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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何嘉的话却使他一惊,“谁死了?”

        何嘉看顾井仪一眼,声音更低了:“据说是王磊。”

        顾井仪语气不太好,“以讹传讹的事不要乱说。”

        何嘉露出古怪的表情,干嘛这么大波动?

        彭川也参与进来,闲闲地说:“这你们也信啊,八成是他们宿舍那伙人骗你们女生耍呢。”

        “哪有人用死开玩笑的?”何嘉嗔视彭川,“可是要怎么解释?王磊妈妈神神秘秘跑进宿舍,卷了床铺,还往他墙头贴符纸?”

        “这谁知道。这人怕不是个神棍吧。”

        颂祺幽幽在心底想,也许其实王磊有个跟自己一样的母亲。

        “但是这件事绝不是讹传,你们知道吗?周清退学了,就在王磊妈妈上宿舍的当天。”

        颂祺一顿,耳边说什么忽然全都听不懂了。什么?周清退学了?

        顾井仪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顿时有点巫魇。

        他重新牵起颂祺,她看着他翕动口型,她读不懂他的唇语了。路上行人笑眯眯。臂与臂连成直线。花开花落一样打手势。或嘴说得像滚水。这一切都将永远与她无关。

        何嘉说起一家新开业的饮品店,一行人往那里去。顾井仪一路都没有再说话,抬头发现竟是家猫巷咖啡。他全呆住。正因为这个他才没把饼饼和小老弟从寄养中心接回家。何嘉今天怎么回事?这姑娘脑子缺根弦吗?

        颂祺在顾井仪开口前先开口了:“我没事。”

        顾井仪不放心:“不然我们还是先走吧。”

        可是看何嘉兴冲冲。也不能总是误解别人。何况顾井仪一直在自责,如果为他好,那为什么不让脸脸的事过去?

        于是她笑了笑,我真的没事。

        点好甜点饮料,上二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毯,颂祺觉得脚有些软。

        何嘉倒是亲亲热热,挽着颂祺说:“周清走了,班里那几个山海经一定很悲惨吧。”

        “什么?”颂祺问。

        “她们不就是见大家都挤兑周清,才把脸抹成那个鬼样吗。”

        彭川咕哝着说:“你第一次化妆,脸不也跟霜降似的。”

        何嘉赶着彭川打,“美女的事你少管!”说起上次逛商场觉得有两支唇釉很适合颂祺,买来给她做礼物。

        颂祺很抱歉地说:“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嗨,没关系啦。请我喝奶茶就好喽。”何嘉摇摇手,推门进去。

        颂祺挪到边角位置,恍惚摇铃声,原来是猫爬架上拴着一个铃铛。白得像雪一样的猫从架子上跳下来,她露出惊慌得要四处逃窜的表情。显然怕那只猫,那只猫也怕她。

        已经是角落了,可人来人往铃铛还是响。小孩子见了猫,一轰而上,揉来掐去,何嘉说这就是她为什么讨厌小孩子。小孩是世界上最邪恶的物种,从前她学毛笔字的时候……

        “你还学过毛笔字?”彭川不可思议,学了还这么毛燥,白学了。

        “一个劲蹬我凳子,还用头撞我。我一巴掌呼到他头上,指着他说,再敢动我一下,我就打死你!”

        很自然的,他们说起小时候。颂祺不想听,转移听觉上的注意。摇铃声还在,冲进嘈嘈的人声里,破碎,冷却,逐渐消逝。她不觉得痛苦,但这听感像是伴随眼泪一齐发作,最后凝一层干不彻底的眼泪的膜。什么都听不到了。想到脸脸的死。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遂脑子里画面更清晰了。

        顾井仪牵着她的那只手紧了紧,她被从记忆的悬崖边缘上拉回来。“还好吗?”

        颂祺努力笑了笑。

        饮料端上桌,她沾都没沾。意式咖啡黑得像用神工熬煮得浓稠的沥青。她很罪恶。

        顾井仪问:“在想什么?”

        颂祺捡起话题:“你喜欢小孩吗?”

        “还好吧。不过我只喜欢听话的小孩。”

        何嘉撇嘴,说:“我只喜欢哑巴的小孩。”

        几人都笑了。颂祺也笑。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到,假使自己不能挣脱疾病,这辈子她根本无法生育。挣脱了又怎样?她未来只会有一个忧伤的小孩,或者自闭症?其实有什么关系呢,她会死。

        “也许人喜欢小孩,跟基督理型是同理的。”顾井仪说。这方面两人很投契,他们都认为只有非社会才算人类。

        这时颂祺状态不错,很轻松地说,她喜欢顾井仪的创作观,用瞬间容纳永恒。这种永生感很美。那天她看到他房间里那幅画,罩玻璃瓶的女人,站在房间里,不确定是要脱下或其实刚穿上去。

