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好在双心同一心 上
因着这个缘故，送客后雒苏开始心不在焉起来。直到宫人报太子至，她才裹着藕色缎面的披风迎出来：“晚上吃了什么？饿不饿？厨下备着好些。”
宇文测在檐下解开沾着雪珠的鹤氅，边交给卫刀边吩咐：“把吃食端上来。”
雒苏一颗藕粉丸子似的贴上来，邀功道：“这鹤氅改过之后更暖和吧？是不是既好看又实用？”将鹅毛缝在鹤氅夹层里，保暖效果自然是一流的。
宇文测自胁下围住藕粉丸子，点头道：“是不错。”
雒苏仰着脸洋洋得意道：“看来我还是很贤惠的嘛，娶到我你一点也不亏。”
宇文测一味附和：“是不亏。”
虽然没有甜言蜜语花言巧语，雒苏的虚荣心仍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孩子的事咱们回屋说。”
宇文测垂眸定睛，直看得素容粉颈齐刷刷泛起绯红才移开视线。
吃完营养的宵夜，就该谈正事了。第一件事，是确认孩子阿耶的看法。于是雒苏偎着他一面替他揉捏脖颈一面温柔开口：“在这世上，有人不期而降，恰似上天赐予的宝物，姑且叫做宝贝吧。”说完安静等他发问，这时节大概还没人把人比喻成宝贝的，不过她有信心能接下他这一问，顺便成功开启话题。
谁知等了半晌，宇文测只是高深莫测地看着她，雒苏不禁没了底气：“你说句话嘛。”
惜字如金的宇文测终于开了金口：“苒苒宝贝？”
刚恢复正常脸色的雒苏顿时又不行了，她之前哪来的信心？绝对是幻觉！
宇文测伸臂一揽，徐徐开口：“有贺老在，更兼药藏、尚药二局，必会保你母子平安。双生亦无妨。”
怎么突然变成她被安慰了？头上传来酥酥麻麻的轻痒，雒苏挣扎半天无果，轻捶了他一下：“好生说话。”接着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装得多，有些东西不便同我说，可孩子的事为什么也瞒着我？”
宇文测抽下玫瑰雕花的碧玉簪，闻言不作回应。
“这就是月华珠的第三个条件？”雒苏无奈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喜欢双生子？”
宇文测握住玉簪，抬眸凝视她。
“我小时候总是一个人。”雒苏回忆道，“旁人都有兄弟姊妹，而我……我纵有，也甚少同他们一处玩耍，直到后来有了阿芷。若是双生子，一出生便有玩伴，兄弟姊妹情谊也更深厚。”说着想到什么，靠上他肩膀道：“现在你有我和孩子，纵将来孩子们长大成家了，你还有我呢。”
软语呢喃，声声入耳，通体舒畅。宇文测灭烛下帘，体验到二十余年从未有过的圆满。谁说江山美人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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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春天，雒苏体验到的是春风骀荡。
一则从三月开始，她的害喜症状有所减轻，两个闹腾娃儿总算懂得疼娘了。二则落梅时常进宫相伴，终于有个说悄悄话的人了。三则柳黛岑和容燕婉终于有闹掰的迹象，起因正是容修仪的宝贝儿子——容氏想为儿子申请封号，柳氏照旧软硬兼施，不料这次容氏无论如何不肯妥协，于是柳容的亲密合作关系摇摇欲坠。
雒苏这才醒悟，当初琉璃宫午宴时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以柳氏的性格与手段，无论如何都不会允许合作伙伴有一个除自己以外的终身靠山。那么容氏怀胎生子，必另有帮手。
说起来还有件更久远的事，当初她被设计，在甘露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宫人青娥供认流苏殿大宫女们内讧，白雨指使她诬陷阿六、阿九。后来永宁不在了，流苏殿的宫女都换了差事。她向宇文测确认过，青娥是容氏的人，白雨是秦贵妃的人，阿六、阿九则是乔美人为女儿选的忠仆。谁也没想到，一场意外夺去了永宁的生命，容氏借永宁打击秦贵妃的计划泡汤，离间太子和太子妃也失败了，柳氏自然不会轻饶她——柳黛岑佛口蛇心，皇宫里无人不知，听说长乐殿有个隐蔽的蝎池，专为背叛者而设，不知有多少奴婢被扔进去洗了蝎子浴。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容氏被逼急了，宇文测出手了。如今容氏有了万众瞩目的孩子，有了别的靠山，柳氏若贸然动手，只怕得不偿失。
当然一切都是她的大胆假设。以前还能小心求证一下，如今他完全不让她沾这些事。每每她旁敲侧击地一提，就被他一句“阿初阿卯今日又闹着你没有？”给轻飘飘堵了回去。
眼下的雒苏很无聊，无聊到翻出殷县主历数她的五大罪状，小口抿着桃浆，时不时提笔批上几字。唔，东宫的东西就是好，连普通的桃浆都这么清香扑鼻甜蜜可口……她边想边看，“罪状第三·秽乱宫闱”下面写着：“雒氏既饱足，生淫*欲。含情出户，与齐王幽于冷宫。”她冷笑了两声，人家齐王还好好的呢，管人家生母宫殿叫冷宫，殷宝姝脑袋里装的是泔水吧？
看到“万目睽睽，先永宁公主玉体有玷”一句，她忍不住提笔注道：“料是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想到那天的情景，她双眸黯淡。尽管知道永宁多半活不到成年，但如果她早知道，早点发现自己的心意，早点怀上孩子，永宁在世时会不会开心一些？……可惜时光无法倒流，人生没有如果。
