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客人费经理

小区大门口有两棵树冠如华盖、绿叶成荫的大榕树，一些当地农民在大榕树下一字排开出售蔬菜，空心菜、苦瓜、南瓜尖……

江心月挑来选去，都没挑到自己喜欢的菜。那些菜虽然与家乡的同名，但怎么看都不是家乡的那些菜。江心月突然意识到，任何一种东西都有它特定的气息和味道，就像流淌在血液里的记忆，历久弥新。

她随便挑了两种蔬菜，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好价钱，手机“扫一扫”便付了账。

快到下班时，钱宸楷打电话过来，说晚上招待客人，叫她换好衣服在小区门口第候，小峰来接。

江心月急忙回道：“我买好菜了。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你去应酬，我自己在家解决了事。”

“你是我老婆，迟早都要跟这些人打交道。堂堂副局长，见人的勇气都没有？还指望你干一番事业呢。”

“志不在此。哼。”

江心月气乎乎地挂了电话。什么人啊，上来就是一顿责难。本小姐就是不喜欢商场上那套虚虚假假的应酬，硬要赶鸭子上架，烦不烦？

江心月这样想着，一路回到了家。气归气，但她不想违了钱宸楷好意。钱宸楷愿意让她进入他的圈子，说明真的在意她。

江心月挑了条米色V领连衣裙穿在身上，又将乌黑卷曲的波浪长发用水晶钻发卡束在脑后，略施粉黛，再穿上纯白半高跟凉鞋，一个亭亭玉立、气质高雅的女人如清水出芙蓉般横空出世。

江心月施施然下楼，慢步走向小区门口，刚站定，自家那辆豪华大奔便停在了跟前。她快步走向车门，迅速钻进汽车，一边用手扇风，一边直呼“好热”。

小峰看了江心月一眼，戏谑道：“妈，你让我很有压力。”

“此话怎讲？钱总。”

“你说你这么漂亮，我找媳妇儿岂不很有压力？即使我没有压力，我媳妇儿也会有压力啊。依我看，老婆不能太漂亮，老婆太漂亮，除非男人特有成就，否则会被女人遮挡得黯淡无光。”

“什么狗屁逻辑。跟你爸爸学的吧？告诉你啊，漂亮只是外表，真正的美是个人价值的体现。就说娱乐圈的丑星吧，他们外貌虽丑，但演技却杠杠的，谁能否认他们出演的角色带给我们不是极致的感受呢？妈妈一直跟你说，一个人一定要有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江心月一逮住机会就教育钱小峰。钱小峰不气也不恼，他想，也许妈妈身居官位久了，老套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在他们心里早已生根发芽，他们需要传递，让他们说好了。如今年代，挣钱才是王道，谁管它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有钱万能，无钱万万不能。

“妈，爸爸今晚见的是富士康采购经理。这个客户对爸爸非常重要，如果能拿下来，爸爸公司的生意会更加兴隆。”

江心月正说到兴头上，突然被小峰岔开话题，心里窝火。小峰现已成人，再不能当他是小孩呼来唤去地训斥，江心月只得忍住不发。

“我对你爸公司的业务一窍不通，叫我参加干什么？你刚才说我漂亮，难道要我牺牲色相？”

钱小峰见江心月阴沉着脸，知道她生气了，忙嬉皮笑脸缓和气氛：“妈，说什么呢？你以为谈生意就必须要牺牲色相？你没来的这些年，爸爸的生意不是照样做得好好的吗？”

正值晚高峰时段，钱小峰小心驾驶着大奔，不时观察着副驾驶位上江心月脸色，无话找话地说：“知道爸爸为什么让你参加吗？一是带你进入他的圈子，熟悉生意套路；二是爸爸得意，他想让他的朋友们知道他有这样一位漂亮太太。在男人眼里，漂亮妻子就是他们的面子。”

江心月仔细咀嚼着小峰的话。小峰虽大学刚毕业，但情商不低，这么短时间能将一些人情世故看得这么透彻，看来他的确是块做生意的料。

车子缓缓滑向金碧辉煌的半岛大酒店，身穿军装、神情威严的侍者立即前来指挥钱小峰泊车。

江心月跟着钱小峰来到888包间，水晶吊灯发出金色的暖光，将包间映照得金光灿灿。黑白灰的冷色调装修风格、雪白的桌布、莹白的餐俱，无不给人高贵时尚的气息。

钱宸楷正跟一个半秃顶、身形肥胖、无名指戴硕大祖母绿戒指的半百男人聊天，公司几位核心管理人员正襟危坐地坐在位置上听两位老板谈话，业务部小赵正贴心周到地为老板端茶倒水。

江心月和小峰一进去，钱宸楷立即起身，一手牵过江心月，向客人介绍道：“这是我夫人江心月，刚从四川老家过来。”随后又指了指钱小峰，“我儿子，钱小峰，刚从深科大毕业。”

钱宸楷又向江心月和钱小峰介绍：“这是富士康采购经理费先生，台湾人。往后的生意全仰仗他了。”

“那里那里。”费经理边客气边伸出手来跟钱小峰和江心月相握。当费经理肥硕的大手包裏住江心月细嫩白皙的小手时，费经理心里一颤，什么是女人味？这才是女人味。

他紧紧握住江心月柔嫩的小手不放，嘴里不住地夸赞：“钱太太貌美如花，果真漂亮，漂亮。”江心月几次想抽出手来，无奈被费经理握得太紧，努力了几次都没抽出来。她急中生智，忙说道：“费经理，大家都等着您发话开筷，咱们先吃饭？”费经理这才松开肥胖的大手，在椅子上落坐。

