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拟寻因探情有迹 欲平事送礼无门

“近日，为响应市石油勘探开发指挥部关于加强庆北油田安全环保治理的号召，由县石油办牵头，县环保局、安监局组织的环境安全大检查突击进行。”
  “本次检查主要目的为治理整顿庆北油田勘探开发管理秩序，对非法转让勘探权和采矿权等违法行为，对未经登记乱采滥钻，浪费资源，破坏环境，危险作业等施工行为进行综合治理整顿。”
  “对查出问题的企业，有关部门将予以限期停产整改，对整改后仍未有达到施工标准的，将依法从重处罚，情节严重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当晚，庆北县电视台电视新闻便对这次安全环保大检查做了报道。电视画面中有孟凡千的身影，他正金刚怒目与检查人员争执。
  已联系好完井测井事宜，由沐平测矿院庆北项目部返回昊北楼的邱牧阳同大家一起观看电视新闻。
  邱牧阳说：“想不通，前段刚召开《延庆市油气勘探开发推进及招商引资工作会议》，按说应该放宽政策，吸引投资者跑步入场的，这一折腾，难免不使人产生顾虑，还‘情节严重的要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这明摆着给准备进门的投资大佬头上举一个杀威棒吗？这还不吓跑一批？”
  韩若冰说：“是蹊跷，我也整不明白，考虑到王顺喆的安全和声誉，我没敢给他打电话，这个节骨眼联系他太敏感，只能再等等。”
  孟凡千说：“没咱们公司的事，咱们都按义务要求过了，钻井队的施工不规范停工咱也没招……其实，钻井队也没啥大问题，一是在值班房附近找到两烟头，说有火灾隐患；二是就是泥浆池超过井场备案设计范围20厘米。”
  邱牧阳说：“人家是有备而来，总要找出点问题，这烟头是小，隐患是大，你就是需要小心明火，需要预防石油伴生气，人家有理有据，按规章制度办事，也无可厚非。去年6月19日，沐平就有一口井钻井过程中井喷起火，幸没有人员伤亡。之于井场设计范围的问题，人家就是较真，你就是没招，别说20厘米了，2毫米也不成。”
  孟凡千说：“草原风大谁知道哪儿吹来的烟头?一挖掘机下去，几十厘米的误差不正常？”
  邱牧阳说：“不较真叫正常，较真就是不成，吹毛求疵你懂吗？”
  孟凡千气鼓鼓，一屁股坐沙发上默不吭声。
  韩若冰说：“老三，滚回你屋去，胳膊肘往外拐，听着就心烦。”
  邱牧阳说：“得令，俺走也。”言毕，径自起身回屋。
  孟凡千忙起身：“大哥，你怎么赶老三走了？”
  韩若冰说：“烦，这点小事给停工，知道钻井日费是多少吗？拖一天就是一天的费用。”
  孟凡千说：“大哥真是，豪爽的时候真大方，小气的时候也真抠门。”
  韩若冰说：“那看给谁了。”
  ……
  入夜后的庆北县城，行人稀少，静寂异常。这个塞北县城的居民由来习惯于昼出夜伏，忙碌一天之后，热衷于对家中天伦之乐的探究、体验。
  这或与天气有关，白日已和风日暖，晚上却依然风凉透骨，巨大的昼夜温差使人们对夜晚的室外活动颇有介怀。
  如果说近年来庆北夜生活稍有起色，大概率也只能归功于石油淘金大浪潮下蜂拥而至的石油人，他们对夜生活的向往促成了庆北县城经济发展新意识的觉醒，小酒店、歌舞厅、洗浴城、酒吧等新型娱乐项目才应运而生。
  不过，他们的经营对象很大程度上也仅限于离家千里之外，独游偶影的石油人。他们独在异乡为异客，举眼无亲，孤独感难免不使他们想在灯红酒绿中找点乐子，以慰藉孤单寂寞的心灵。
  因此，当奥迪A6缓缓驶过红太阳歌舞厅门口时，看到的便是三五成群，一身艳红色工衣的男人们，霓虹灯下，反光条光彩耀眼，惹人注目。
  韩若冰淡然地看了一眼，提高车速，A6快速地进入迷朦夜色里。
  或只是一种嫉妒，人家在无忧无虑地寻欢作乐，而自己却在为生产忙碌。算不得棘手，却添乱闹心。
  他扭头看向副驾驶的王顺喆：“王秘，这次检查比较有针对性哈。我在你的提醒下已经做了整改，还是被查出问题来了，要是没你的提醒不知会搞出什么大事来呢。”
  王顺喆说：“韩总，对这个结果，我也很失望。不过这次检查出问题的有三家，你们公司情况是最轻的，整改一下就可以复工了。”
  韩若冰说：“我公司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钻井队的小纰漏却让我们来承担损失，我们是有些冤屈。”
  王顺喆终于忍不住问：“韩总，你公司没有和上面的人有嫌隙吧？”
  韩若冰沉吟片刻说:“没有”，见王顺喆欲言又止，又问：“你的意思不会是说，这次检查就是针对我起山公司的吧？”
  王顺喆犹豫片刻，抬眼看了一下前档后视镜后，韩若冰立刻明白，抬手一通操作关闭了行车记录仪。

  王顺喆方低低的声音说：“我也是事后知道的，上面直接给莫主任打的电话，虽没明说，但言外之意就是让你们……停几天工。”
  韩若冰问：“这个‘你们’是特指起山，还是也包括另外两家?”
