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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巾帼何须让须眉 上


  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睡觉是次伟大的治愈师。前一句是名人名言,后一句是雒苏自己揣摩出来的。

  次日醒来,雒苏靸着鞋踱到窗边享受清晨的阳光,目光移回室内时触到一个东西,停顿下来。色泽沉雅,纹路流畅,雕工细腻,但这沉香木匣最显眼的地方却是描银的两处花草纹饰。一个显然是千叶白莲,另一个则有些眼熟,像是……雒苏敲了敲脑袋,碧薇!大宇尚白色,国花是洁白郁美的千叶白莲。而这清丽袅娜的碧薇花则是文珉——大宇南方邻国——的国花。雒苏知道这宝贝匣子的由来了。如果她没记错,这个月大宇有个异国文化节,来自外国的使者们将在琰都汇聚一堂言笑晏晏。那么作为友好往来的条件,相对弱小的国家势必会向大宇提供一些令人满意的“礼物”,比如财宝,比如美人。既然这碧薇花泥到了太子手上,想必是个难得的宝贝。

  雒苏揉了揉额头,这用还是不用,真叫人头大。用吧,心里头跟揣着个月亮似的,又大又亮,藏都藏不住。不用吧,万一被太子殿下知道了,不晓得会有什么麻烦等着她。太子殿下把这烫手山芋丢给她丢得倒是轻松,但谁知道他老人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指尖染上一抹清凉,雒苏歪头看了看,这果冻似的膏体和二十一世纪的青苹果味面膜膏长得一模一样,它当真是疗伤宝贝,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股润泽伴着清幽冷香沁入肺腑。指尖有些轻痒,被针虐过的皮肤仿佛得到抚慰,每一个细胞都无比熨帖。真是……好宝贝啊!雒苏感叹完,凝视着自己淡绿色的五个指尖,决定心安理得地把月亮揣下去——管别人说什么呢,自己舒坦是正经。

  雒苏转头看到门口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一个沉静温婉,一个处于暴走边缘。大概猜到怎么回事,雒苏收回眼底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哪个不长眼的又来招惹我们温柔娴雅的折柳妹妹了?妹妹莫急,妹妹莫躁,且说来听听,我替妹妹主持公道。”

  折柳酝酿了半天正待开口,一肚子的话却被落梅的四个字给堵了回去。落梅说:“六娘来了。”

  雒苏心道果然如此。每逢遇上西院那起人,折柳就容易控制不住情绪。其实也没什么,那几个女人不过是迷上了精分的戏码,变脸比翻书还快,另外特别擅长恶人先告状而已。距上次闹腾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这么久没坑人,想必心里挠得慌吧。啧,看来今天打头阵的是战斗力最弱的雒蕙——长她一岁的庶姊,在雒家女娘中排行第六。

  “七妹今日好生清爽,想必昨晚一夜好梦。”

  湖绿孔雀纹天丝罗襦,牙色泥金联珠纹半臂,天机云锦石榴裙,妃色团花丝履,加上一丝不苟的高髻和艳丽的桃花妆——很完美。

  雒苏望了眼雒蕙完美的绯红脸蛋,把口里含漱的半口水慢慢吐出来,双手在银盆盛的兰汤里浸了下,接过落梅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这才转过身来:“托六姊的福,妹妹我睡得不错。倒是六姊不辞辛苦清早过来,莫非有什么要紧事?”

  雒蕙暗地里咬了咬牙,几天不见,这丫头倒是出息了。这狐媚子昨天领着她娘家人去了金水观,万一被偶然亲临观中的太子殿下撞见,再万一太子被她迷惑着了她的道,只怕她就做起春秋大梦来,要狂到天上去了!自己过来本打算探探消息,顺便用言语弹压她几句,没想到才开口就被她噎了回来。瞧她这副轻狂模样,一张狐媚子皮囊下头就是把贱骨头!

  雒蕙边想边攒出一些笑意:“倒也不算十分紧要,只是昨天婶娘们特地派人过来,不巧七妹不在,便留了话,说七妹笄礼虽大,也不可用功太过把身子累坏。又说这几日天朗气清,家中姊妹要多聚聚才好。”

  雒苏点头道:“适才听说四姊不日便要出阁,六姊同她要好,自当一聚。”

  一抹喜色泛上眉梢,雒蕙试探道:“……那七妹?”

  雒苏拿捏出一个遗憾的语气:“昨天不幸在外头摔了一跤,现下觉得腿脚不大便宜,怕这几天都不好出门,就不扰姊妹们雅兴了。”

  眉梢的喜色蔓延到眼底,雒蕙抿了抿唇道:“七妹怎么这般不小心?父亲若知道该心焦了……既然七妹有苦衷,少不得让姊姊我费口舌开解一番了。”

  雒苏看着雒蕙背影远去,转头向落梅折柳道:“车备好了吧?今天咱们一块,去杏亭和琉璃池怎么样?”

