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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心口伤


两人一直缠绵到后半夜,朝歌气喘吁吁地趴在晏清胸口,用力推了推他,迷迷糊糊嘟囔道:“不要了。”

        因着上次的事,晏清现在对朝歌是百依百顺,即使自己差点因为他这句带着尾音的撒娇又抬起头,还是好脾气地将他带下来翻了个身,应道:“好。”

        他抬手将朝歌被濡湿的发撩到耳后,吻了吻他微红的眼角,手指向下碰了碰他胸口的位置,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好奇的问题:“阿朝心口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哥哥想知道?”

        晏清的手在那里停顿了下:“阿朝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

        “没关系。”朝歌反握住他的手:“我的事,哥哥都可以知道。”

        “因为我曾经被人……”朝歌顿了一下,他想起十方城里弥天的大火,那人附在耳边恶魔般的低语,以及那双掐在他的下巴上的手……

        朝歌吸了口气,似乎很用力才能讲下去:“我曾经被人下过药,有人将我带到了一个地方,他……”

        朝歌没有说下去,只是注视着晏清的眼睛,认真地问:“这样的话,哥哥会觉得我很脏吗?”

        “当然不会!”晏清用力地握住他的手,声音急切想要解释。

        “别担心,哥哥,我没有。”朝歌笑了笑,打断了他:“我打伤了他,然后……他就用剑穿透了我的心口。”

        朝歌用手指点了点:“这里,他以为我死了,结果没有。”

        “我没死,还遇到了哥哥。”

        “所以我觉得,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这话当然是假的,他胸口分明是上邪剑的痕迹,那个拿剑刺向他心脏的人,分明是正抱着他一脸心疼的,他最爱的师兄。

        可朝歌就是故意这么说,又故意讲得如此风轻云淡,由着晏清去填补细节,他想得越多,就越心疼。

        果不其然,晏清听完一把把他搂紧了怀里,像是用力地确证他的存在,随后俯下身,细细亲吻那道伤口,他浑身都在颤抖,滚烫的泪砸在朝歌的胸口上。

        朝歌忽然就不想他这样了。

        “我骗你的。”朝歌把他从怀里捞出来,笑道:“没有什么被下药,其实我之前过得挺开心的,所有人都对我很好,我还有一个师兄。”

        朝歌看向晏清:“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师兄。”

        “是我自己不懂事,这才弄丢了他们。”

        朝歌明明弯着嘴角,晏清却突然捂住了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密密麻麻的心疼:“你别哭。”

        朝歌愣了愣,他……哭了吗?

        朝歌的睫毛在晏清的手心里颤了下,突然扒开那只手扑进了晏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嘶力竭地喊:“我好疼啊,哥哥,我好疼啊,我好疼……”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难过,像是攒了很久很久,将那些百年来都无法得到回应的疼痛,一股脑地都发泄到了今日。

        在那样密不透风的黑暗里,一次一次被杀死的时候,他曾无数次期望能像今天一样,扑进这人的怀里,说一句,我好疼啊……

        晏清感受着胸前的濡湿,紧紧拥住这人摇摇欲坠的身躯,如同坚实可靠的藤蔓。

        他的眼中泪光闪烁,声音却是那样的温柔:“没事了,阿朝,不疼了,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朝歌!”君玥的折扇拍在桌子上:“这就是你说的帮辰夜渡情劫?”

        朝歌偏头看向他,脖子上还有大片露骨的吻痕:“是啊,怎么了?”

        “你明知道,我带你来浮生世不是为了这个。”君玥看着他这样子,脸色铁青:“你可以喜欢他,可以和他在一起,可那催情散是怎么回事,晏清本来就对你有意,你何苦这么……?”

        “我就是要他觉得亏欠我,只有这样,哪怕他有一天想起了一切,也不会再心狠离开。”

        “你还真打算和他在这里双宿双飞了,”君玥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提醒你一下你,这里只是个幻境。”

        “那又如何,”朝歌满不在乎:“渡劫失败的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不是就因为魂魄被困在浮生世里再也无法出去吗?我知道的,左右我在这里陪着他就好了。”

        君玥看他这样子,声音都提高了许多:“你是不是疯了?”

        朝歌不躲不避:“我百年前就疯了,你不知道吗?”

        “其实我现在挺能理解云霓的,”他轻轻道:“你看这里多好啊……我没有杀过师父,不是魔君,师兄也不是剑尊,这里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们。”

        “所有企图来拆散我们的……”朝歌眼中的血红一闪而过:“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君玥被他的这副言论震惊,只好深吸口气,等自己和朝歌的情绪都慢慢平复下来,这才问:“你确定要一直待在这里?”

        “嗯。”

        “好,”君玥似乎是早已习惯了他这个性子,一个呼吸的瞬间已经坦然接受,甚至开始替他谋划起了剩下的事:“我出去之后,会替你告诉折吾,魔界的事情让他去管,左右他以前也是在地府领鬼众,”君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比你稳重得多。”

        朝歌点头:“把惊风也一起带回去,林暗会照顾好他的。”

        君玥折扇敲在他的头顶:“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托孤?”

