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神明的拥抱是由什么组成？
现在徐饮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
——是雾气、月光和吹拂而过的微风。
用比人类抓起一只蚂蚁更加轻柔小心的力气碰触着，生怕稍不留神就会把指尖上脆弱渺小的生命碾碎。
刺耳的哭声慢慢停下了。徐二宝并不明白这个碰触的含义，它只本能地感觉舒适安全，好像它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怀抱的一部分，便忍不住依恋地蜷缩起身体，想要靠得更近一些。
这样的亲近对于另一方而言也是陌生新奇的体验，祂不由自主地靠近，想要知道更多。蠕动的阴影离开徐饮棠，向着更靠近幼崽的地方汇聚，月光重新落在他身上。
徐饮棠身体痉挛着不停颤抖，冷汗在衣服上洇开大片湿痕。
眼睛很疼，脸上黏糊糊湿哒哒有液体往下流，徐饮棠不用摸就知道是鲜血眼泪再加上其他东西的混合物。纵然他躲过了直视神明的恐惧侵蚀，过度的狂喜依旧给他的身体带来了巨大的负担。血液和某些粘稠的东西呕吐一样止不住从喉咙里往外涌，直到只能吐出酸水也停不下，可惜他过去的24小时都没吃到什么东西，空荡荡的胃提供不了更多材料。
十几秒之后，徐饮棠终于感受到自己还在呼吸，嗡鸣着杂音的耳朵里听见空气流动和自己心跳的鼓噪。
活回来了……
他咬住舌尖忍耐睁开眼睛的冲动，感觉指尖被什么轻轻碰触，再仔细摸摸就发现是徐小乖的触手正缠着他的手指。他还摸到触手上长出了肉嘟嘟花苞似的新口器，被他一碰就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孩子炫耀自己新衣服一样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尖刺，在徐饮棠手指尖扎了一下。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宠物“徐小乖”获得技能“吸血”。】
【技能描述：通过触手上的特殊口器吸食血液，并分泌阻碍凝血的毒液。吸食速度：5毫升/秒/口器（可叠加）。】
徐小乖把触手痴痴缠缠地黏在徐饮棠手上，整个崽趴在他的手腕不愿意离开，好像突然对他的手产生了无限兴趣。某种粘腻灼热的情绪传递过来——那种恨不得把他的手从里到外舔舐吞吃的情绪，此刻同样残存在那具吉姆所化成的蜡像上。
看来这些孩子会从食物那里学到什么。徐饮棠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加了个重点符号，他倒是不介意幼崽跟他的手难舍难分，总归往口袋里一揣也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场景，可万一吃坏东西学到了什么其他不太妙的知识而变得叛逆，矫正起来会影响亲子感情的。
不过就目前看来，徐小乖只是占据徐饮棠的手这块高地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口器摩擦发出高亢的嘶鸣。
徐饮棠动动指尖，作为幼崽触手贴贴的回应，当他又一次感觉到无数细小黏软的触须舔过他的意识和皮肤表面，就知道另一边和徐二宝贴贴的父子时间宣告结束。徐二宝被撸爽了的猫猫一样在他意识里小呼噜打得嗡嗡响，而“爸爸”的那一边却是如释重负完成了什么艰巨任务般，迫不及待把孩子塞回给徐饮棠这个“妈妈”。
祂对徐饮棠他们并没有恶意，也并非暴戾邪恶的神明，只是祂的存在本身便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能力，庞大到与恐惧无异。
这一次祂有了更多碰触脆弱蚂蚁的经验，阴影并没有像刚才那样突兀地把徐饮棠笼罩进去，而是犹豫地在徐饮棠脚边徘徊，边缘冒出纠缠如花纹的触须，试探着与徐饮棠的影子相连。
