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没有一丝人味
屋内，祖孙二人对峙，两人皆气势骇人，仿若时间都停滞在这一刻，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霍老爷子名为霍先觉，出身书香门第，8岁参军，这一生中，参与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经历了无数次生死考验。他自幼聪慧好学，熟读兵书，能文能武，有勇有谋，被誉为“一代儒将”。
如今虽说早已功成身退。
单是跺跺脚，京市便能抖上一抖。
霍先觉说这句话时没有丝毫感情波动，就像是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通知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霍骁收紧拳头，猛地一把将霍先觉桌上墨迹未干的宣纸撕成碎片，大手一扬，纸屑纷纷乱乱如雪花般落了一地。
“这点小事也值得你发如此大的脾气，霍骁，你不是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今天，你太有失沉稳。”
霍先觉依旧神色淡淡，只是微微皱起的眉头显示了他些许不悦的情绪。
“我辛辛苦苦培养了你二十多年，你这般模样如何能做好霍氏当家人。”
“你以为我想当？”霍骁嗤笑一声。
“别说的你好像对我多情深意重，这么多年你也只把我当成收拢权势的工具而已。只不过如今霍家那几个跳梁小辈难堪大用，你只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罢了。若是我软弱无能，无法创造利益或失去价值，你第一个放弃的就是我。”
“就如同当年你放弃我父亲那样，不是吗？”
“霍骁！”
霍先觉心头惊怒，砚台重重砸在桌面，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霍骁父亲之事一直是他心头的痛，这么多年家中无一人敢提那两个人的名字，这几乎列为家族禁忌。霍骁如今冷不丁揭开了他心头的伤疤，一时之间向来古井无波的水面泛起涟漪。
“以后不准提这件事。”霍先觉因年岁渐长略有些浑浊的眼珠蒙上一层愠怒火气，他显然并不想回忆此事。
“不提？”霍骁冷笑，“不提就代表没有发生过吗？是不是别人不提，你就能够自欺欺人，心里的愧疚不安少一点？”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是否见过我父母含冤枉死的样子？”
“我告诉你，我有！”霍骁捂着自己的心口，面色哀恸，多少年了，他早就想问问这个善于操控别人命运的人，这么多年来，有没有过一丝丝的忏悔？有没有过一刻，曾想为他含冤而终的父母主持公道。
“住口，霍骁！你累了，冷静几天吧。”
霍先觉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耐烦的语气，冷冰冰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人，而像是一个陌生人。
霍骁深吸一口气，他并未因忘记自己过来的目的，“京瓷是安安的亲生母亲，他们二人相依为命三年多，你一声不吭就把人抢走了？”
“你告诉我安安在哪，我就走。”
“我说过，不可能，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
“你还有没有一丝人味？”
霍骁怒不可遏，虽早就对霍先觉的冷血有认知，但还是低估了他的自私。
但他太了解自己的爷爷，若是霍先觉想藏一个人，这世上没人能够找到，他如今能做的只有尽量刺激他，在其伤口上撒盐，期盼他在情绪不稳之时露出破绽。
“你是想重蹈覆辙，再经历一次我父亲的事情吗？”
“哼，我看你真是被那个女人迷了心智，霍家的血脉不可能流落在外。你这几年翅膀硬了敢跟我拍桌子叫板，但是我告诉你，你还嫩的很！”
霍先觉也带了些火气，他毕竟年事已高，刚刚又情绪过于激动，现在整个人很是倦乏，不想再跟霍骁对话，干脆开始赶人，又加上了威胁。
“霍家的话事人，绝不能因为一个女人影响了决断。”
霍骁心中一惊，警惕道：“你想做什么？你敢对京瓷动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哦？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放过我。”
“你要是敢动沈京瓷，我就把你那群废物儿孙一窝端了送去见霍家祖宗，我，说到做到。”
此时两人之间的氛围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霍骁冷笑一声后摔门离开，门外的警卫对视一眼，两人站的笔直，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奈何屋内争吵声实在太大，想不听都不行。