  折柳愣愣道:“小娘子这就出门去?西院……”

  雒苏伸了个懒腰道:“管他们呢。你就说去不去吧,不去就在这看家,嗯,八成他们还会找来,你要不嫌烦就和他们斗斗嘴,别打起来就成。”

  折柳忙不迭道:“去,我去,小娘子别丢下奴婢。”

  落梅罕见地轻叹了声:“手上活计堆着,这几天须得赶工,奴婢就不去了。”

  折柳嘟着嘴小声抱怨:“那么多活计,怎么绣得完?阿郎也真——”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落梅出声打断,转头向雒苏道,“再有一天就是休沐日,小娘子记得就好。”

  雒苏未做多想,笑眯眯道:“嗯嗯,父亲大人交代的我怎么敢忘?不过眼下还是先把行程敲定——这会先去琉璃池,中午饭去延年巷吃,顺道在周遭遛遛,之后去杏亭听鼓子词,折柳你觉得如何?我觉得相当不错。”

  相当不错的计划全票通过。当然贺青林和白氏没有意见,贺商陆也意外地没有皱眉挑刺——尽管雒苏知道这是因为他对琰都不熟。

  接下来的一天充实而圆满。

  因为从澶石国移来了几簇优昙花,琉璃池人满为患;因为恰逢异国文化节,杏亭差点被热情的外国友人们挤爆,以致他们不得不坐最后一排——这天他们确实过得很充实很圆满。

  “小娘子为甚这般欢喜?”

  雒苏自打进屋就再也绷不住嘴角,一个人对着《女诫》乐了半天,听见翦霞的声音才回过神:“咳,没什么,就是想到今天在杏亭碰见一个奇女子。”

  没想到傲娇冷郎君贺表兄也有吃瘪的时候,而且偏偏被他那恨钢不成铁的娘亲目睹了全过程,真是快意人生啊!说起来多亏了那位奇女子——他们本来坐在最后一排,面对着前方黑压压的人脑袋,十分认真地在听鼓子词,直到旁边的哭声越来越响。没错,一开始是低声抽泣,后来抽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让他们十分头疼。虽说台上说的故事是挺悲的,讲述了一段前朝少年天子和前前朝遗孤公主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完美地演绎了当下流行的复仇、虐恋、霸爱戏码,但雒苏觉得其实也没那么悲——起码前朝少年天子和前前朝遗孤公主都活下来了。虽然不理解,雒苏还是秉持宽容的态度继续听故事,直到“锵”的一声,荡气回肠的故事落幕,那个哭得直抽抽的人影应声歪倒,不偏不倚歪进贺商陆怀里。雒苏呆怔着转头,恰好和一道强烈视线撞在一起。四目相对,雒苏第一次捕捉到贺商陆明白无误的恼意,因为下一刻他猛地撤身站起,于是哭晕的少女咚的一声掉到地上——摔醒了。

  接下来的戏码就是大快人心的看傲娇表兄吃瘪。虽然忍笑很辛苦,但雒苏还是躲在柱子后面不辞辛苦地把好戏看完了。那个奇女子看年纪不过豆蔻,外貌清秀讨喜,一张嘴却是伶牙俐齿,骂人不带一个脏字。贺表兄开始倒是还了几句嘴,后来不知是君子心肠占了上风还是怎的,忍得脸色铁青也不发一言。

  想起事后贺商陆看她凉飕飕的眼神,雒苏拍着胸口,心有余乐,结果很快就乐极生悲——屋外的婢女传报:“阿郎至。”

  不是吧!她这还没来得及突击呢,考核就随心所欲地从天而降了?雒苏默念了两遍“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起身恭迎她的父亲大人。

  雒桑年纪不过四十,两鬓却已生有银丝。他面容轮廓偏硬朗,一袭燕居的靛青袍穿在身上也没有多少居家的气息——只能说,气场太强大了。雒苏不禁回忆起第一次拜见父亲大人的情形,那道肃然的目光停在自己身上,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又或许没有情绪。仅仅三秒钟就移开,声音陌生漠然:“为七娘更衣。”雒苏低头看见自己一身麻衣才反应过来,那句话是吩咐仆妇的,这个她称作父亲的人……是觉得晦气吧。把她接过来也不为别的,只因雒苏身上流的血是他赐予的,是他的所有物,就要拿回。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已经到了要被甩手给另一个人的时候了么?雒苏在心里轻哂,抬头迎上雒桑的视线:“父亲。”

  雒桑略一颔首:“七娘功课温习得如何?”

  雒苏想了想道:“女儿惭愧,针黹不精,上回绣的半条巾帕仍是那半条。”

  雒桑眉心微蹙:“紧要的两样,书和字。”

  雒苏又想了想,斟酌地回了个“差可”。

  出乎意料,雒桑并未细问下去,只是注目打量了雒苏一会,沉吟道:“宫中齐王妃久病初愈,秦贵妃选度了几名当朝闺秀,令择日入宫伴齐王妃读书解闷。七娘稍作准备,不日便进宫去。”

  一道白光在雒苏脑中炸开。难道说,关于她的八卦新闻已经上达中央了?秦贵妃是奉旨来封杀她的?不不,说不定只是私下替秦家侄女们报仇雪恨来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而雒桑看起来很平静,似乎还不知道她做的“好事”,这要怎么办?

  “七娘。”

  低沉迫人的嗓音中雒苏抬起头来:“父亲,儿前日外出不慎扭伤了腿脚,恐对贵妃、王妃不敬……”

  “腿脚不便,就去得琉璃池杏亭?七娘须省得,什么地方当去什么不当去。”

  果然是含混不过去的。雒苏认命道:“父亲教训的是,女儿知错。但请教父亲,明日有几家闺秀进宫?”

  雒桑眼底神色略有缓和:“秦十娘擅宫商,秦十三娘好联句,秦十四娘精筹算,齐王妃胞妹戚氏能舞剑器浑脱。”

  雒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多谢父亲指教,女儿自当尽力。”

  这是什么世道?把她这个什么都是半吊子的文科生推到诸系系花中间,不说话都能呛死她,这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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