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兽祸
灵衍宗主峰后花谷内，曲翡被困杀阵中，对着短崖上的端玉遥遥质问为什么。
大约是到了终局，端玉终究是告诉了她一切的真相。
妖族大本营万妖岭，灵气稀薄、物资匮乏，是个鸟不拉屎的荒凉芥子空间。而人间与之相反，地大物博、灵气充沛。妖族觊觎人间宝地，便时常侵略。
但妖族还未有修成天妖的狱陀前，这些侵略只是小打小闹的局部纷争。
有仙门守护，凡人基本安居乐业，虽偶有惨剧，但总体上未受妖族太大的困扰。
直到狱陀所在部族集一族之力为狱陀剔骨换髓，成就狱陀超凡脱俗的根骨。后狱陀果然修成天妖境，带领妖族发起了对人间有史以来最大规模也最残忍的攻击。
这场妖祸的初期，彼时仙门修为最高的修士端玉与狱陀一战，却不仅战败，更是经脉破碎、修为倒退。
妖族来势汹汹，仙门艰难抵抗，而作为仙门顶峰的端玉又被摧残至此，让所有人都深感人类前途一片灰暗。
端玉战败后，于灵衍宗召开密会，会中有一计划成型。该计划名为湮青计划，针对狱陀而设。
计划简单来说，就是仙门控制一女妖勾引狱陀，狱陀生性放肆，在男女一事上毫无顾忌，便着了道，让那女妖怀了狱陀的骨血。
女妖诞下幼妖后，端玉集门内高阶修士之全力，在幼妖神识中设下一道封印，用以压制该幼妖的妖族血统。
端玉计划着秘密培养该幼妖，利用妖族亲子间的血缘禁制和幼妖遗传的绝佳根骨，诛杀狱陀。
当然，狱陀被诛杀后，这个仙门人为制造出的工具妖也会被一同销毁。
这个历时百年的秘密计划，唯一出过的岔子，便是幼妖血脉被封后，其母将其盗走，导致其在外流落五年。
好在后来她很顺利被找回。之后一切便如计划中般发展。
显然，曲翡便是这个计划中那只继承狱陀血脉的、仙门的工具妖。
曲翡和仙门主使所希望的那样，成长迅速、忠心耿耿。
眼见时机到来，灵衍宗高层便伙同人界帝王做了一个局。假传皇帝被抓，让曲翡一人去对上狱陀，完成她被设定好的生命最大价值和存在的根本意义。
端玉述说真相时，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玉雕般温润的面容尽显冷漠无情。
曲翡瞅着，这似乎便是她接到突袭妖王的安排时，他所展现的那神情。
他便是一直准备着送她走上亲手为她安排好的绝路？
可笑她还一直担忧他心情不佳。
解释完所有，短崖上数人指尖光点汇聚，杀阵瞬间曲翡被缚的杀阵金光大盛。
她是继承狱陀根骨的亲生女儿，所以狱陀才无法伤她，所以狱陀捏碎了她神识中的封印后，她的额上会出现那道象征新一任妖王诞生的红色印记。
怪不得与狱陀一战时，她等啊等，却等不到端玉前来支援她。
她本就是灵衍宗用来对付狱陀而刻意制造出的工具。所有她以为的温暖，都不过是一场阴谋。让她一直感恩的与端玉的师徒情分，也不过是一场算计。
曲翡垂眸笑了起来，额前束带松开，露出象征身份的红色妖印，黑色长发在风中慢慢露出暗红色的水波光泽。
凌虚子等人站在短崖上看到这一切，心惊道：“她的封印已经被解开，吾等需尽快将其诛杀，以防后患！”
被卸磨杀驴的这一刻，曲翡直勾勾看向断崖上静静看着她的俊秀男人，遥遥问道：“师父可曾对阿翡有过一丝真正的怜惜？”
端玉没有说话。
有吗？
是有的吧。
不然为何在终局来临时，他如此多思烦乱，心情阴鸷？
可这丝怜惜，想来是太轻了，于他而言，就像是几日便可拂去的一片轻羽。
端玉只道：“行至此，吾从未后悔。”
花谷内一瞬绽放的春昙花，又一瞬凋零。
针对曲翡而设的杀阵威力巨大，割皮剜肉般的痛楚施加在曲翡身上，令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可即使如此痛苦，她依旧不甘地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明我一直坚守正道守护之使命，甚至不惜为此以命相博，为什么却要这样对我？
这个问题是凌虚子回答了她，那是一声轻嗤：“区区妖族，人间岂有你容身之地？”
曲翡神色骤然灰暗。
原来她确确实实从不被人选择，原来她自出生就注定被抛弃。