远远看着折柳将罪状纸付之一炬，雒苏轻叹了口气。
阿刀稳步走过来禀报道：“太子妃，摇光郡主和周小娘子求见。”
雒苏收拾了下心情道：“快请进来。”
不用说，雒苏知道宇文堇这番是专程来辞行的。柳家个个都属狐狸的，不过柳七公子是个例外，但谁都不知道，个性分明的柳七公子是否在心底接受了圣人的赐婚。摇光郡主出降，礼同公主，圣人做足了表面功夫，柳家必须感恩戴德。这种情势下，即使是柳七公子也无法任性。
雒苏注目过去，见宇文堇脸上带着甜甜笑意，眼神依旧平静无波。不久前她才知道，当初在珠玑会、百花宴上宇文堇出手相救，竟然是自救。去年夏天，宇文堇写了拜帖求见堂兄，想做个交易。若是旁人，必会反感，但宇文测不是一般人，对她开的条件有点兴趣——观察雒七娘，确保太子堂兄对未婚妻了如指掌。其实不需要她查，宇文测掌握的情报已经不少了，但再多些无妨。何况她提的要求也简单，不过想提前知道自己的指婚对象而已。宇文堇一贯安静不生事，宇文测对这个堂妹没有恶感，爽快地答应了。
雒苏心里感慨，摇光郡主不容易，衷心希望她和柳七公子能成一对眷侣。
“太子妃看什么看出了神？呀，竟是在看摇光郡主……虽不是男子，只怕太子殿下也要吃味，太子妃晚间可要当心！”周琼笑嘻嘻走过来，向雒苏抛了个暧昧的眼神。
雒苏咳了声，扬声吩咐道：“把新鲜樱桃拿来，浇上酥酪，还有玉露团、见风消、七返膏、汉宫棋……厨下有什么，通通都拿上来。”
周琼的笑脸顿时挂不住了。太子妃最近新添了一样恶习，任谁都招架不住——吃吃吃，不过不是自己吃，而是笑眯眯坐在一旁看客人们吃。
宇文堇道了句“太子妃厚爱”，坐下了。
雒苏笑眯眯托腮道：“可惜郡主嫁的远，日后不能时常吃到宫里的点心，趁现在多吃点！”说着转向周琼道：“还有你，马上就嫁到顾尚书家了……不过不妨事，等将来你有了身子，想吃什么，让人带话给我，我寻了来，派人送到顾家去。”
周琼虽然开朗，听这话也红了脸：“太子妃就爱看我们笑话！”
雒苏微笑不语。宇文堇也好，周琼也罢，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向她提非分要求，要不她也不会放心大胆地开玩笑。
“实在吃不了了……太子妃仁慈，饶了我们罢！”周琼揉着肚子哀叹，忽然压低嗓音道，“太子妃可知，齐王府的戚孺人小产了？可怜那孩儿，还不到三个月……”
雒苏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戚红珊前阵子也怀孕了，齐王高兴得不行，连摆了三天酒席，宫里赏的宝贝全数送到了戚红珊院子里。当时就有人非议，一个妾室有喜，孩子还在娘肚子里，这样张扬只怕要坏事。谁知果然应验……
周琼叹道：“就是前两天。听说齐王流连巷陌，日日买醉，齐王妃都劝不回来。”
雒苏在心里摇头，就算是齐王妃做的，那齐王也太没担当了，一个人跑出去逃避，让他的珊娘怎么办？看看，这就是所谓的“情种”，不知戚红珊如今看清现实没有。
周琼续道：“齐王妃还没死心，只怕不日要来求见太子妃。”
雒苏会意道：“齐王就藩与否，与我一介深宫妇人何干？齐王妃若是明白人，该求见圣人才是。”
“可不是！要说明白人，我看没人比过秦王妃去。”周琼一时嘴快，瞟了眼雒苏，见她浑不在意的样子，放心道，“太子妃大可放心，雒八娘、九娘要进□□，秦王妃定不会亏待。”
雒苏点头，不亏待，不厚待，一视同仁最好。雒谷家的几个女儿争得不可开交，终于定下人选，八娘雒菁、九娘雒芸，一起入□□。她对这两个堂妹无甚好感，但毕竟是一家人，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一直沉默的宇文堇突然出声道：“最近外头有些流言，说太子妃用度奢华。太子妃若要送礼，当心些好。”
雒苏挑眉道：“我尚且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宇文堇平静道：“前年贺家来琰都，传言太子妃将平州最大的琥珀打了枕头，送给舅氏。”
周琼气呼呼道：“听他们胡诌！我也听说了，太子妃送的分明是拿琥珀碎料填的蒲枕，何时变成了琥珀雕的大宝贝？”
雒苏心道这一天终于来了，有人设圈套不成，进谗言不成，就想用舆论压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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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早有预料，所以并不担心。此时的雒苏一心沉浸在感受到新生命的喜悦中，虽然分不清动的到底是哪个，但不管是哪个，都令人感动。胎动了，三个月的苦没有白吃啊……
转头觑了眼门口，她向折柳和阿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穿上软底鞋，蹑手蹑脚潜行到屏风背后，正准备来个突袭，不防轻描淡写的嗓音传进耳中：“既无用处，不必留了。”
稍细稍轻的女声询问：“那雒家？”这是阿竹。
熟悉的嗓音顿了下，道：“监视照旧。不要让她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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