江心月心里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她随手从包里取出一张湿巾纸准备擦拭费经理刚刚握过的那只手。钱宸楷一看，大势不好，立即抢过湿巾纸，慌忙取下眼镜进行擦拭。江心月心知失礼。为了钱宸楷生意，她只得囫囵咽下心中的不快。

这一幕悉数落进小赵眼里。小赵心思玲珑，她一看江心月表情就知道她心中恼火至极。不由在心里鄙夷道：装！食色者，性也！握一下手怎么了？又不掉肉，还用湿巾纸擦，难道在单位工作应酬就不跟人握手了？矫情！转而又在心里替钱总不值，钱总当宝贝心肝地护着，她却舍不得为老公生意牺牲半点，自私。

想归想叹归叹，小赵却是不能露出半点鄙视神色。见气氛一时尴尬，她急忙端起分酒器，来到费经理身边，殷勤地给费经理倒酒：“费经理，来，小赵给您斟酒。俗话说，一杯金，二杯银，三杯喝个聚宝盆。咱们创达公司以后就全靠您了。”

费经理两根肥胖的手指轻敲桌面以示感谢。他的心思没在钱老板叫来的陪客身上，一双小迷眼不时在江心月身上逡巡。

江心月心里极不舒服，表现自然不积极不热情，像个冰美人。钱宸楷几次示意她放松，出来吃饭就要轻松愉快。江心月却不那么认为，这哪里是吃饭，分明就是鸿门宴，完全把自己当陪酒女郎了，这是吃哪门子饭？心里疙疙瘩瘩的，不端酒杯不喝酒，别人敬酒说不会喝，借此也不主动跟别人喝。

酒过半酣，费经理端起酒杯站起来要敬江心月。江心月只得站起来，讪讪地说：“费经理，我不会喝酒，所以没敬你。”见费经理端着半杯白酒站在那里，忙端起面前的茶水，“费经理，我以茶代酒，祝您生意兴隆，前程似锦。”

“女人自带三分酒量，那有女人不会喝酒的？白酒不喝，喝红酒可以吧？红酒美容养颜，女同志应该经常喝。小赵，给钱太太倒杯红酒来。”费经理打着酒嗝，安排小赵给江心月倒酒。

江心月不是不会喝，且酒量不错，她只是不想跟费经理喝。眼看小赵拿着醒酒器向自己走来，如若自己接了酒杯，不喝肯定不行。喝了第一杯不喝第二杯，更加不行。酒文化她还是懂的。

江心月横下一条心，不喝就是不喝，管你们说我没见过世面也好，说我小家子气也行，横竖不喝就是。

正这样想着，小赵已将一杯红酒放在江心月面前了。费经理向江心月举了举杯：“江小姐，请。费某人敬你。”

江心月依然不端酒杯：“费经理，我说了我不会喝酒。”此话一出，气氛立即变得诡异。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江心月，眼巴巴地流露出“这可是创达公司的金主，今天侍候好了，以后订单就会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创达未来的命运全都掌握在你手里了”的神情。

江心月环视一圈，她想找个人替她解围。看到大家期盼的眼神，心里更加不舒服。这哪儿跟哪儿啊？谈生意至于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吗？钱宸楷从桌下扯了扯她的裙摆，示意她将红酒喝了。她这时才发现，小峰竟然不在座，如果小峰在，一定会帮她解围的。

费经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见江心月不喝，隐隐带了怒气似的对江心月说：“江小姐不肯喝这杯酒，看来是看不起我费某人了？”

“费经理哪里话。”江心月像驾在炭火上烧烤似的，苦不堪言。她不是不能喝这杯酒，而是不想喝费经理的这杯酒。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客人，手里有订单，就鱼肉供应商？什么逻辑。

钱宸楷一看情形僵持，忙笑脸相迎：“费经理，小江不胜酒力，来来来，我替她喝了这杯。”

“不胜酒力，说明还是有酒力嘛。江小姐一口没喝，怎么就不胜酒力了呢？”费经理不依不饶，大有让人下不了台的恶意。

江心月心知求救无门，只得孤军奋战。她端着茶杯绕过钱宸楷的座椅，来到费经理身边。大家紧张地看着江心月，不知她葫芦里要卖什么药。只见江心月附在费经理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费经理顿时变了脸色。大家紧张地看着费经理，生怕他摔杯子推桌，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不料费经理镇定了一下，竟向江心月举了举杯，一仰勃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江心月忙不迭地夸赞道：“费经理好酒量。”

小赵不失时机地拍掌，一语双关地赞道：“费经理海量。”拿起公筷又给费经理夹了一块羊肉送到他碟子里。

江心月差点儿笑出声，吃不着羊肉惹身骚，大概就是费经理这样的人吧。

钱宸楷狐疑地看了看江心月，他知道江心月的倔脾气，只要她认定的事，10头牛都拉不回。他不知道费经理生气了没，如果生气了，订单特定会泡汤。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就不该叫江心月来。

大家各怀心事，一顿饭终于接近尾声。

小赵不失时机地端来一壶白开水，请大家喝口开水漱口。“来，白开水来了，大家喝口水稀释稀释吧。”

江心月心里一震，小赵的那句“白开水来了”跟那天晚上自己同钱宸楷视频时出现的声音怎么那么像呢？难道是小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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