宇文澜似乎清醒了些,匆匆转身,甩给她们一个华丽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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