  王顺喆说：“莫主任安排我时，并未提及另外两家，只是很无奈的表情点到起山，估计……应该是有针对性，其他两家可能只是怕引起注意，算是殃及池鱼。”
  韩若冰立时脸色沉郁，思忖良久：“谢谢你王秘，不是你提前告知，我整顿了一下井场，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不知是谁想整治起山一下，只是不会想到你提前给了我信息，”他放慢车速，侧身打开副驾储物箱，拿出一信封。
  王顺喆推辞，韩若冰正色道：“这件事你也冒了风险的，不是朋友怎会替我考虑？既然是朋友我也不能没有丝毫表示，放心，我心中有数。”
  ……
  说是心中有数，其实疑团满腹，韩若冰着实想不通自己和延庆上层有什么嫌隙让其专门针对自己的公司？难道是其他矿业公司都以“礼”相待了，而自己昏聩未觉犹自按兵未动，轻薄无“礼”？
  当他把这种想法告诉邱牧阳，准备即日启程赴延庆顶礼‘摸’拜去。
  邱牧阳说：“你这就是瞎摸索，送礼无门，你都不知送给谁，即便你知道，关系不到，礼轻人家瞧不上，礼重人家不敢收。”
  韩若冰说：“也是，石进江，也就是开会的时候见过，知道人家长啥样，但人家不知道咱。”
  邱牧阳说：“这种小事犯不着到市级别，县官不如先管，直接找莫圣章就成，维好了，以后大小事都有好处。”
  韩若冰闯荡市场在古林油田便有过经历，自然知道其中道道，不过他着实心有不甘，怎么就平白无故被人摆了一道。
  邱牧阳说：“我之所以叨叨得让你烦，也是恨铁不成钢，人家王秘都提醒了，是我们自己没整治好，怪谁？规章制度就在那，想找你事也容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若冰说：“不错，还是对自己下手狠的习惯。”
  邱牧阳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与其抱怨黑暗，不如提灯前行，天下事无所谓大小，只要在自己责任内，尽力去做，与其抱怨，不如打磨自己，这也是种修行。”
  孟凡千喟然一叹，转而离去。
  韩若冰微然一笑，若有兴致。
  ……
  韩若冰对县勘探开发办公室主任莫圣章的习惯爱好不能说了如指掌，但也略知一二。
  莫主任没有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平时也就爱健个身，打打太极拳，要说到亮眼的爱好，那就是中华民族传统医学，中医。
  作为庆北油田勘探开发第一领导人，他的书房两个书架摆的不是石油专业书籍，而是以《黄帝内经》、《金匮要略》、《伤寒杂病论》、《神农本草经》“引领”的众多中医理论、民间偏方、推拿术、针灸原理等与中医相关的各类书籍。
  最初只是爱好，是为中医理论的博大精深所吸引，及博览中医群书，理论知识达到一种境界，便不甘只是纸上谈兵，他通过针对自己的感冒发烧等小痛小痒疾病的自我诊治，收获成功经验的同时，树立了强大的信心。
  在他还是县文化局一个小科长时，无意中给一个感冒发烧请假的下属指点了一个偏方并在次日收到下属的良好反馈后，自然而然地平生一种自豪感。
  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他都在盼着下属多因此请假而他可以不显山不露水地展示自己的中医技能，不但能规避无照行医的罪责，还能在同事面前展露才华的同时给人以谦虚谨慎，德誉双绝的感觉，这种露才扬己的策略，就一个字，绝。
  当整个办公楼都在盛传莫科长的中医水平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开个中医门诊是绝对没问题时，他也适时地认为自己的中医水平应该达到一定层次了，要想进一步提高，需结交道友、遍寻名师。