作为旁观者，他们也觉得霍老爷子太过于霸道，人家好好母子俩，非得给人家拆散了。试问，好好的，天底下哪个孩子想离开妈妈？但霍老爷子向来专断，他们身为小小警卫就算内心有些不认同也不能说出来。
“混账！”屋内的霍先觉先是怒骂，而后又咳嗽两声，瘫坐在椅子上。
年岁渐长，他的身体越来越差，也不知道是不是身体机能下降的原因，还真被霍骁说对了，这段时间经常能够梦见当年最疼爱的儿子。
那夫妻两个被锁链牢牢绑住，浑身是血，霍骁父亲脸被撞得面目全非，全然看不出原本儒雅俊朗的模样，头破血流，而霍骁母亲衣衫不整，浑身都是乌青和被虐待的痕迹。
霍先觉缓缓闭上眼睛，眼前再次浮现昨夜梦见的画面，被惊的瞬间睁开，用力揉了揉眼睛，他的额角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痛。他试图分散注意力，把脑海中的血腥画面驱逐殆尽，但无济于事。
从老宅离开的霍骁继续派人搜寻安安的下落。
霍老爷子明里暗里那些房产他还是知晓的，只要挨个搜寻过去，总能发现安安的线索，这种地毯式搜索虽然费时费力，但确实是目前最好的方法。
若是不把安安带回去，他有什么脸面去见沈京瓷？
霍骁一边紧锣密鼓的寻找安安，另一边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当中，通过这次安安被绑架事件，他更清楚的意识到，只有他的实力足够强，强到完全接手霍氏集团，再将那几个叔叔伯伯的企业吞并殆尽，届时霍老爷子就没有了威胁他的筹码，他才可以不用再受人胁迫，父亲和母亲的仇也能得报。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郁郁难平。尤其是一想到最爱的女人，如今跟他就在同一个城市，他却连去看看她，抱抱她都不能，就觉得这日子过的简直窝囊透了。
医院。
沈京瓷高烧的第三日，她一直昏昏沉沉，每次清醒一会儿也都是喊着安安的名字，询问身边人有没有找到，有没有被带回来。
她时不时看向门外，似乎在期待着下一刻霍骁就能够拉着安安进来。每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显得很激动，然而进来的不是郑渡就是沈京瓷的主治赵成安，她眸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期望落空的滋味很是难受。
“还没有消息吗？”
医院走廊，这里到处都充斥着消毒水和各种药物的味道，郑渡身为警察，处理各种刑事案件，可以说是医院的常客，从前没觉得有什么，可自从沈父和沈京瓷生病住院之后，他越来越讨厌医院，更讨厌这股味道。
沈父沈母还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情，否则定然也要跟着忧心，二老身体都不太好，郑渡便撒了个谎，说沈京瓷意大利那边的赛事提前，需要尽快提交一些参赛作品的相关材料，沈京瓷来不及打招呼便先赶回去了。
幸好沈父沈母没有多问，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谎话圆过去。
赵成安轻轻摇了摇头，面对他的询问霍骁一直都是沉默，搞得他也不清楚现在到底进行到什么程度了，但是从小在大院长大，他知道一些霍先觉的脾气，是不会轻而易举把安安送回来的，但他更了解霍骁，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他猜想现在两方一定还呈胶着状态。
话说他从小就害怕霍先觉，霍家那位老爷子一向不苟言笑，不怒自威。也不光他，大院里的孩子看见霍老爷子都会紧张。
从霍骁那几个叔叔伯伯的性子就能看出来霍老爷子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在他跟前长大的孩子性格多多少少都有些扭曲，包括霍骁亦如是。
“霍骁在寻找了，只是目前还没什么消息。”赵成安为霍骁解释了句，不过他也搞不明白霍骁为什么不亲自过来跟沈京瓷解释，毕竟现在的沈京瓷最需要陪伴。
郑渡一拳打在墙上，手指根部的关节处破皮出血，纵使如此他也毫不在意，反手掏兜却什么都没摸到，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戒烟了。
“霍家人都是一群混蛋！”
如果能够重活一世，就算沈京瓷恨他，他也会想尽办法阻止沈京瓷到京市读大学，那样说不定就不会认识霍骁，也不会有如今这么多的痛苦。
Alex后来怎么联系沈京瓷都联系不到，焦急之下还是去公安局报警才知道沈京瓷在医院，便连忙赶了过来。
向护士打听好沈京瓷的病房号后，就要一头冲进去，郑渡见状眼疾手快将人拦住。
二人曾经在军区医院见过面，自然知晓对方的身份，只有赵成安一个人还蒙在鼓里，不过看Alex提起沈京瓷时候的态度，心中明了几分。
沈京瓷向来优秀，当年在京大就有不少追求者。和霍骁确定恋爱关系后，还曾有条件很好的男生试图挖过墙角，无奈沈京瓷心里始终只容得下霍骁一个人，因此让那些爱而不得男生很是伤情。