        朝歌这才笑了笑。

        “那上清天的人呢?”君玥顿了一下,才道:“元琅他……不是那么好对付。”

        “放心吧,计谋算不过,我还打不过吗?”朝歌喝了口茶:“大不了,把他们直接送回上清天呗。”

        “那你身上的毒……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朝歌顿了一下,才道:“等他需要知道的时候。”

        君玥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好,毕竟是你选的路,你自己决定好就行。”

        “但有句话我必须提醒你,朝朝,辰夜怎么样我不在乎,你和辰夜怎么样我也不在乎,但你不要把自己陷得太深。”

        “君玥,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朝歌看了看认真地神色,忽然道:“我之前在上清天的时候,你除了过几句欣赏我的脸以外,对我也算不上热切,为什么我入魔之后,反倒对我倍加关怀,还有折吾,他一个鬼主,就算是成了魔,也不该如此心甘情愿的给我一个根基不稳的魔君卖命……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想多了,”君玥轻描淡写的一句,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听说你们要去落霞宫了?”

        “晏清要去参加试剑大会,我陪他一起。”朝歌知道他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没追问下去,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呢?你是回去……还是跟我们一起?”

        君玥看了一眼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响才道:“先不回去,也不走,我在盛京……还有事没做。”

        朝歌他们离开的盛京的时候,京城里的杏花开了,大街小巷都挤满了,正匆匆地往一个地方赶去。

        惊风好奇地探出头:“他们这是去干嘛?”

        端睿摸摸脑袋:“今天是不是放榜日啊?”

        阳春三月,万物回春,正式杏榜张贴时。

        几人不约而同的想到叶棠,顿时沉默了下来,若是他还活着,说不定……是在榜首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阵琴声突然响了起来。

        铮的一声,挑动了人们的心尖。

        熙攘的人群齐齐停住,一同望向了不远处的高楼。

        窗棱里,一道白色的身影模糊不清。

        有人出声呢喃:“雪公子?”

        “不,不是雪公子。”有个正要去看榜的书生泪流满面,边哭边惊喜道:“他的琴技……远在雪公子之上……”

        “君玥?”端睿和惊风看到那个人影,惊呼出声:“他在这里干什么?”

        朝歌嗅了嗅琴声里的情绪,道:“讲故事。”

        君玥确实在讲一个故事。

        落难的书生在杏花烟雨的江南遇到了来寻曲子的琴师。

        从此,为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那个书生死在了春寒料峭的盛京城,死得无声无息,千里繁华不肯分他一声悲戚。

        没有人看到他,没有人听到他,没有人记得他,他所为之付出生命的那个人,只以为自己听到的是风雨声。

        他终究是没能见到他,没能亲手将曲子交到他的手上,没能告诉他自己的金榜题名。

        就像君玥当年,无声无息死在宫中,也没能见到元琅一样……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每个人都在这首曲子中听到了自己的伤心,一瞬间想起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难过,无法被成全的感情,无法再遇到的人……

        可这曲子既不悲泣,也不激昂,而是像一阵风,像海棠凋零之后又出现的太阳。

        他在讲述,也在告慰。

        直到尾音落下,那坊间的老板还没回过神,君玥却已起了身:“劳驾,告诉暮雪,我在这里等他。”

        等暮雪赶来这里的时候,盛京城出现了一个比雪公子还厉害的琴师这件事,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可暮雪本人对君玥的态度却很是谦卑,甚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在下一生痴迷乐理,今日幸闻公子琴声,才知何为天外有天,不知公子师从何方,又能否赐教一二。”

        暮雪和君玥一样,都穿着一身月白长衫,不过比其君玥勾勒精致的袖口和腰封,以及一身的环佩叮当,暮雪显得要素雅许多。

        这是君玥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打量他,一个……自己的影子。

        他们其实长得并不像,可君玥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很熟悉,现在离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虽然……因着叶棠的缘故,他其实并不想承认这个人是自己。

        君玥直奔主题道:“赐教就不必了,我此番来,是来给你送一件东西。”

        君玥将叶棠写好的落花曲词递给他,暮雪一字一句地看完,目光闪亮:“在下曾为一首落花曲苦寻多年未果,没想到竟是在今天,这作词者是何人,阁下能否代为引荐,在下愿出高价……”

        “雪公子,”君玥打断他,直直问道:“百年前你途径江南,在破庙中遇到一个小少年,出于同情,送他去读了书,你还记得吗?”

        暮雪眉头紧皱,露出仔细思索的表情,可是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在下因为自小也是孤儿,这些年陆陆续续帮过不少孩子,您说的这位……在下实在是,不记得了。”

        君玥的手抖了一下,虽然早知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才继续道:“他叫叶棠,景和十四年武陵人,自小父母早亡,寄养于叔父家中,后拜入清山先生门下,同知十四年中解元,同知十五年,赴京赶考,死于盛京中,卒年十六岁。”

        “他胆小,怯懦,却又心软善良,喜欢吃糖人,喜欢读书,喜欢听琴,有一个藏在心里八年的人。”

        “雪公子,你应当记得他,”君玥看着他眼中的倒影,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因为,他是为你而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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