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重临 5

　　

　　“夭刻”的兴奋沿着冰冷的刀身清楚地传递到他的手掌心，跟随凯萨尔多年，这把刀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意识。

　　此时它似乎比主人还要激动。

　　夜风夹杂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掠过平原，天空中的七颗球体徐徐转动，环绕中央的是那道身材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背后的虚空中渐渐衍生一双巨大的翅膀，压迫感随着身影的缓慢下落而笼罩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混沌神话中，黑暗之神原本是威第拉魔族中的首代魔神之一，后来在上古时期的一次大陆战争中，将三千魔族献祭给混沌以此获得无上力量，从那之后这位魔神便突然销声匿迹，没有人再见过他。

　　直到战争结束，有关他的各种流言才疾风一般地涌出，有人说这位魔神已经承受不住体内的强大力量而死亡；也有人说他回了地狱休养生息，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说这位魔神在消化庞大的黑暗力量时突破了大陆规则的框架，已经跃为神族。

　　尽管说法不一，分不清究竟谁真谁假，在混沌圣战中降临的黑暗之神还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某些细节：

　　这位神祗的作战风格与上古时期的威第拉魔族战斗方式如出一辙，而众多魔族又是饱受三魔神的熏陶——

　　有些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漆黑巨大的双翅缓缓展开，傲然遮住大半夜空，托着黑影慢慢地下落。

　　贝伦多死死低着头，有些费力地喘着气，按在土地上的双手犹如遭受了寒冰洗礼一般冰凉。

　　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到土地里，男人瞪大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兴奋。

　　初暮森林。

　　黑暗使平日里苍翠欲滴的林木变得多出几分诡异来，枝叶都被这份浓墨染成彻头彻尾的黑，唯一明亮的，只有身背木制长弓负责警戒的精灵守卫耀眼的发色与瞳孔。

　　红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脑后的艾丽尼娅从镂空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在桌旁悠闲地翻看。

　　“湮灭转轮已经开始运作了。”苍老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精灵大长老身披外袍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夜空。

　　精灵的特性使得长老虽然已经数千余岁进入老年，面容还和年轻时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湛金色的双瞳中流露出太多不易掩饰的苍凉，那是见证了许许多多之后的一种领悟和淡然。

　　阅历可以使一个人的气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是他人无法模仿的。

　　在他眼里，初暮森林的夜晚向来都是给人感觉美好而宁静的，可是今天不一样。

　　暴戾之气疯狂地蔓延游走，差一点就要凝成实质。沉闷感牢牢抓住了人的心脏，在这样的晚上很容易做出冲动的事情。

　　听见声音的艾丽尼娅坐着没动，又翻过一页：

　　“也就是说，我们不必再等下去咯？”

　　“不，”长老摇摇头，“还是再等等。”

　　女人叹口气，意有所指：

　　“有人已经快要等不及了。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派他出去巡逻，不怕偷偷跑了？”

　　“不会的，光之圣女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等得下去。”

　　于是艾丽尼娅低下头看书不再说话，小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木桌上的蜡烛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偶尔噼啪作响。

　　铺天盖地的阴冷席卷而来，贝伦多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一点一点抬起头。

　　暗红色鳞甲包裹住全身，虽然拥有人类的形体但完全不是正常的外貌——面部五官状如神话中的首代魔族，却在眼下覆有薄薄的两层银灰色纹鳞，在夜色下闪动着幽烁的光芒。

　　跪在贝伦多后面的费罗塞普妮抬头快速地望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正好接到另外一边的卓拉德朝自己身上投来的目光。

　　女人没有理会他。

　　黑暗之神的金色竖瞳没有焦距地直视前方，双脚以类似于龙爪的形态牢牢地踩上地面，犹如一堵隔绝了光明的厚墙。

　　过了许久，涣散的视线才缓缓凝聚到一起，目光下移落到贝伦多的身上。

　　男人的身体僵住，谨慎地低下头去。

　　“您的苏醒是整个大陆的福音，恭贺您。”

　　安静持续了很久，才有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我快要认不出这里原本的模样了。”

　　来自远古的厚重苍凉随着这句感叹传播开来，与此同时还有神族天生的威压，清楚而不容置疑地渗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肉体拥有强大毁灭力量、掌控纯粹黑暗和与实力相匹配的野心，代表着深渊般黑暗之力的黑暗神即使在床头故事里，也是绝对让普通人恐惧的神祗之一。

　　有关数千年前那场混沌圣战后的四贤人事件，也早已被世人熟知。在他们眼里，意图统治艾诺迪亚并且视杀戮为乐的这位，落得封印的下场都算是轻的——

　　对本人来说可不是这样。

　　从他经过这么多年努力才使灵魂艰难地脱离封印的结果就能看出来，数千年时间封印带给他的煎熬与伤害绝不亚于战争失败。

　　“都站起来吧，让我仔细看看我的后人们。”

　　薄纱般的黑雾缓缓缭绕在身周使人看不太清这位的真实面貌——不过估计就算看得清，也没人有直视他的胆子。

　　贝伦多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带着教团成员们一同站起身。

　　任职团长这么多年，无论大小事情都扰不乱贝伦多的内心。此刻男人的手心里却满是汗水，指尖颤抖着根本无法停下。

　　他已经在尽力维持着面部肌肉的平静使表情看上去不那么奇怪，可是微微抽动的脸颊两侧还是出卖了男人自己。

　　黑暗教团成立至今，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今天啊——

　　为了这个命定之日的来临，为了他们伟大的神重临这世间，为了让那些愚蠢之徒好好看清现实——

　　终于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再回头看看过去，贝伦多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任何努力都是值得的。

　　而从今天开始，之后的历史将被彻底改写。

　　他突然觉得作为这个计划的执行者之一是无比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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