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辞冰雪为卿热 上
一个轻柔嗓音在殿内响起:“听闻陛下近日苦夏,妾身做了点冷淘,陛下可愿换个新鲜口味?”
宇文业的嗓音有些沙哑:“难为你有心,放下罢。”
静了片刻,秦骊珠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些许嗔怪:“陛下为国事操劳,也要仔细身子才是,大宇千万生民可都盼着陛下龙体安康万寿无疆。”
器皿交错声传来,一声长吁后,嗓音舒缓了许多:“这冷淘滋味倒香甜,是什么浆水?像是黄花?”
“果真瞒不过陛下,正是甘菊花。”
“这时节怎么就有了?”
秦骊珠柔声道:“圣人泽被四海,今年东宫玫瑰、甘菊都开得好。”
宇文业低了哼了声:“你也是做说客来的?”
秦骊珠笑道:“陛下莫恼,七娘还是孩子心性,不知轻重,原不是故意惹陛下动气,现在心里后悔着呢。”
宇文业冷冷道:“正是紧要关头,一个两个都不懂事。”
秦骊珠叹道:“此事是不妥当。纵人说儿女情长,陛下确该给个教训,让小儿女知道厉害,今后不敢胡来。”
宇文业也叹了声:“罢了罢了,看在这碗冷淘上,让太子妃回去罢。”
帘外的雒苏屏息垂头:“儿狂悖不孝,令圣人、贵妃失望,甘愿领罚。”
宇文业淡淡道:“后宫之事,就交给贵妃罢。”
秦骊珠应了声是,端庄道:“太子妃进退无礼,本应重罚。念汝身怀六甲,绵延天家骨血,罚抄《女则》十遍,于含章殿修身养性,至生产日前,不可外出,秦夫人履监察之责。如有再犯,绝无宽免。”
雒苏双手交握于胸口,低眉敛目:“圣人、贵妃仁厚无加,儿愧怍难安,定秉承贵妃殿下旨意,绝无再犯之心。”
秦夫人旋即肃拜道:“谨遵贵妃殿下之命。”
回到含章殿,雒苏本打算一溜烟躲进卧室,可惜正主已经站在门口,挡住唯一入口兼出路。
没奈何,她挠了挠头,立即举手承认错误表决心:“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冲动了,你别生气……”
对视了一会,腹部的沉沉坠胀感愈发强烈,雒苏一步步蹭过去:“坐下说话好不好?”话音未落,她硕大的身躯就腾了空,令她不由失声惊呼。
将人安放在软榻上,宇文测径自掀开碧罗裙,手掌即将覆上素纱袴的一刻,一双纤手扣住他手腕。
雒苏咬着嘴唇看着他:“我没事。你若非看不可……让我先看。”烈日当头,两个多时辰,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
嫣红嘴唇上泛着细密的白痕。眼底黑色波浪翻涌,宇文测反手扣住她,低头用力吻下去。
汹涌的热浪席卷脖颈,拍向耳后,经过下颌,到嘴角时已经温驯下来。这才是久渴逢甘霖啊……虽然一句话都没有,心里的纠结不平被抚得一干二净,一丝皱纹也不剩。雒苏安然闭上眼,沉迷了许久,才勒令自己清醒过来。
对上水蒙蒙的眼睛,宇文测嗓音微哑:“想看可以,替我宽衣。”
雒苏眨了眨眼,完全清醒了。
宇文测捉住红酥手送到唇边:“嗯?”
心跳加速。雒苏暗恨自己没出息,都在一起多久了,还这么经不起调戏真是太不像话了,必须坚决坚定地反调戏回去!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
吟诵完觉得好像有点不对,雒苏迎上悄然变色的目光,来不及反应就再度潇洒腾空。
满脸通红的雒苏浴身完毕,回屋一眼望见映在床帏上的剪影,脸红得更深了。
异样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她搓了搓手,笨重地往床上爬,险些就滚了过去,还好一堵伸缩自如、软硬通吃的“人墙”包住了她。雒苏趁机将其推倒,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本来共浴是个大好时机,奈何她脸皮厚度有限,终于还是把他推了出去各洗各的。唉,肩负着两个孩子的胎教重任,她就算想乱来也不敢啊……
还好没有新伤。可对着旧伤她心里也不大好受,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是他,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她清醒地知道,大宇和孟蓝终有一战,却不能不害怕那一天的来临……
发丝挠得胸口轻痒,宇文测微眯起双眼:“苒苒。”
雒苏停止捣鼓白色深衣的动作,抬头望过去。
温热指腹沿着面颊轻轻摩挲:“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雒苏立刻扭过脸去。
“冒险不是女子所为。”
雒苏哼了一声,连肩膀一起转过去。
半晌没有动静,她飞快地回头瞟了眼,来不及扭过去就被中途拦截:“答应我。”
雒苏深吸了口气道:“我答应你不再冒险。若未考虑周全,绝不轻举妄动。”
幽沉的眸底仿佛有暗流涌动:“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要你和孩子安然无恙。”
心又不争气地软成一团。雒苏握紧拳头据理力争:“你也不能有事。”
沉默了片刻,宇文测伸手包住柔软的拳头,将纤软手指一根根松开,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合:“好。”
雒苏满意地躺下去:“你有诸多顾虑,我却管不了那许多,只要咱们一家在一起,好好地在一起。”
话音刚落,肚子里两个小家伙又是一通手舞足蹈。最近这俩不是一般的活泼,药藏郎和贺绩都说胎儿健康,雒苏不由期待起来,一对儿一样的粉团,会像谁多一点?
