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你认真的？”
韩巍看着李风池递过来的重新立案调查申请，眼睛都瞪圆了。他以为他只是权宜之计，哄那张宗伟放下屠刀罢了。
李风池重重点头，一脸认真。
“你开什么玩笑！”韩巍一把接过申请，扫了几眼后就扔在桌子上，“案件重新立案的条件满足了吗？有新证据还是有犯罪嫌疑人了？”
“emmmm没有，但是有总队签字。”李风池无辜地眨眨眼。
“艹，你牛逼！”韩巍翻过申请背面一看，果然总队姜老大的狗爬字趴窝一样趴在同意栏，印章一枚不少，“你要是个女人我他妈都要怀疑姜老大是不是和你有一腿。这怎么通过的？啊？没证据没嫌疑人，你让我从哪查？这案子是一队结的没错，但现在根本没人手……”
“打住。”李风池被他喷了一脸口水，忍不住后退两步，“不用你，我自己去调查，劳驾提供技术支持。谢谢！”
“你？”韩巍毫不掩饰的满脸怀疑，“不是我瞧不起你啊李哥，查案子你可能真的是外行。而且是体力活，不是你在办公室跟人聊聊天就能……”
“那你来。”李风池打断他。
“我觉得李哥你查案也很有天赋。加油。”
韩巍见风使舵的技能点可能点满了。反正不费他的时间和人手，这位大佬想查查去呗，关他屁事。
这案子当初结案的时候就没什么悬念，当事人有动机，现场有遗书，甚至有相当数量的目击者。这要都能翻案搞出谋杀来，韩巍觉得整个刑侦队的人都去学精神医学算了。就凭张宗伟的衣领很干净这一件事，李风池就推翻了张晓雨的自杀动机，这搁着谁也没法认同啊。怎么精神医学这么神的吗？
韩巍没好气地将那张申请塞进文件架，坐等李风池放弃。
没能争取到韩巍的支持这事儿李风池是有心理准备的，校园霸凌有多难取证他大约也心里有数。仅凭心理学手段基本不可能形成有效证据链，但李风池相信自己的判断。一个在自杀前还会关心自己父亲是否有干净衣服穿的人，不存在。
冲动性自杀不是没有，前提是受到的伤害是突发且巨大的。张晓雨长期处于被霸凌的环境，痛苦积累的过程会让她更早进入厌世状态，甚至应该存在严重抑郁情绪，不可能有精力去关注他人有没有干净衣服换。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个心理状态悖离点，但存在就是存在，不应忽视这个点。
李风池调取了张晓雨自杀案的全部资料，反复研究了好几遍，除了他自己的侧面推断外，再找不到任何他杀的迹象。
一如韩巍所说，这自杀论据太完美了，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根本不可能推翻。
张晓雨性格内向，样貌普通，沟通能力不好，且成绩较差。这几个特质决定了她在学校不会太受欢迎，理论上是绝佳的霸凌对象。欺负她的成本非常低，本人反抗意识薄弱，也没人愿意屡次为她出头，老师的注意力也不会在她这个成绩较差但又不是最差的同学身上。
按照张宗伟的说法，对她进行过霸凌的不止她班上的人，甚至还有别的年级的人。他无法提供准确的人名信息，张晓雨告诉过他的只有一个人，已经被他捅进医院生死难料了。
校园监控曾拍摄到张晓雨被人泼拖地水的画面，那几人是和她同一个班的，倒是能查到名字。李风池决定从这几人入手调查。
他的调查必然是得不到学校支持的，毕竟高中升学压力大，任何一个老师都不希望自己的学生被这种事频繁干扰。幸而李风池外在形象很好，有亲和力且沟通能力在线，懂得察言观色讨人欢心。
几次照面，张晓雨的班主任被他哄得放下戒心，将知道的事都告诉他了。
班里存在霸凌现象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想着现在学生压力大，偶尔有些过激言语也正常，她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那几个欺负过张晓雨且被监控拍下来的同学，当时就已经被学校警告处分过了，她以为这事儿就算结了。
那几个学生成绩不算差，领头的一个甚至在年级排名都不低。老师偏爱成绩好的学生是天性，总能找到合理理由去原谅。她承认这事儿她有责任，没能多关心一下张晓雨。
她自认的责任也仅到此为止，李风池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依旧温良纯善地笑着，甚至还点头表示赞同。
“张晓雨那孩子是在太闷了，心里有事从不跟人说，也不和班里的同学多交流。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别人对她好或不好都得不到什么反馈。她同桌找我好几次要求换座位，说跟她坐在一起影响学习情绪。”班主任白落霞有些头痛的模样，“我也找张晓雨谈过，建议她多和同学聊聊天，哪怕讨论个习题也好。没用，她就是喜欢独来独往的。”