肉身被杀阵之威力碾成灰飞，仙门为求她这个妖王血脉无一丝存活可能，还施加了魂魄的杀咒。
就在这最后关头，一道力量爆发开来，护住了她即将破碎湮灭的魂魄。
这道力量是妖异的红色，来自那死于她剑下的亲生父亲——
狱陀死前抚过她神识时，除了捏碎了血脉封印，更是留了一缕妖力，用以护住她最后一线生机。
一别五百年。可对曲翡来说，却只是一觉睡醒的功夫。
仿佛在漫天残花中被诛杀的景象就在昨天。
一觉睡醒，曲翡死在昨日，青妃生于今朝。
背后是熟悉的灵力所铸就的结界，面前是飞速而来的锁妖链。
端玉自空中缓缓落下，面容如记忆中别无二致，俊秀温和、唇畔带笑，仿佛她还是他的小徒弟。
“五百年，你醒了。”
青妃没想到与他再度对峙，竟能维持这样平静的表象。她勾唇笑了下，轻嗤道：“靠着我给你找到的佛手乌，五百年间，你已经晋升至金仙境了呀。”
端玉微笑：“多谢你当年的找药之恩。”
嘲讽打在棉花上，青妃登时心中恨意更甚：“你欠我的何止这个。”
“欠与不欠，也不妨碍如今你我的立场。”端玉一手缠绕锁妖链，一手执起佩剑，是要开战的模样。
碧玺有些着急，问青妃：“君上，后路已被结界断去，净妖帘之威力还未能破除，现下如何是好？”
青妃只道：“他晋升渡劫后，还未有时间运化体内灵力。”
“可那也是金仙境啊！”
青妃未答，抬掌间妖力汇聚，竟是想与端玉硬碰硬。
白焰想要制止：“你现下与他对上，没有胜算。”
可青妃未听，飞身向前。
一刹那红光与金光相撞，巨大的力量搅得东海之上波涛汹涌。
青妃与端玉交锋间靠得极近，她轻轻问道：“为何要如此对我？”
为什么要这么轻易地抛弃她？
回答她的是暴涨的灵力攻击。
青妃不敌端玉，被重创弹开。白焰立刻上前接住掉落的她。
端玉提剑看着被打得七窍都开始流血的、曾经的小徒弟，面上虽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眼神却平淡到近乎冷漠：“为何要如此对你？青妃，你是妖族之新王。”
青妃一把推开白焰想要扶住她的手，颤颤巍巍地勉强立住身体，垂落的发丝几乎盖住她半张脸。
“若守护换来的是背叛……”
突然间，四周黑气萦绕，漩涡般汇聚到青妃周身。在场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青妃置身于黑色旋涡之中，额上妖王印忽明忽暗。
若守护换来的是背叛，若真心被回报以恶意，那这个她曾舍命保护过却被轻飘飘抛弃的世界，何不干脆毁去？
自苏醒以来空荡荡的、只求自毁的灵魂，此刻被恨意填充。
端玉见到这般场景，很快反应过来，皱眉道：“竟是又要晋升了？”
短短六百年，如今又要诞生一个天妖境的妖了？
不，他决不能让百年妖祸重现人间。
端玉聚气于剑，驱动所有灵力攻向青妃，可还未近身，就被那团萦绕的黑气重伤。
他本就在渡劫后匆匆赶来，未曾有时间运化体内灵力，如今又被伤到，一时间气息紊乱，一口鲜血呕出，再难运功汇聚灵力。
而青妃周身之黑气却越来越浓，渐渐汇聚成一个黑色茧蛹。
与此同时，墨一般的黑自天边开始晕染，直至将整片天空染成黑色。
空中无端降下冰雹，海水失重一般倒灌，而海上岛屿无端升空悬浮，破碎出的砂砾与倒灌的海水混在一处。
而居于岛屿之上的人，皆在此刻被吓得仓皇大叫。
整个东海千屿，一时间如炼狱一般。
青妃所在的黑色茧蛹慢慢碎开一道白色裂痕，她随之破茧而出，躯体已被炼化成虚空之体。
肤色苍白地没有一丝血色，唇却红艳之极，张狂飞扬的长发像是能索命的活物，而一双翡翠绿的眸子，现下却闪现不正常的红光。
此情此景怕是……在场两人一妖同时脱口而出：“走火入魔！”
晋升天妖境的同时一并走火入魔会发生什么？
没有人知道。
唯一知道的便是，必然会有一场灾难。
已经失去意识的女孩抬起右手至头顶，虚虚一握，似是下达了某种指令。
天边传来低沉又喧闹的兽鸣。
那一日，所有妖兽被天妖驱使，开始在人间无条件攻击并屠杀所有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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