或许是因为徐小乖和徐二宝这样的孩子并不足以归为祂的幼崽，碰触过来的触须并没有太多亲近之情，更多是困惑与好奇的情绪，像是祂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和处置这两个孩子——以及徐饮棠这个更让祂为难的“妈妈”。
祂纠结成毛线团不动弹，徐饮棠也安静等待并不急着要求孩子他爸负责。他没办法着急，在那种庞大到超出理解能力的存在面前徐饮棠光是让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就已经耗尽全力，即便他想要反抗或逃离，身体动作的极限也只是轻微地移动一下手指。
不知道多了多久，漫长到徐饮棠已经因为脱力而半昏迷的等待之后，祂终于下定了决心，阴影忽然海潮涨水般向着徐饮棠汹涌而来，连带把幼崽们一同包裹进去，窗外的月亮血色渐浓，红色的月光在阴影上浮动，泛着冰冷而诡异的光。
【警告！警告！遭遇外来污染！请尽快采取措施！】
【数值检定中……检定失败……】
【数值检定……数值检定中……】
【遭受外来污染，玩家体质+3，神秘+11。】
【体质：71/神秘：76】
系统在徐饮棠意识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叫他快从身体里飘出去的灵魂一个激灵被迫清醒。外来污染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极为不妙的预兆，奇异的是徐饮棠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淹没他身体和灵魂的阴影和照耀着的红色月光温柔得不可思议，像缩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场舒适的美梦。
他明明闭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却分明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月亮对他眨了眨眼，看到阴影潮水般褪去月亮上的红色消散，祂在短暂的苏醒后再一次睡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好像有什么从根源处发生了改变。
【系统提示：玩家已遭受污染，进入外显异化状态，异化方向：戴伊斯之眷属。】
【系统提示：恭喜玩家获得技能“戴伊斯之权能·诞生（小）”。】
【技能名：戴伊斯之权能·诞生（小）】
【获取条件：玩家在神明诞生夜副本中成功诞下戴伊斯的火种，直面戴伊斯阴影并获得认可，达成外显异化：戴伊斯之眷属。】
【技能效果：该技能包含“育种改造”、“寄生培育”、“饲养驯服”三个阶段——
【1、育种改造：使用优质原生种（等级不低于c）的足量遗传信息（血肉、灵魂皆可）为基底，以玩家鲜血充分灌溉，将孕育出全新生命的火种。
2、寄生培育：在生命力旺盛意志坚强的母体里栽种下合适的种子，将诞生出全新的生命。注意：寄生将消耗母体大量生命力，为获得更高的培育成功率，母体等级应不低于b。
3、饲养驯服：玩家将饲养教导那些空白愚昧的新生命，而它们会以强大与忠诚回报。注意：新生命的成长上限在种子时已决定，请玩家切勿抱有过高期待。】
【诞生概率公示（使用c级原生种且寄生b级母体成功培育的情况）：】
【失败及c级以下生物：628
c级生物：25
b级生物：92
a级生物：23
a级以上生物：05】
【考虑到素材使用的多样性及生物基因的不可控性，诞生概率将随实际情况浮动调整，最终解释权归本游戏所有。】
【此外，本技能将不会影响玩家常规数值评定，请玩家放心使用。】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换个说法，就是本技能会影响玩家看不见的非常规数值评定——比如从头到尾没有详细解释的异化状态设定。
