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分手
正月末,秦斯铭生日这天。
最低气温零下一度,寒气逼人。
完璧如在秦老爷子唠唠叨叨的催促下,愣是加了条厚厚的秋裤,又裹上一条毛绒围巾。
她略显笨重地朝爷爷挥了挥手,“先去店里了。”
“晚上不回来吃吧?”
她一边换鞋,一边闷声闷气回,“嗯,斯铭不是生日嘛。”
很快朝身后挥了挥手,刚推开门便惹一身料峭意。
最近天气差,秦炅直都是让秦家司机接送完璧如上下班。
她还没迈步,适逢一辆亮蓝豪车从隔壁袁宅驶出。
驾驶位的车窗缓缓摇下,袁晟冒出一个头,笑着招呼她,“完妹儿,上车,咱一道走呗!”
完璧如远远就看到他过来,于是朝司机叔叔点了点头,不好意思道,“您今天先休息吧。”
袁晟是个好相处的人。
完璧如乐呵呵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有一搭没一搭聊了起来。
“今晚斯铭订在epoch会所?”完璧如随口问了句。
袁晟的语气沾了点不爽,“准确来讲,epoch二楼。”
他侧头看一眼,在完璧如疑惑的视线中缓缓开口,“一楼的卡座,也被人给包下来了,你说这不是纯粹有病么。”
epoch会所统共两层,圈里的聚会大多会包下二楼的宴厅,很少管一楼的卡座散台。
今儿个秦斯铭生日,还能遇上钱多没地花的主,把一楼这么多散台给买了,实属稀奇。
袁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后一问,没把我们给气死——”
“你猜怎么着,景家二少是特么吃饱了撑着?谁不知道他看秦斯铭不爽啊!”
时隔几天听到这个熟悉名字,完璧如解围巾的动作一滞。
她无声垂眸,看着自己沉重的羊羔毛外套失神。
袁晟还在不满地抱怨,“听说一道来的还有闻祁元。”
“你也应该听说了吧,瞧他最近这幅气势汹汹的样儿,不就是打算和斯铭抢权么!”
最近几天,风言风语甚嚣尘上,秦家的丑闻不断被有心之人提及。
闻祁元的身份彻底暴露,惹得秦氏动荡不安。
完璧如没吭声,只知道秦斯铭这几日的心情的确很压抑。
“一看就是来给斯铭找不痛快……”
“早知道这俩大爷要来闹事,当初就该直接把整个epoch给包了!”
她沉默地听着,后知后觉地得出结论。
可能,今晚会遇见景煜屹。
-
傍晚六点半,听闻完璧如还在处理一个老顾客的急单,秦斯铭和袁晟先行到达epoch会所。
生日派对的主场一般都在晚上,直到七点才陆陆续续有人赶来。
秦斯铭喜静,往年的生日也从未兴师动众地大办。
只因最近的局势不利,他在秦氏集团的根基不稳,只能重新开始打理人际关系。
闻祁元的母亲是秦父初恋,两人情投意合,却因家庭背景的悬殊被迫分开。
而闻祁元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出生的。
秦父答应了家族里的联姻,却暗中扶持闻祁元母子的成长。
一晃数年,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被摆到了明面上。秦氏当家主偏爱私生子的传闻也愈演愈烈。
秦斯铭不得不借着这场生日会,拉拢人脉关系。
忙前忙后之时,倏然听到一声清淡熟悉的女声。
看到吴珉柔的刹那,秦斯铭的脸色一冷。
“吴小姐,我没有邀请你吧。”
他语气森然,一字一句中都带着冷意。
钻心的话落下,吴珉柔手指紧握成拳。
她没料到秦斯铭真的下定决心和她划清关系。手机号码、微信、支付宝,所有能想到的联系方式都被拉黑,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女人眼睫颤动,面上的笑容却不减。
吴珉柔向身边带她过来的罗玧雅递了个眼神,待她离开之后,微微凑上前几步,朝秦斯铭耳语。
“我们谈谈?”