        他纠正她,“不是玻璃瓶,是很像玻璃瓶的雨衣。”

        她笑了,没有说那画上的女人很像黄琴梦。

        他们谈到文学创作的线性和绘画的同时性,一谈两个钟头。那时颂祺还好好的。

        四人吃过晚饭,很自然就在十字路口分手。

        可是当天夜里,她出现了恐怖的幻觉。顾井仪在客厅,就听见她埋在被子里尖叫,撕心裂肺的。

        “怎么了?”他抢进卧室,把她从被子里刨出来。她看见他的脸,汗与抽搐更剧烈,起乩一样。

        顾井仪从不知道女生的力气可以这样大。她推开他,受惊麻雀一样开始在卧室里乱跑乱撞。

        “颂祺!”她不疼吗?

        她根本不听他的。撞墙后狼狈逃窜,把自己关进衣橱。

        他不敢拉开,怕她又撞起衣柜。奇异的,里面什么声音都没了,塞住了一样。确定不是晕倒,他守在外面,又过了十分钟,才拉开衣橱的门。

        “好了宝贝,没事了。刚刚什么都没有。”

        然后,他把她抱到床上。她背对他,缩成一团。

        “告诉我你看见什么了?”

        她不答。顾井仪也就不问。过了几分钟,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是哪里不对,“你不能说话了?”

        他绕到床那侧。她抱着被子,像是吃进太多语言,张大眼望着他,眼泪直流。

        “不说话也没关系,写出来可以吗?”

        他翻出手机,她接过去,很快摇头。

        乱码。怎么是乱码?

        两人无措对视。顾井仪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医生的建议是住院。顾井仪一听,马上说:“但失语的时间并不长,大概十几分钟。一定要住院吗?”

        医生严肃地表示,他要同患者家属谈一谈。

        于是颂书诚来了,顾井仪并不知道颂书诚家里的景况,看表情,仿佛得绝症的人是他。

        疗程一个月,探视时间在下午四点。顾井仪把规章和作息看到会背了,安慰颂祺:“我得空就来找你,乖乖的好不好?”

        她笑了,说这好像在安慰小孩子。

        “我还没跟你讲吧,我小时候吃药可费劲了。”

        “你怕苦?”

        “对啊。而且我不踢足球,因为足球真的很菜。”手顺顺她的头发,他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颂祺愕然,来不及躲,又怕他从此不来了。

        下次来看她,他带来一只小羊驼娃娃。每晚搂着入睡,她就有点爱上那只小羊。

        他几乎真的相信她会好。没被扭送保护室,没大喊大叫,也没缠着医生问晚上磨牙怎么办,流口水怎么办。

        护士也说她很乖,又在看书。

        遇到过几个真正异于常人的,哭着问她的鞋去哪里了。问生什么病也答不上来。

        更有几次听到广播,连名带姓:“xxx出来接受治疗!”

        疾病真是□□。

        开学后就更少来了,颂祺不要他陪护。因为凌晨半夜总有哭声。

        何嘉问起来,顾井仪就说是生病。何嘉坚决要去看,顾井仪只管嘴上延宕着,这样隐私的事,除非颂祺自己说。

        开学头一个礼拜,顾井仪有许多许多话想同颂祺讲。班级里诡异极了,周清一走,众议的对象成了王磊,传的他几乎要信了。什么王磊妈妈走进宿舍,如何悲伤,举行了一场仪式。当晚王磊的死对头就一直发高烧没上学。什么大家都联系不上他。更有同寝的男生每晚播放大悲咒?晚自习的时候,大家机密地交换他的死讯,连托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咱班来了一个转学生。”回教室的男生说。

        有人问:“在哪儿呢?”

        “老班办公室呢。”

        “男的女的?”

        “女的。”

        “好看吗?”

        “就那样?我也没看太仔细。”

        物理晚自习时韩燕燕就引荐那转学生,从前在私立就读的。

        顾井仪正抄着笔记,抬头扫那女生一眼,倒不是为别的,开学的检验考颂祺没参加,王磊又不在,肯定会和这转学生一桌。

        那女生端直了立在讲台上,风发发、气昂昂地演讲自己:“大家好,我叫康滢滢,希望接下来的日子……”

        该是自来熟的类型。何嘉想,不过两手撑着桌子,和一副官派的口吻是怎么回事?长得也奇异,瞧走个路那马尾甩的,快赶上小风车儿了。

        果然,一下课康滢滢就喧嚷起来:“哟,这是谁的书呀?”

        顾井仪把笔记放到颂祺桌上,眼皮不抬:“颂祺的,过几天就来上学了。”

        她挑起眼,细声:“颂祺?听名字,像是好学生呀。”

        顾井仪没接话,整理好桌屉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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