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重临 2
那些破碎的记忆。
沉睡着的过去。
我拼命让自己醒来，让自己逃离这片混沌。
而远方的天际，已经出现模糊的曙光，似乎照亮了我的命运。
在整齐跪成几排的教团成员身后几百米，是掩映在黑暗里的低矮灌木丛，与四周的浓墨融为一体。
灌木丛后的身影高大显眼，一动不动。
脑海里的痛感越来越强烈，好像有什么人正在大力拉扯着他的神经，一刻不停地使力，令凯恩难以集中精神。
这是怎么了……
在上次的镜子事件中，那个镜中诡异至极的另一个“自己”被察觉到不对的尤希娅以魔法击中后就再没了生息，这些日子来也从未出现过，最近的事情又接踵而至，凯恩差点快要忘记自己身体里的这个隐患了。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猜测，那个“自己”在镜子事件后就已经消失，或者是负伤逃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
然而今天，在目睹了天空中的奇异景象后，身体里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就好像是另外的力量在体内肆虐一样，让他有种精神分裂的错觉。
察觉出不对劲的少年当机立断地转身，自己接下去的状况还不知会怎么样，他有必要把房间外的卡娜喊进来，多一个人以防突发状况。
可是刚刚迈出一步，那种控制不住的力量就立刻加剧，挤压拉扯着他的神经，脑海里仿佛多出一根细细的弦，左右端都被人用力地拉着几乎断开，这种感觉让他差点维持不住平衡。
尤希娅没有发觉凯恩的异常，出神地望着窗外那阴暗的天空。
过了几秒钟，她突然出声：
“凯恩，你看……它们动了！”
夜幕中，那七颗硕大的黑色火球，正以极其缓慢的姿态，一点一点沿着同样的轨迹移动。
听到声音的凯恩“嗯”了一声，感觉体内的不适稍稍减轻，没做他想，扭过头去看窗外。
只那一眼，就让他再也移不开步子。
七颗黑色火球缓缓围绕着转动，那轨迹明显是一个圆形。
缠绕跳动的烈焰熊熊燃烧，时不时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那光亮仿佛横贯天际的闪电，却比闪电更加震撼人心。
而凯恩的脑海里，也仿佛射入了一道灼目的闪电，有什么东西正随着闪电大量灌入他的意识。
一连串陌生而熟悉的破碎记忆鱼贯而入，在脑海里烙下大片极其深刻的印记。
那是……什么……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不属于吗？
可是它们为什么这样熟悉？
漫天的血液，遍地的残肢，完全陌生的场景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一看到窗外的景象就莫名其妙地想到很多根本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连日来滋生并增长的疑惑，在下一刻疯狂堆积，只等临界点那把烈火的点燃，一瞬间解开所有的秘密。
心底里有一道声音在细微地呐喊，快醒来，快醒来。
呐喊声逐渐变大，到最后震得他的耳膜嗡嗡生痛。
快醒来，快醒来。
快醒来，快醒来。
醒来的是谁……
说话的……又是谁……
记忆的光束直冲云霄，破开万层乌云，最后那张男人的面庞如此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
刹那间，隆隆声不绝，熟悉的绝望痛苦感潮水般涌来。
他看见脑海中戴着面罩的男人轻轻勾唇，用如同多年前一样浑厚的声音缓缓开口。
他听见他说“
你醒来了啊。
弟弟。
久久等不到回应的尤希娅回头，看见凯恩的脸时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朝他跑过去。
少年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银色发梢也被汗水浸湿，他的眼神充满震惊与不可置信，直直望着空荡荡的前方，那神情让圣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
看着凯恩似乎对走到跟前去的自己视而不见，尤希娅想了想，轻轻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指：
“你没事吧？”
“……我没事。”从震惊状态中回过神来的凯恩匆匆瞥了少女一眼，垂下眼把冰凉的手指从她手心里抽出来，扔下一句“屋子里太闷了，我出去放松一下。让……卡娜进来陪你”就别过头急急地走出去。
尤希娅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门外走廊里的夜色很浓重。
正好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卡娜被突然开门走出来的凯恩吓得一惊：
“你干嘛啊？”
见少年的神色不太对，没有回答自己就急急忙忙地擦肩而过走了出去。她奇怪地眨眨眼睛，走进房间准备问问尤希娅发生了什么事。
两只手撑住楼梯旁的栏杆，凯恩低着头紧紧闭上双眼，在静谧中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汗水大滴大滴从额头鬓角滚落，落入周围无尽的黑暗。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那些记忆都显得遥远而模糊，十分不真切。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初识的凯萨尔对自己屡次出手相帮，与他交谈时的熟捻又确确实实不似伪装。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贝伦多将他当做重点培养，就算在很久以前自己实力平平也是如此。
是的，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了一切，所有的事情。
儿时的回忆如此模糊，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真的。他不是孤儿，也不是在流浪生涯中被黑暗教团收留长大。
他和凯萨尔，他们都出生于教团，都是带着任务降临世间的完美生命。
在教团里，还有许许多多与他，与凯萨尔一样的婴儿。和他的不同之处在于，那些人被计划选择，为计划而生，最后又被计划抛弃。
那些人，他们都活不到长大。计划明确标注，能活到长大的人，只能有一个。
而凯恩，就是那唯一的一个。
他，由于计划的遗漏而幸得存活并逃出教团的凯萨尔，还有许许多多已经死去的人们。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容器。
而凯萨尔，是真真切切与他出生于同一个母体的人，是他的亲生哥哥。
“呵，真是，可笑。”他轻笑自嘲，银发垂下，遮住了他的脸孔，看不到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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