红唇一张一合,暧昧的气息尽数喷薄在耳边,秦斯铭心中涌上一股恼意,刚要毫不留情地拒绝开口。
威胁的话这时响起,“如果你不想让这么多人知道,我们那点破事的话。”
-
另一边,完璧如结束如艺坊的最后一项订单。
出发去epoch的之前,她还在和林荟含打着电话。
身穿厚重羊羔毛外套的女生坐在后座,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准备的礼物,一边望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蓝牙耳机里是好友絮絮叨叨的叮嘱声。
“我今儿还在赶一个项目,肯定是来不了的,秦斯铭这次请的人多,你要无聊的话,找袁晟她们就行……”
“知道啦。”
完璧如一一应下,很快就到了会所门口。
一楼是必经之地。
还没进去,她的心跳就开始不正常地加速。
不知道会出现怎样尴尬的场面,完璧如硬着头皮迈步而入。
尽管已经竭力目不斜视,却能借着余光清楚看出,一楼大厅空空荡荡,唯有角落里热闹的一桌。
玻璃质感互相碰撞的声音,男人们游戏聊天的笑骂声,悉数传入耳内。
周围烟雾缭绕,桌面酒瓶杂乱,景煜屹被拥在人群中的最中间,大抵是没注意到门口的方向。
这架势,并不是像要过来闹事的。
顶多给秦斯铭这帮人找点不痛快。
完璧如松一口气,刚准备寻着楼梯的方向上去,未料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自耳边响起。
她清楚地捕捉到阎逍的声音。
“诶,璧如妹妹,这么巧……”酒过三巡,阎逍很明显地带了几分醉意,他还热情朝这边挥手,“好久没看到你了!”
完璧如僵硬地回头望过去,本以为会出现上次在餐厅的尴尬场面。
景煜屹却没看她。
身着丝质衬衫的男人慵懒地坐在真皮沙发的最中间,长腿随意地交叠搭着,自顾自低头滑动手里的手机。
他修长的两指正夹着根香烟,不经意含一口,散去大团青雾。
阎逍估计还不知道他们前几天的不愉快。
他拿手肘撞了景煜屹两下,语气激动,“二哥你看呐!”
他还没反应,身边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俊美男人倒是微笑着颔首,“初次见面,完小姐。”
按照林荟含的屡次形容,这种斯文败类类型,该是近日屡次出现在生活中的闻祁元。
完璧如虽感疑惑,还是礼貌朝他致意。
闻言,景煜屹才慢条斯理地掀眼看过来。
隔着浓重的烟雾,完璧如看不大清他眸中的情绪。却在一举一动之中察觉到男人的疏离淡漠。
轻描淡写的一瞥,他很快收回视线。接着摁灭了手里的烟,随手捞起一瓶酒,将酒瓶上端“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
瓶盖应声而落,他的语气没什么波动。
“抱歉。”
“不太熟。”
……
完璧如整理好思绪,随侍者一起上楼。
她手上还拿着一个又大又笨重的方盒,走路的时候都很吃力。
身边的陪同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摇了摇头拒绝。
晔山模型耗费了她好一阵心力,每一处细节都十分精巧,生怕磕着碰着,根本不敢轻易交付其他人。
上楼之后就遇到了袁晟。
作为秦斯铭最好的兄弟,他今天自然也忙不过来。
“完妹儿,你、你来了啊?”
完璧如没注意到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错乱结巴的言辞也全当他招待客人忙得晕头转向了。
“那个,我先带你去放礼物吧……等会、等会儿再一块去找斯铭。”
“好。”
完璧如正好担心礼物放在大厅不安全,打算先找个地方安置一下。
袁晟不知道秦斯铭和吴珉柔到底还要聊多久,头顶急得冒汗,胡乱扯着话题,“啥东西啊,这么大一方块儿?”
完璧如恬淡地笑道,“晔山的景观模型。”
“呦,手巧还得是我们完妹儿!”
袁晟带她穿梭在人群中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拖延时间。
不期然,完璧如被一个艳丽身影一撞。她全身心护着怀中的礼物盒,反应过来时才发现羊羔毛外套一侧已经洒满酒渍。
抬头,正巧对上罗玧雅盛气凌人的面孔。
“就她每年送的这些破玩意儿,得亏斯铭看得上,啧啧啧。”
袁晟愕然,一时都不知要谢她还是骂她。
嘴比大脑先一步,“没长眼呢,净知道欺负完妹儿?!”
