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凌霄花犹在
郡王的轿子出现在了巷子口,几个轿夫跑的飞快,气喘吁吁。
轿子尚未停稳,郡王就迫不及待的从轿子里出来了,瘸腿站立不稳,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被长随搀扶起来后,急匆匆的挡到了陆惟前面。
“阿惟,你不能走!”郡王神色焦急忧虑。
章毓莹一喜,连忙说道:“郡王殿下,快拦住他!”
陆惟看着昔日的好友,并未下马,冷冷的说道:“骗我的事,你也有参与,是不是?”
郡王张张嘴,看着陆惟冰冷的眼神,不知道该说什么。
章毓莹坚持要当皇后才肯让小皇帝写禅位诏书,而陆惟怎么可能同意贬妻为妾,他们只得出此下策,想先稳住陆惟,假意同意方芩为帝,娶章毓莹。
他们想着,等登基为帝的那天,一群人一拥而上把黄袍披到陆惟身上,陆惟还能不要?
陆惟双腿一夹马腹,便要离开。
郡王慌忙张开胳膊拦住了陆惟,恳切的说道:“嫂夫人的事我很抱歉,请节哀顺变。离京一事,还请三思。阿惟,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你的一举一动关系到天下局势,朝堂安定……”
想起章毓卿的经历,陆惟的心又是一痛。
章毓卿冒着危险跑到京城,只是为了问他一句话。
端淑手颤抖的举伞都举不稳,叫道:“不是我们杀了她!一定是陆德文下了黑手,是他和他那群庶子们策划的,不是我!你莫要怨我,我都是为了你好!”
他不该回来这里的,这里一草一木都充满了他和章毓卿的回忆,回到这里只能让他徒增悲伤。
乌云翻滚,墙上凌霄花叶子随风摇摆,豆大的雨滴落了下来。
<div class="contentadv"> 陆惟呆木的站在那里,看着风和雨水的冲击下,凌霄花的叶子打着旋落在地上。
陆惟抬头,深深的看了眼端淑。
连着几天的急行军,外加月余的压力折磨,让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陆惟脑袋越来越沉,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他伸手摸了一把,才发现眼泪蓄满了眼眶。
陆昭扯着陆晓小跑到了陆惟身后,怯生生的喊道:“父亲!”
平淡无波的语气配着他一个多月备受精神折磨的憔悴模样,透着几分心如死灰,了无生趣的颓丧。
亲生母亲都说了他会为了荣华富贵贬妻为妾,娶太后为妻,章毓卿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她本就自幼艰难飘零,戒备心极重。
陆惟抬眼,看着端淑的脸变得惨白,“那个人,就是你。”
后面的方墨和孟择良拼了老命的追都远远落后一大截。
“我,我们也没想到……”端淑语无伦次的说道,美艳的脸上满是惊慌,“我没有想过让她死,我真的很喜欢她……”
陆德文见一个爱一个,背信弃义,毫无忠贞可言,怎么生出了一个情种儿子!
这样重情重义的陆惟将来怎么能当一个狠心绝情的孤家寡人?
端淑心里一突,语调平稳的说道:“我有事吩咐他做,他现在不在凉州。”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爱她敬她,实则连她心里的伤痛都一概不知。
陆惟不敢回头去看陆昭他们,猛然策马狂奔了起来,径直跑回了统制府。
陆惟崩溃到极致,反而笑了起来,笑容惨淡,一句为了他好,整的他家破人亡。
章毓莹惶恐惊惧之下,捂着脸哭了起来,大骂郡王是个瘸腿的废物,连陆惟都留不下,大夏王朝要完了。
“我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什么卿卿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娶太后,为什么我说什么她都不信。”陆惟慢慢说道,“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有一个让她无法质疑的人对她说了什么,让她坚信我会贬妻为妾。”
如今已经入秋,凌霄花不复盛夏时的绚烂繁丽,稀稀落落的叶子挂在墙上。
她为了夺回本该属于她父亲的皇位,隐忍了这么多年,怎么甘心放弃?就因为章毓卿死了吗?