  他闲暇之余先是走访了延庆市各个乡村角落，收集民间秘方、偏方。其后又云游四海，走遍大江南北，寻医问术。其间，云来神油的发现就与他不无关系，那是他借考察乡镇、农村教育情况在云来寺附近乡村走访时，不幸崴脚，就近到云来寺歇脚时的意外收获。
  他的求知欲让他沉浸在中医理论这个浩瀚的海洋里，孜孜不倦，而终有回报。
  在某年某日一次造访上级部门一位领导豪宅的过程中，他技痒难耐地给领导老婆扭伤的小脚无微不至地推拿了一下，并涂上随身携带的云来神油，五日后，电话响起，命他到县卫生局报道，荣升为副局长。
  由此，莫圣章名声大振，在整个延庆市赫赫有名，他40岁那年，延庆市医学院聘他为客座教授，偶尔清闲之时便去做个报告，讲两节课。
  男人40一枝花，莫圣章潇洒俊朗的外型，幽默风趣的谈吐，深得在校学生的喜欢。据说曾多次遭到一众少不更事女大学生的围追堵截，而他突然变得谦虚低调，颇有大哥哥之风范，耐心细致，问一答十，诲人不倦。

  以此，莫圣章在延庆市及其所属辖区领导干部测评中，年年有上佳表现，深得民意。
  莫圣章仕途顺风顺水，三年后便官至庆北县管文教卫生的副县长，一年后便又被委以重任，摇身一变，又兼任了庆北油田勘探开发办公室办公室主任。
  莫圣章的发迹算是高材疾足，没有任何行贿受贿、买爵贩官的旁门左道，这也使他愈加爱惜羽毛，严以律己，至今庆北县没有他的飞短流长，为人提及皆是清正廉明的形象。
  当然，这个“材”，是指他在中医事业上的成就，行政领导技巧还是有些欠缺，心不在焉，自难得高深技艺，这也是他要来王顺喆这个得力助手的原因。
  韩若冰为了确保行动的顺利进行并达到完美效果，他还是向王顺喆电话咨询了一番。
  王顺喆说：“难，莫主任没不良爱好，唯一爱好就是中医，这个偏门，你很难投其所好，他的中医书籍品类涵盖之广，你无法想象，送书肯定不行，除非你能弄来民间偏方，但这个难度几乎就是沙里淘金。”
  韩若冰说：“那就不想那么多了，直接一往直‘钱’。”
  王顺喆一顿，说：“韩总，我劝你一句，打消这个念头，你这是小问题，就这吧，你的活动资金说不定够交三次罚款的，再说冒行贿的风险还真不一定成功，从我的了解来看，主任真还不一定敢收。”
  ……
  韩若冰怏怏挂了电话，他明白王顺喆说的不无道理，这停产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停产一天就是十多万日费，这次检查导致的停产整顿估计至少需要三天时间。自己原本是想减少损失，拿出预计损失的一半来摆平此事，以使钻井施工早日复工，现在看来此事已难乎其难。
  邱牧阳看无奈地将《整改通知书》扔到茶几上颓身仰靠沙发的韩若冰也是一脸焦急，他劝慰道：“既然如此，就通过王秘给莫圣章吹风，争取早日进行复工检查，早日复工。我们静观其变，等上层对这项处理的态度再做分析，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说不定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日常检查行为，并不是特别针对我们公司的，毕竟实在想不出我们生产上、人际关系上有什么失误的地方。这样，停工就是一件小事了，我们也免了大‘财’小用，钱总是需要花刀刃上的。”
  韩若冰说：“平常不经营关系，到节骨眼上再使劲，恐怕不是好习惯。”
  话虽如此，但现在送礼无门的局面，着实让人无可奈何。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静待事出转机，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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