罗玧雅心情很好,轻飘飘“哦”了声,“对不住啊,完小妹。”
完璧如不客气地淡声回怼,“眼瞎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外套不防水,米白色的绒毛显然已经被酒渍给染红,她急着想要洗干净,以免残留过久无法清除。
罗玧雅这时候幸灾乐祸地开口,“走吧,我带你去洗洗。”
袁晟显然不放心,吹胡子瞪眼想要骂回去,但此刻喧闹声响起,聚会上又来了几个朋友。
他不得不暂时离开。
完璧如朝他笑笑,“没事。”
罗玧雅就是想让她出个丑,不至于一直为难她。她是个体面人,偶尔喜欢给个巴掌再给个枣。
再说,自己也不是软柿子,吃不了亏。
罗玧雅轻哼一声,扬着下巴走在前面,模样很是傲慢。
没人注意到她眼底闪过的得意和狡猾。
她推开一扇卫生间的门,“喏,在这洗洗,之后有人帮烘干。”
接着递给完璧如一片钥匙,“新衣服在隔壁房间,正好把你破玩意儿一块放那儿。”
“瞧你现在裹得像熊的样儿,找点好看的礼服穿穿吧。”
完璧如懒得搭腔,不咸不淡地道了声谢。
抬眸时刻注意到女人嘴角噙着微妙的笑意,她谨慎地走进,没发现什么异样。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罗玧雅很快就离开。
看上去的确不是要害她的样子。
完璧如没心思考虑那么多,脱下外套之后就开始进行简单的搓洗。
其间,隐隐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的争执声,她疑惑地听着,一边把洗好的外套挂在卫生间的衣架上。
接着抱着礼物来到隔壁房间的门口。
很明显,里面是有人的,罗玧雅却给钥匙让她进去。
会所的暖气很足,完璧如现在身上只有一件奶黄色线衫,也没觉得很冷。她一手拎着礼物盒,一手捏着那片尖锐划手的金属钥匙。
正犹豫是否要等人家出来,里面的声音却陡然变大。
很熟悉。
她的瞳孔放大,呼吸在这一瞬间都停滞下来。
还没弄清楚在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生日宴会,秦斯铭和吴珉柔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个偏僻房间,接下来的对话足以让她愕然失色——
“怎么,你敢说你不喜欢我?你敢说你放得下我?”
“那华盛顿街头的拥吻算什么回事?”
“我对完璧如的确没感觉。”
“我也承认,吻你的时候是真心的。”
最后一句话落下来的那瞬。
一向自持淡欲的秦斯铭,仿佛刹那间跌落神坛。
完璧如浑身的血液皆要凝固,四肢百骸都止不住地颤抖、发凉。
她呆愣片刻,很快就意识到这简短的对话中包含了多少信息。
这么多天的彷徨、无措,让她在放弃的边缘苦苦挣扎、摇摇欲坠。心底尚存的片刻温暖记忆一直拉着她,让她没忍心说出分手的字眼。
但她没想到竟然会触碰到底线问题。
秦斯铭是完完全全的出轨。
完璧如气血上涌,呼吸急促着用钥匙把门打开,硬生生终止了这段恶心至极的对话。
精心制作了二十天的晔山模型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把礼物盒砸向那个道貌岸然的渣男身上。
“分手!!”
-
春夜,凛冽寒风肆虐街头。
热闹明亮的大排档,完璧如孤身坐在露天的座位,面前两大盘烤串和炸物,桌上还东倒西歪放着两瓶啤酒。
给林荟含打了数遍电话之后无人接听,她眼眶湿润,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咬了一口面前的烤串。
方才在门外听的那两句话如同被摁了单曲循环一般在耳边播放,完璧如只觉得生理性恶心。她猛地放下没吃完的东西,撇过头干呕起来。
饿了却吃不进东西,胃和心都空荡荡,无法被温暖完全包裹。
她肩膀一抖,彻底绷不住,泪水开了阀门一般止不住往外涌。
周围都是过来吃夜宵的男男女女,谈笑声嘈杂,足以掩盖她这边微不足道的动静,她哭得也没什么顾忌。
抽抽搭搭没一会,她胡乱一通地往嘴边送了两口啤酒,又继续开始打电话。
“嘟”声很漫长,她哭都要哭累了,差点以为一个世纪已经过去时,电话终于接通。
完璧如没给人开口的机会,又来劲了。
“呜呜呜呜荟含……荟含我分手了!秦斯铭是个渣男,他、他竟然出轨,好恶心,我真的太呕——”
完璧如讲的时候磕磕巴巴,把最关键的事件点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没控制住,又开始干呕。
“咳咳咳——!”