如今霍骁虽然仍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但郑渡和Alex也都是各自领域中的佼佼者，更别提Alex和沈京瓷是同行业，还“见过父母”，亲口承认他是孩子的父亲。而郑渡则作为沈京瓷的青梅竹马，一直都是沈父沈母眼中“最佳女婿”人选，
如今又出了安安这档子事，看来霍骁的追妻之路长漫漫。
赵成安心里叹口气，同时也替好友捏了一把汗。
三个样貌非凡的男人齐聚一堂，很是扎眼，给路人带来不小的视觉冲击。任谁走过，都忍不住盯着看几眼。
三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却是谁看谁都不太顺眼。
赵成安还好，最多也就是替自己的好哥儿们打抱不平，另外两个说起来算是实打实的情敌，两看相厌那是板上钉钉，却又因为顾及沈京瓷，而不得不勉强交流，场面滑稽的很。
赵成安甚至考虑，要不要找个借口把霍骁叫过来，这样的火葬场场面，有生之年都不一定能看到一回。
气氛陷入无尽的沉默和尴尬当中，赵成安很不习惯这种氛围，就在想是不是该说点啥破冰的时候，屋内忽然传出沈京瓷的轻咳声。
三个男人跟兔子似的，一个比一个跑的快，直往里冲。
郑渡仗着身体素质的优势，第一个扑到沈京瓷手边，先是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烧退了一点之后才松口气，紧接着一脸关心和紧张问道：“小瓷，有哪里不舒服吗？”
赵成安见状不由得在心里又替霍骁捏了一把汗，狠狠把霍骁吐槽了一遍，这人还在跟自己较劲，再不过来老婆都该跟人领证了。
还没等沈京瓷回话，Alex就不甘示弱的挤了上来，扬起笑容对沈京瓷道：“瓷，看见我是不是很意外？要不是知道你生病，还以为是把我给忘记了呢。”
他越说语气越委屈，犹如一只被主人抛弃的金毛小狗。
赵成安瞪大双眼，显然是没想到竟然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外，还会这种骚操作，在心中暗骂了句黄毛大绿茶。
骁哥你快来啊，这两人他真顶不住！
“抱歉Alex，这两天事情太多没有顾及到你，让你担心了。”
Alex瞬间扬起温暖的笑容，摆手道：“我就知道瓷你心中是有我的，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郑渡和Alex两人争先恐后对沈京瓷嘘寒问暖，快要把赵成安挤到外面去了。
“诶我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我是医生。”
赵成安一脸不爽，闻言两人这才把路让开，由着他去给沈京瓷做检查。
好在沈京瓷现在烧已经退了，但是身体还有些虚弱，只能慢慢调理，但是这心病实在是难办。
他叹了一口气道：“骁哥正在想办法呢，你也得振作起来，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垮了，到时候安安看见你这副样子该有多心疼啊。”
听见安安的名字，沈京瓷的眼睛总算是亮了一瞬，然后又很快黯淡下去。
这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若是霍骁有法子现在安安肯定都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这种形势，她看不到半分希望。
这时赵成安接到电话，有个病患需要他赶过去会诊，于是他交代两句便忙乎去了。
“我想吃京大的水煎包……”
“我去给你买！”
愿意吃东西就是说明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在好转，郑渡眼睛一亮，赶紧应承下来。
“距离大赛就剩下几天，我的设计稿好像落在酒店了，有个地方我想再确认下细节，你可以去帮我取一下吗？”沈京瓷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真诚，看着Alex。
别说女神只是让跑跑腿，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要他老命都得给！Alex自然是一口应下，转身便离开，立志要在郑渡之前赶回来。
沈京瓷故技重施一连支走了两人，过了几分钟，确认他们都走远了之后，沈京瓷掏出手机。
在微信最新的对话框中打下三个字。
【进来吧】
几分钟之后，沈京瓷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位身着一身黑衣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先是警惕的朝外面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上来之后才把口罩缓缓摘下。
沈京瓷看清来人的脸，惨白的脸上扯上一丝勉强的笑容。
“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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