李风池点点头，在本子上记录着。
“你说得对。这样的学生应该很让老师们头疼吧？”他顺着她的话说。
“可不是嘛！不过人都没了，现在说这些……”白落霞无奈，“说实话，我们当老师的哪个不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品学兼优，但真正能让老师注意的学生就那么几个。要么成绩特别好，要么特别差。高中老师不可能有闲心关注那些大学无望又不算拖后腿的学生的。”
李风池继续点头，“理解。那位受伤的同学想必成绩很好？”
“林悦啊，她还行。保持现在的状态的话，一年后考个一本问题不大。这孩子唯一的问题就是脾气大，确实惹不起。家里有钱，惯得她公主病了点。其实本质也不坏。”
“嗯，是吧。”李风池应了一句。
他看出来了，在这位老师的眼里，学生品行没有好坏，只有成绩有好坏。成绩好什么都好。
也就钱雪不在你们班，否则能给你杀一片，还半点证据都不会留。
——李风池很阴暗地想着，可惜了。
和这位老师谈完，李风池去了趟医院，林悦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人还在重症监护室。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转普通病房，暂时无法配合调查。
他隔着病房窗户远远看了一眼，躺在病床的女孩儿额头光洁，头发浓密且长，铺在净白的枕头上海藻一般卷曲着。理论上说学校是不准学生烫头发的，显然这位在学校拥有一定特权，恐怕不止白落霞说的家里有钱这么简单。
回到警局，李风池调出林悦的直系亲属资料，没能找到特别的地方。他想继续查查她其他亲属，系统告诉他权限不够。
于是李风池敲开了石行舟办公室的门。
“借下个人信息查询账号。”
石行舟见他说得开门见山理直气壮，一时不知该吐槽他没常识还是脸皮厚，于是沉默地看了他片刻，没答话。
“赶紧的，我查几个人。”奔波了一整天，李风池略疲惫，不想跟他客套。
“谁？”石行舟赏他一个字。
“林悦的全部亲属。”
这恐怕不止几个，祖宗八代得几十号。
“你方向搞错了。”石行舟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林悦的背景不重要，她的行为就算得到其他力量支持，也与这个案子无关，除非你想通过舆论手段干预结果。”
李风池皱眉想了想，好像有道理。
“过来。”石行舟说道。
李风池绕过办公桌来到石行舟身侧，躬身看向他的电脑屏幕，上面是一个叫林北新的人的信息，是林悦的二伯，职业一栏写着：兼任罗安十二中名誉校长。
“你查过？”李风池讶异地看向他，否则怎会这么快就调出这个人的信息。
石行舟仰头看他一眼，“筛选年收入排序。”
妈的。李风池暗骂自己一声，脑子打铁了问这么蠢的问题。
“只是名誉校长，应该没有实权。”李风池开始挽尊。
“何必实权，罩个学生这名头够用。”石行舟说道。
也是。李风池伸手拿过他的鼠标，将画面下移，看见林北新的现居地在国外。这信息确实没多大帮助。
他一手撑着下巴半趴在办公桌上，凑近屏幕看林悦其他亲属信息，全部浏览一遍后才察觉某人好像半天没吭声。
李风池转头，对上石行舟的眼。距离有些近，几乎看清他轻颤的睫毛。他松开鼠标，下意识将石行舟的椅子推了一把。
带着滚轮的座椅被他推去贴上后面的书柜门，若不是石行舟及时用脚止住退势，估计玻璃门要碎。
“抱歉，手滑了。”李风池面不改色，说得坦然。
“……”这梗老得快赶上他的岁数了，石行舟默然。
他直起身，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说：“多谢。回头发我一份你们的办案程序制度类文件，重点关于证据有效性描述的。”
闻言，石行舟挑眉，脚下轻点一记坐着椅子滑回来，“你真要查这个案子？”
“比如来佛祖还真。”
“为什么？”石行舟微眯着眼看向李风池，似有不解。他可不像有这么强社会责任感的人，虽不至于对旁人冷情淡漠，但要他费时费力去追求公理公正他肯定不会干。
李风池顿了顿，下意识抬手捏了捏自己左耳上的耳钉。
日落西山，残阳橙黄的光侧着从窗边照进来。室内的阴影在寂静的空间恣意生长，带着逐渐加深的色泽。
李风池背光而立，目光移向窗外，半晌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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