她把手机甩在桌子上,一个劲拍着自己的胸脯,灌了两口啤酒,“你快过来陪我,我、我在epoch隔壁那条街的大排档……”
她没料到啤酒有多么辣喉咙,没顺两口气又开始干咳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半天却没听到对面的人说话。
“荟含?你在听我讲话吗,你怎么不理我呜呜呜……”
“砰”地一声巨响。
一个来路不明的啤酒瓶砸在她桌前,抬头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正不怀好意地看着她。
“怎么,小美女一个人在这喝伤心酒啊?要么哥哥陪你聊聊?”
完璧如哭声一停,警惕地往周围扫了眼,顿时意识到事情的危险性。
呼吸仿佛变得异常艰难,看着男子猥琐油腻的笑容,她她心中警铃大响,立马伸出手去摸手机。
酒劲这个时候后知后觉地上来了,视线有些模糊,她的动作一慌乱,手机不小心被摔落在地。
身边难听的哄笑声响起,中年男人恶趣味地看着她完成这一系列动作。
完蛋。
脑海中闪过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社会新闻,她心底发慌,呼吸都变得困难。
蜡黄的胖手伸过来,即将抚上她背部的那一刻。
一个黑影利落划过眼前,带动着风声呼啸。
完璧如抬头看去。
结结实实的骨肉相撞的声音响起,中年男人闷哼一声,肥纹横生的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的怒意。
景煜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长腿一抬,狠厉地踹在那人身上,轻而易举把人撂翻在地。
他的面色寒得吓人,昂贵的马丁靴踩在男人方才伸向完璧如的那只肥手上。
慢条斯理,却又精准有力,一下一下地碾过每一寸骨节和皮肉。
阎逍急匆匆从身后赶过来,看一眼就猜到到了刚刚发生过什么。
他吓得心惊胆寒,连忙把人扯开,“得得得,二哥别闹出人命!”
景煜屹阴鸷的眸光不改,看垃圾一般睨着地下吓破了胆的男人,半晌才沉着眉目抬脚。
淡漠声线中带着隐隐怒意,“这事儿没完。”
他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示意阎逍将人带走。
完璧如同样被吓得愣神。
她浑身发抖见证眼前的一切,看到景煜屹的那一刻恍若天神下凡。
此刻也还心有余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落下来。
她是害怕的。
她怕刚刚差点发生的厄运,也怕面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明明不久前才在epoch会所大厅见过。
彼时,男人指间很陌生地燃着一阵猩红香烟,他甚至不愿意分给她一个视线,疏离的模样和他们在盛崎庄园里的初遇如出一辙。
完璧如略有忌惮地抬眸,沾着泪水的长睫微微颤抖。
在这般孤立无援的境地,很想从他身上获取一些温暖和善意。
但亲手了结他们之间关系的始作俑者,偏偏是她自己。
眼下,男人绷直嘴角,下颌线凌厉,眉宇间折痕明显,坏心情昭然若揭。
她泪眼汪汪,一瞬不眨地盯着景煜屹看。
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带着哭腔,很小声地呢喃,“对不起。”
未料,很轻的一声叹息落下来。
男人方才的凶狠暴戾的样子荡然无存。
他薄唇抿着,漆黑的眸光紧紧凝着她,牵起她的手,上上下下检查,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受伤。
“景煜屹,对不起。”她不知所措,哽咽着重复。
话音落下的后一秒,突然被男人拉入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中。
独属于他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淡淡的烟草香,说不出的安心。
他的音色喑哑,像是隐忍和克制。
“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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