的确好看,陆惟惨然想到,花开正好的时候一朵朵肆意怒放,占满了枝头,美的让人心颤,然而花败到尽时颓败至此,就像一个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端淑心中焦急,扯着陆惟的袖子想领他进屋。
看着比她高了一头的儿子,端淑叹气,不知不觉,陆惟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本该建功立业,统领江山,成为霸主的他却被儿女情长牵绊着,迟迟不能登顶。
不多时,连黑甲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一定是他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遭了报应,就算走运娶到了心爱的姑娘,也难逃一个悲剧的结局。
马蹄声如雷奔,震耳欲聋,大地都在震颤。
乌云愈发密集,天黑沉沉的,一道闪电游龙般闪耀在云层之中,映出了陆惟那灰败黯淡的眼神,让端淑心惊肉跳。
“你这是要为章毓卿主持公道,向你的亲生母亲索命?你要杀了你的亲生母亲,为她报仇?”端淑冷冷的问道。
端淑还在喋喋不休的劝陆惟:“你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了,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如今京城正是空虚的时候,你要是愿意,我们就还有机会,你实在不愿意娶太后就算了,我们带兵占了京城……”
到达宝川时,已经傍晚,乌云罩顶,一场秋雨马上就要来临。
让人恐惧心惊。
越接近凉州,接近他和章毓卿相爱相守的地方,他就越害怕。
方墨等人过来,强行架着陆惟进了屋。
大雨倾盆而下,陆惟踉跄走到雨中,仰头大笑起来。
“回屋去吧!”端淑把伞举到陆惟头顶,放软了声音,劝道。
他骑在马背上跑在最前面,呼呼的风从他耳边刮过,吵的他耳朵里嗡嗡响,头痛欲裂。
他想起那一年,章毓卿挥着小锄头在墙边种下了种子,抬头笑着跟他说,等凌霄花爬满整面墙,一定很好看。
陆惟就像没听见一样,神情麻木的坐在马背上,任由马慢步走了过去,彻底无视了端淑。
“我现在家破人亡,你们满意了?”陆惟一字一句的说道。
后院的墙上爬满了章毓卿种下的凌霄花。
他们在凡思院门口相遇的时候,卿卿一定还愿意相信他。
经过城门口时,端淑微笑着迎了上去,泰然自若的喊道:“惟儿。”
端淑早早得了消息,站在城门口迎接他。
陆惟背后一僵,仿佛如遭雷击,早已备受折磨的精神再也扛不起一声稚嫩的父亲,他想起罗丹霞骂他的话,质问他如何面对章毓卿的三个孩子,如何告诉孩子们他们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陆惟心痛如刀绞,喘不过气。
陆惟心底发寒,说道:“为我操持后方,为我生儿育女的妻子怎么死在你们这些人手里的,我总有知情的权利。”
端淑脸上有些挂不住,示意随行丫鬟把孩子们从马车里带出来。
这些年虽然陆惟升了官,是凉州统制了,可他们住的还是原来宝川的都司府,只是换了匾额,加盖了几间房子。
陆惟不搭理她,端淑恼怒不已,失望至极。
他和章毓莹追到城门口,二十万黑甲军一人两马在城外整装待发,整齐肃穆的站在那里。等陆惟骑马走过之后,黑甲军整齐划一的飞跨上马,飞奔而去。
“方芩呢?”陆惟木然坐在椅子上,突然问道。
陆惟神色淡淡的,“你说的那些,关我什么事?”
况且,章毓卿又那么感恩端淑曾经的相助,真心的把她当母亲看待。
“她若老老实实待在宝川,等你当了皇帝来迎她当皇后,哪会遭此横祸?是她容不下人,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非要去京城。京城波谲云诡,各方势力盘踞,她竟然就这么跑过去找你,怨不得别人!”端淑神经质的叫道。
好像把责任都推到章毓卿身上,就能减少陆惟对她的怨恨,就能减少她内心的愧疚。
端淑打着伞进来,看到的就是陆惟面如死灰,站在那里淋雨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喝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陆惟喃喃说道:“等孩子长大了,你我要如何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是怎么死在我们手里的?”
郡王怔怔的看着他策马远去。
陆惟捂住耳朵,耳边全是章毓卿的声音,这里是他和章毓卿的家,在这里他们亲密无间,生儿育女,秉烛夜谈,她笑过,她骂过……
京城发生的事陆惟一概不知。
他怎么有脸去面对孩子?他怎么有脸告诉孩子们章毓卿是怎么死的!
端淑怒极,冷声说道:“若没有我在京城为质这么多年,暗中支持你,替你周旋各方势力,你能当上凉州王?”
陆惟摇头,“若没有卿卿,你就是在京城为质一百年,我也不会当上凉州王。”
端淑无话可说,她可以说章毓卿善妒不容人,可以说章毓卿不识大体,但她不能昧着良心否认章毓卿在陆惟崛起过程中的作用。
可现在天下都是陆惟的了,章毓卿就该放了手中的权力,去安安心心的当一个后宫女子。前朝也有过女人妄图取代男人把控朝政的,有好下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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