到临盆的日子,雒苏方知自己考虑得太少。仅生孩子一项任务,她恐怕都完不成……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准备工作已经做了三个时辰。阵痛越来越频繁,疼得她几乎麻木,然而除了破水,进展极慢。雒苏握着新月国进贡的催生石,在大暑天里冷汗涔涔。
两名皇家稳婆站在两边,三名女医排在外圈。
落梅又绞了一遍帕子,给雒苏擦汗:“胎儿入盆顺利,太子妃且再忍耐些。折柳,参汤。”
靠下的那个都已经入盆十天了。雒苏喘了口气,勉强喝了半杯,摇头道:“拿走罢。”
守在门口的宫女和外面的内侍忽然一阵骚动:“殿、殿下止步!”
绞着手指的折柳喜形于色:“是殿下回来了!”
雒苏脑子蒙蒙的,闻言清醒了点。虽说双生早产是常例,但就算神医也无法准确推断出产期。今夏平州又发旱情,琰都亦深受其害,宇文测作为都水使者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可是不是说要去十天么?今天才第五天吧……
还没想完,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一个哆嗦,身子一晃,牙齿狠狠嵌下去。在稳婆眼明手快的扶持下她艰难坐回桶上,感觉嘴唇上一片濡湿,浓郁的腥气令她愈发晕眩。
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她茫然转头,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天青色帷帐,帐子那边影影绰绰,唯有那个深色缺胯衫的挺拔身影,一眼便跃入眼帘。
雒苏咽下嗓子眼的腥浊,声音像琴弦上擦出来的噪音:“平……平州旱情如何?”
“不甚重。”
产室阴邪污秽之说自是一派胡言,但关于产妇不禁风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鉴于一面薄罗对他基本没有遮挡作用,隔一道无妨。宇文测嗓音平稳柔缓:“东宫旧事,你尚未问我。”不等雒苏回应,他徐徐道来:“晏平七年春,苏氏以舞艺入公主府,当舞姬之首。同年秋,大公主忍痛割爱,将其送到东宫。前两年,此人尚安分,第三年上现出原形。”
雒苏抽着凉气问:“她……怎么?”
宇文测轻笑了声:“千牛备身花钿绣服,年少貌美,苏氏动心情有可原。”
大脑转速缓慢,雒苏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不由低呼:“胡说!”大宇千牛备身十二人,都是圣人的近身侍卫,难道苏雪奴志不在东宫,而在大溪宫甘露殿?得封太子良媛还不满意,是因为一心爱慕太子他阿耶?这……这未免太骇人了!
“苒苒,不是所有人都似你一般不识时务。”
雒苏又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是说当初她想跑路的事呢。真是,明明是你先开口说可以解除婚约的好吗,别都赖在我身上……她刚要反驳,又一阵剧痛绞缠着小腹,全身血液仿佛都汇聚在此,奔流冲撞。
两边的稳婆异口同声:“已开十指,太子妃,屏气,用力!”
为了避免喊叫浪费力气,雒苏死死咬着帕子,在撕裂般的痛楚中不知用力了多少下,将近虚脱之际终于有了突破。
稳婆们沉声道:“露头一寸,太子妃再用力!”
仿佛一叶破败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中挣扎,她拼尽全力,终于换来一声响亮的啼哭,有如天籁。
雒苏看着稳婆剪断脐带,宫女们端来银盆,用热水给浑身血污的新生儿浴身,只觉身体被掏空了一般,疲惫之极。
等落梅给她喂完半碗浓参汤,稳婆严肃道:“太子妃,再加把力!”
雒苏知道,由于通常胎位不正,等得越久,双胞胎里剩下的那个就越难活下来。可是努力了几次,她绝望地发现,她高估了自己。不敢望向帷帐那边,她攥着落梅的手腕,低声道:“若实在出不来……就把肚子剖开,取出来。”
落梅心头巨震,看着满脸汗水面色发红的雒苏,只能回握她道:“太子妃,请用力。”
药也喝了,针也扎了,不知又过去了多久。雒苏动了动嘴唇:“什么时辰了?”
落梅心下焦灼,闻言微笑道:“寅时了。小郡王还等着妹妹出生一起看日出呢,太子妃是慈母,可不能让孩子们失望。”
确定是龙凤胎了么?看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就只瞒着她,他总是这样……怕她胡思乱想就瞒着,简直像对付小孩子一样。雒苏攥紧拳头,下定决心。不管将来,不计代价,我的孩子,我一定要让你见到——这世界最温暖最令人眷恋的阳光!
不知何时,身边换了人。一贯的淡泊消失不见,眸色如漆似墨,凝视她的目光浓烈难言。湿漉漉的手被他珍重地收在掌心,牢牢握住。
“苒苒,你答应过我,会陪我一生一世。你答应过。”
她眼底泪光朦胧。上天真的没有薄待她,遇上他,是她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事。
后来的记忆比较模糊,雒苏只知道,原来为了孩子,真的是能拼命的。她浴血冲锋,也不知最终给孩子辟出一条生路没有……神智迅速溃散,她脑海中只剩下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呼喊:
“不好,产妇血崩!”
“太子妃?太子妃!”
“苒苒,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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