徐饮棠从头到尾把这个有点复杂的技能概述读了三遍，又一边逐字逐句地阅读理解一边耐心地等了几分钟，数着心跳直到确认那位戴伊斯是真的睡过去不会再溜达回来，才松了口气睁开眼睛。汗水从他发尾滴落，他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身体被拆开重组过似的哪哪都不自在。徐饮棠上下摸索试图研究外显异化外显在了哪里，可惜摸了半天也没摸出什么名堂，还是两只眼睛两条腿的正常人类模样。
于是他又拎起徐小乖和徐二宝从里到外检查了一遍，两个崽也同样在系统消息有更新的范围内——
【系统提示：玩家宠物“徐小乖”种族更新。】
【宠物种族：戴伊（幼年期）】
【等级评定：b】
【系统提示：玩家成功绑定宠物“徐二宝”。宠物状态：孕育中。】
【宠物种族：戴伊（幼年期）】
【等级评定：c】
【宠物技能：
意志吞噬：可对一名意志不高于60的对象造成1~3随机意志伤害，1~3随机理智伤害。
灵魂抚慰：可抚慰一名意志不高于60的对象意识，使其恢复1~3随机理智。】
比起身上摸不出什么变化的徐饮棠，这两个崽的外表变化就明显多了。出生时跟玩坏掉了的橡皮泥一样的徐小乖可以说丑小鸭变成白天鹅脱胎换骨，身体蒙上了一层玻璃幻彩的滤镜，皮肤表面的光泽通透朦胧，增加到28条的触手上总共长出了19个可以吸血的圆形口器，此外牙齿尖尖的普通口器也从原来的7个增加到了12个，每个口器中央还能摸到微微有些硬的小凸起，似乎以后能长出什么更不得了的牙齿。
“我们小乖变得真漂亮。”徐饮棠夸奖它，难得得到了幼崽的正面反馈，从猎物那里吞噬的欲望掺杂在对“妈妈”的恐惧里，教导它轻咬徐饮棠的指尖舔舔蹭蹭，以此回应“妈妈”的夸奖。
它应当是害怕的……
但是……
也好高兴……
徐饮棠和徐小乖的亲密互动自然吸引了另一个崽的注意，徐二宝不甘示弱地蹭过来也要跟妈妈贴贴，伸着腰打滚展示自己的新皮肤，要妈妈摸摸亲亲夸它漂亮才起来。
它的存在比之前一团雾气的样子更加凝实具体，徐饮棠能在意识里描摹出它的一鳞片爪，像是数不清楚数量的眼睛、听不见但绝对很刺耳的叫声、接近于蓬松毛绒的奇妙触感之类的意象，他不由自主把这些意象代入进猫的模样——就很可爱，果然不管什么只要跟猫猫搭边都会变得可爱起来，于是徐饮棠搓着徐二宝蓬松绵软的肚皮（？）充满希望地说：“宝宝会比猫更可爱。”
劫后余生跟幼崽贴贴无疑是恢复精神的最好办法，徐饮棠捏捏这个又抱抱那个，很快就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头疼和眩晕的症状也大大缓解。
此刻窗外的月亮已经变回了皎洁澄澈的白色，神明收回了注视这一处角落的视线。祂给予了孕育自己种子的人类所能承受最大限度的眷顾，两个幼崽虽然先天畸形孱弱得都不能跟祂算作同族，但在母亲的照料下应当可以顺利长大，再次沉睡前祂回顾自己有无遗漏，自觉再没有哪个同类可以比祂处理得更加妥帖。
与此同时，由于一觉醒来喜当爹的冲击过大，祂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还有另一群小虫子搭起祭坛呼唤祂的声音，那是比徐饮棠这个已经很小的小蚂蚁更加更加迷你的虫子，如果没有两个崽吸引注意力，祂或许会好奇那些小虫子制造出的杂音，半梦半醒地凑近些想听得更清楚——当祂靠近时，祂的呼吸祂的视线祂的存在本身，都会变成这个渺小世界的灭顶之灾。
但现在，祂心满意足地又一次沉沉睡了过去，或许还会在梦里向同类提起那两个先天畸形的幼崽，和那个面对祂的阴影时满怀喜悦、脆弱又古怪的人类。
至于其他人会因为祂提前睡回去血月褪色而陷入怎样的惶恐慌乱不知所措……
不好意思，人类的事情与祂无关。
而作为血月褪色的罪魁祸首之一，徐饮棠带着罪魁祸首之二之三的幼崽们走出房间，又一次毫无违和感地消失在了走廊深处。
现在是凌晨3点27分，距离天亮还有1小时33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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